《山雪落词》庭**深

1、第 1 章

　　“丑八怪！”

　　“吓死人了！”

　　“离我们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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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捂着半边左脸，笨拙地躲着扔过来的小石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撑着不掉下来。

　　我不是……

　　我不是丑八怪！

　　他在心底拼命喊道。

　　然后一颗石子狠狠打中了他的额头。

　　痛感是如此的鲜明，以至于让方落词立刻从梦中惊醒。他揉了揉太阳穴，下一秒便和一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对上。

　　“你……”

　　“主人等很久了！”不知何时蹲立在他膝头的小松鼠歪了歪脖子，“所以让我来催你快些。”

　　方落词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先是看了看外面彻底暗下来的天色，想着自己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一边站起来仔细整理了下仪表。

　　“抱歉，怪我没注意时间。”方落词温声向小松鼠道歉。

　　小松鼠晃晃毛茸茸的尾巴，跳到地上眨眼间化成一个十三四的可爱女孩，并且穿着一身万花谷弟子的衣装。

　　口吐人言，化形成人，本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对于方落词来说早已是见怪不怪。

　　追根究底，还是拜女孩口中的‘主人’所赐。

　　一番收拾，最后不忘拿起床头的面纱遮住脸，方落词这才跟着女孩走了出去。

　　此刻整个万花谷被夜晚笼罩，谷中弟子大多回房休息，故而一路上只有方落词和蹦蹦哒哒走在前面带路的小女孩。

　　方落词入谷将一年，万花谷的精妙医术尚习到皮毛。由于某些原因他选择住在来往人较少的落星湖附近，平常会跟着花圣宇晴打理花草。

　　然后某一天，宇晴调制了几瓶特别的水让他送去谷主那里浇花，万万没想到会遇见花妖化形的那一刻，就此惊为天人，恍惚了好几天才清醒过来。

　　两人行至花海中央，那里从前就立着一块足有三人宽的巨石，此刻有一人正坐在上面，瞧见他们过来了便招了招手。

　　“主人，我把他带过来了！”女孩小跑过去，欢快道。

　　“乖云萝。”那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随后看向方落词，“许久不见，你脸上的伤还没好啊。”

　　方落词下意识地摸了下脸上的面纱，接着苦笑道，“有劳师兄挂心……我脸上的伤已经十几年了，短时间内是好不了的。”

　　“我走的这大半年，你有没有受谷里的熊孩子欺负？”男子又随意问了一句。

　　好半天才反应对方口中的‘熊孩子’指的是未满十八的师弟们，方落词摇摇头，温和道，“我不修炼花间心法，平日里和练功的师兄弟们见不上几面，欺负更谈不上。”

　　男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先不说这些，”方落词微笑道，“如今再见师兄，风姿依旧，实在令落词钦慕不已。”

　　男子忽地轻笑出声，侧过头看了方落词一眼，说出的话语却如此刻月光般凉薄，“我已有相伴一生之人，你没机会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眼见被误会了，方落词忙否认道。

　　“好了，开玩笑的。”看够人窘迫的样子，男子正色道，“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脸上的伤治得好。”

　　“！”

　　声音虽轻，却犹如一道霹雳击中方落词的全身，他瞪大眼睛，过了好久才慢慢出声问道，“你……你说真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某场意外在脸上留下了伤，眉毛上伤痕较浅，脸颊上则深可见骨，平日里为防吓到旁人便以面纱遮住。

　　如今听到能够治好，方落词心中一时百味陈杂，既担心男子所说是空话，又抑制不住满心的欣喜与期待。

　　若是真的能治好……

　　“真的假的一试便知。”对方脸上的种种表情皆看在眼中，男子补充道，“不过治你的人不是我。”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就随我和云萝出谷。”

　　“出谷……去哪里？”

　　男子舒展眉眼，容貌在月光下更显俊雅，“华山。”

　　他答道。

　　云起太华山，云山互明灭。

　　方落词站在华山山脚，仰头望向那条上山山道，道路弯曲陡峭，愈远愈是隐没在缭绕云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真的要……徒步上去？”方落词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身体回忆起长时间坐马车的颠簸劳顿，挣扎着要不要迈出那一步。

　　“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嘛。”男子任由松鼠蹿到自己肩膀上偷懒，“而且难得今天没有下雪，或许是个好兆头。”

　　“可是……”方落词迟疑着，眼见对方不再多言走上山道，下意识跟了上去。

　　都多少年了，只要听到能够治好脸上的伤他还是会一探究竟，无法置之不理。

　　一年前拜入万花谷就是，现在来到华山亦是。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男子会如此笃定华山纯阳派的弟子能够医好自己？

　　一肚子的疑问，方落词却开不了口……毕竟少问一点，少知道一些，希望也就会更大几分。

　　沉默的气氛在小半个时辰后打破，当方落词忘了第几次扶着山壁请求休息时，从前方的山路走过来一道不疾不徐的身影。

　　待走近一瞧，是个身着纯阳道袍的英俊青年，袍袖间的鹤纹飘逸灵动，再配以头上鲜红宝石的道冠，方落词思索这莫不是山上仙鹤化形？

　　无他，只因旁边的花妖在见到人以后立刻扑了上去，更将脸在对方脖颈处亲昵地蹭了蹭。

　　摆明了是认识的，而且看这样子……关系匪浅。

　　“小玄可是想我了？这么快就下来接我。”

　　说出的话语也如同掺了蜜一般。

　　青年淡淡回道，“师父等得有些烦了。”

　　“是你师父不想等，还是你不想等？”

　　“……执砚。”

　　男子低笑了几声，暂时收起了调笑的心思，转而侧身给他们彼此介绍道，“这是小……白玄白道长，待会给你看脸的那人徒弟。这是我师弟方落词。”

　　听到自己名字，方落词忙行了一礼。

　　白玄回了浅浅一揖，目光再度专注在男子身上。

　　“那位道长就是……”继续前进，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方落词忽然小声问道，“师兄要相伴一生的人？”

　　被提着尾巴扔到方落词怀里的云萝哼道，“主人见色忘义！”

　　方落词忍俊不禁，“这个词用在这里倒也贴切……”他看着前面十指紧扣、肩膀相依的两人，只觉画面十分的赏心悦目。

　　除此之外还有些许怅然，这位白道长同师兄皆是一副俊逸出尘之相，光是站在一起就让旁人移不开注意，哪怕皆为男子也无法说出轻鄙之言。

　　而方落词自己，如果仍旧治不好的话，恐怕迟暮之年还是会一个人。

　　人皆有爱美之心，哪怕真的有人不在意他脸上的伤，可他却在乎旁人的目光。方落词已经忍受了十几年，可他不能忍受对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遭到轻视。

　　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想法交替浮现在脑海，等到达纯阳山门前方落词彻底自暴自弃了。

　　“咦，怎么是你来接我们？”不远处，花执砚正冲着一只白鹤奇怪道。

　　那只白鹤体态丰润，步履优雅，胸前挂着一副八卦镜，头上更顶着个小一些的道冠。它拍拍翅膀，细腿往前迈了一步，接着转过头似乎在示意他们跟上。

　　“这是小玄他师父的灵宠，赶紧过来。”

　　听到男子催促，方落词才从白鹤身上回过神来，他声音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刚刚想了点事情……”

　　“果然！你是不是也在想观月和小玄一模一样？”男子开心地笑道，“不愧是一起被养大的……哎呀小玄别瞪我嘛，我不说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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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方落词默默抱着云萝跟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穿过纯阳前门来到了后山白玄师父的住所，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房间里没人。

　　方落词顿时失望不已，但他并没有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温声说道，“既然这位道长不在的话，我们耐心等待一会……毕竟也不差这一时。”

　　“不用等。”白玄忽然道，“师父回来了。”

　　耳边仿佛有风吹竹林的声音回荡，方落词定定心神，慢慢回头朝身后看去。

　　一名高大男子在他几步外驻足，道袍朴素端庄却透着一股杀伐之气，盖因他手中正提着一只白色老虎的脖颈。那白虎尚存几分气息，已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软塌塌的任由人拖着前行，在雪面上留下一道长长拖痕。

　　他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却落在怔愣的方落词身上。

　　“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