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神明》空芽

9、灵机阁

　　刚走到一个茶馆门口，她听见身后有人不冷不热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杨小桐转过头，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站在那里，额头沁着细汗，正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她想了想，好像是上次在酒寮碰到的那个叫掠影的少年。

　　杨小桐看见他还是有些怕的，心想怎么碰到的不是那个浮光呢。她挤出一个笑，呼出的气马上变成白蒙蒙的一团，“呵呵，是你啊，真巧、真巧……”她现在整个人都裹得跟颗球似的，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这家伙，跑都来不及跑。

　　掠影轻哼一声，一段日子没见，这人仍是一副傻样，不过她一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因为太笨了被人拐来的吧。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该不会真是这样？”

　　杨小桐瞅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我是来找人的，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消息的啊？”说不定他正好对这里比较熟呢。掠影抱着胳膊，“不清楚，我们正要回灵机阁去，也是路过。”

　　“好吧。”杨小桐忧伤地望天，顿觉前路一片迷茫。忽然旁边一个温润的声音道，“这几日怕是会有大雪，行路不怎么安全，不如小桐姑娘跟我们一起走，灵机阁也可以帮忙找人。”来人正是浮光少年，看来两人凑巧都在附近啊。

　　听他这么说，杨小桐作出一副沉吟的样子。虽然不知道那灵机阁是个什么地方，但有人帮忙总比她一个人到处胡乱转要好吧？而且还能省下不少钱……于是她点点头，“那我跟你们一起。”

　　灵机阁在一处悬崖峭壁之上，三人到那里的时候已是夜深雾重。深蓝的夜色中，只见一条悬空游廊直通对面的山峰，远处影影绰绰的白色楼阁好似浮在天边。杨小桐小心地踩了上去，廊下挂着双排绚烂的琉璃灯，将脚下的绿色大理石照得如水镜一般光可鉴人。

　　两边是望不到底的深渊。杨小桐瞧了一眼就觉得手脚发软，忙盯着前边少年挺直的背脊，再不敢胡乱往两边看。过了悬廊，白色的高楼近在眼前。她跟着爬了半天的楼梯，终于来到最高的一层楼。

　　他们进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房间很大，一盏灯亮着幽幽的蓝光，在黑暗里像是一团诡异的狐火。屋里有个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们，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事。浮光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公子。”

　　“你们回来了啊～”那人慢慢转动轮椅侧过身来。杨小桐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只见这人脸上戴了一个很奇怪的狐脸面具，衬着一身飘渺的白衣，还有头顶幽蓝的狐火，怎么看都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韩乙君认真地打量了杨小桐几眼，心里窃喜，面上却颇有些惆怅道，“这小姑娘是送来给我做媳妇的么，会不会太小了一点？”两个少年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还是这么不着调。掠影扶额道，“你想太多了，只是一个客人而已。”

　　那人好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愣了半天才幽怨道，“那、那你们好好招待她，我可是好久都没见到过可爱的女孩子了。”……杨小桐纠结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似乎不怎么靠谱啊，她真的能找到燕老板吗？

　　过了两日果真下起了大雪，外边的天气冷得简直要把人冻成冰棍。杨小桐的屋子里摆了火盆子，却还是感觉哪里都冷飕飕的。她裹着厚厚的被子赖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反正她也没事可干，还是睡觉吧。

　　这场雪下了一天两夜，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杨小桐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才勇敢地打开了门。刺骨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寒气也似乎一个劲儿地往脚底钻。她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厚厚的雪地跟着陷进去了一块，洁白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乌黑黑的脚印。

　　杨小桐不停地呵着气，轻飘飘的白气吹了又散。不远处开着一片洁白明艳的山茶花，有个人坐着轮椅静静地待在树下，脸上覆着一张奇怪的狐脸面具。此刻他仰着头，正呆呆地望着头顶那一朵新雪般纯净美丽的白茶花。

　　抽了抽嘴角，杨小桐决定装作没看见。只是刚掉头走了两步，她就听身后一个含着几分委屈的声音幽幽道，“那边可爱的小妹妹，能不能帮叔叔摘朵花，叔叔够不到……”

　　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瞄了他一眼，见那个狐脸面具侧过脸来，杨小桐忙抬头盯着那朵白茶花，然后颤巍巍地踮起了脚。她伸手一把抓住上头的花枝，另一只手使劲地揪着那朵花。枝头的落雪顿时像碎裂的粉饼似的一块一块地掉了下来，闷头砸在了两人的身上。

　　落在脸上脖子上的雪冰得她打了个冷颤。把那些雪抹到地上，她转头一看，只见那人的狐脸面具上也压着一大块雪，看起来更加搞笑了。杨小桐强忍着笑帮他拍掉那些白雪，然后把花塞进他手里，随口赞了一句，“这花开得真好看。”

　　韩乙君愣愣地看着那朵白茶花，清香的味道让他有些入迷。他喃喃道，“你是说我比这朵花还要好看……”这下换杨小桐呆在那里了，她干巴巴地笑了两下，“呵、呵呵。”反正她完全没有那样想……

　　灵机阁的一处空地上，积雪已经被清扫在了角落。杨小桐手里拿着一张白纸符，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只狐狸。这是干嘛用的？她抬起头，只见少年们将贴着白纸符的结绳系在树腰上，围出了一个四方形。

　　四方形里面搭了一个祭台，祭台前摆着一张放着香炉的桌子。天色渐暗的时候，少年们陆续将贡品摆了上来。杨小桐走近看了看，是四只烧鸡还有几盘新鲜的水果。她抬起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掠影，“这架势该不会是要请狐大仙吧？”

　　掠影正忙得头大，闻言诧异地撇了她一眼，“这你都知道，就是要请那个什么大仙，那家伙每年都搞这套，烦都烦死了。”果然如此！杨小桐倒是觉得这样挺有趣的，也凑过去一起帮忙。

　　过了会，天色已彻底变黑，众少年都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因为杨小桐是客人，就安排在最前面一排，旁边是浮光和掠影。挂在树上的两个灯笼投下一片暖光，照亮了下方静谧的祭台。

　　忽然眼前一阵轻烟飘起，一个戴着狐脸面具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祭台上，身上的白衣飘逸又轻盈。他合着旁边少年低沉的埙声，缓缓地舞了起来。他慢慢变换着动作，就好像一只修炼千年的狐仙，神秘而妖艳。

　　杨小桐望着他的身影，心里很纳闷。这大叔的腿什么时候好得还能跳舞了，前几天的时候不是连朵花都摘不了么！真是长见识了……等他舞完退场，她趁着没人注意，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之后，前面出现了一个温泉。杨小桐忍不住感慨，大叔可真会享受啊。等她回过神，韩乙君已经褪了白衣泡进温泉里了，那张狐脸面具也被他摘了下来，放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她扒了扒眼前碍事的树枝，使劲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大叔长啥样呢。周围的光线很暗，景色模模糊糊的，完全看不清。忽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杨小桐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她僵硬地转过头，然后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燕、燕老板！”

　　不远处，高高的白色楼阁上立着一个黑影。乌黑亮丽的长发被风吹向一侧，发尾轻柔摆动。他光洁的额头如细瓷般白皙动人，一双大眼空洞又美丽。静静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他身子往下一压，柳叶似的飞跃着跟了上去。

　　等几人离开，温泉中的那人微微抬起脸，鸦色的长发像羽毛一样轻轻地飘浮在水面上。韩乙君眨了眨眼，睫毛上凝结的水珠跟着轻颤了一下。伸手托住下巴，他喃喃道，“这几日客人来的不少啊，看来得重新换下机关了……”

　　吹来的冷风带着白茶花清幽的香气，杨小桐左看右看，只觉这一片夜色美好得不像话。她偷偷瞧了旁边的人一眼，弯着嘴角问道，“燕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本来是想出来找你来着，但是我不小心迷路了。”

　　燕祈容低头看她，有些好笑道，“一清传消息过来说你偷偷跑了，我还以为你连这个月的工钱都不要了。”杨小桐忙罢手，“那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偷偷跑掉，就算燕老板你要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

　　他停下脚步，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发丝轻轻拂在他美艳动人的脸上，看得她的心也微微发痒。突然她的脚不小心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杨小桐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她好像吃了燕老板的豆腐……

　　燕祈容感觉到她的紧张，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她夸张地叫道，“不好啦，燕老板，你受伤了！” 杨小桐扒开他的袖子一看，只见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在往外冒着血，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她看得心里直打颤，比自己受伤了还要难受。燕老板这样的美人，竟然有人那么狠心伤害他，肯定是嫉妒他长得太美了。杨小桐顿时眼泪汪汪，“燕老板，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你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