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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药到病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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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的高几上,瓶中的花枝被微风吹得轻轻颤动。夜流琴坐在床边,身上衣衫半褪,靠近胸口的地方一道刚愈合的疤痕尤为显眼。穆一清俯身看了下他的伤口,皱眉道,“昨日你又抚琴了?不是跟你说过,伤还没好全,最好不要碰你的琴。”
夜流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拢好了衣裳。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侧滑落,半掩住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窗外的阳光轻轻掠过他的下颌,如同触碰一片纯净洁白的雪。他伸出手,朝靠在一边的那个人道,“给我发带。”
燕祈容勾起手指把那条墨绿色的发带扔到他的手里,风情一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发带你好像用了很久了吧?”将发尾束起,夜流琴微微抬起了脸。他望过来的那双眼眸清澈如同冰冷的泉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只是习惯了。”
接过穆一清给的那碗药,他递到唇边喝了一口。落在他指尖的阳光似是化作了一只浅金色的蝴蝶,停留在那抹纯白上,轻轻扇动着翅膀。药的苦味很重,夜流琴却仿佛一无所觉,只慢慢地喝尽。
脚下的小草被踩倒了一片,杨小桐偷偷地趴在窗口往里看。窗边的案几上放着一张琴,一看就是那个冰美人的。刚伸长了手想要摸一摸,忽然一个阴影罩了下来。她颤巍巍地抬起头,只见夜流琴站在那里,就像看一根小草似的看着她。
屋里的另外两人也望了过来。燕祈容唇角噙着笑,投过来的目光却凉凉的。他旁边的穆一清更是皱起了眉头,一副不想见到她的样子。杨小桐讪讪地笑了笑,换了一只手,将刚才摘的两朵小花放到他面前,“我就是替燕老板送花过来的,他刚才走得急,忘记带过来了。”
说完她就转身跑掉了。怪不得她早上起来都找不着人,原来他们几个都聚这儿了。背着手在小路上走着,杨小桐弯起了嘴角。没想到燕老板和冰美人还是朋友呢,这样两个绝世大美人凑在一起,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转眼过了几日。这天晚上,她抱着被子睡得正香,恍恍惚惚中似乎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杨小桐蠕动了几下,昏头昏脑地坐起来,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门又被敲响两声,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不是幻觉。摸黑穿好鞋子,她摇摇晃晃地过去开门。
燕祈容站在门外,长发挽起了几缕,一袭轻衫被风吹动。听见声响,他眉眼盈盈地朝她看了过来,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杨小桐没精打采地抬起头,眼皮子还在使劲往下坠。她打了个哈欠道,“燕老板,这么晚了有啥事啊?”就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燕祈容勾了勾唇,“带你去个地方。”大晚上的能去哪儿啊?杨小桐撑着眼皮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她应该是听错了……见她呆着不动,他又低低道,“进去多穿点再出来,小心等会儿着凉了。”
看来是没听错。杨小桐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你等下。”游魂似的进了屋穿好衣服,她走到镜台前,拿起梳子随便梳了几下,把头发扎好,这才走了出去。顺手关上门,她抬眼瞅过去,“好了,我们走吧。”
夜晚寂静得仿佛没有一点声音,杨小桐缩头缩脑地跟在他后边,睡眼惺忪,不停地打着哈欠。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前面那人轻薄的衣衫飘飘荡荡,时不时勾勒出他诱惑的身躯。她忍不住精神一震,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困了。
走了没多久,不远处一片荧荧的绿光映入了她的眼中。杨小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过了会才慢慢地睁开。只见眼前是一方流光四溢的水潭,像是装满了撒落的星辰,璀璨、耀眼,如同梦中的幻境。
水面上一些绿色的水草正伸展着腰肢,扭动着波浪状的叶边。旁边一丛丛纤细的青色叶茎从水底浮出一小截,顶端开了几朵白色的小花。一群流萤一闪一闪地绕着绿叶青枝,照亮了清澈的水面,倒映出水草轻摇慢摆的绿影。
“好漂亮……”杨小桐怔怔地望着水面,眼睛里晃动着粼粼的波光。突然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有点痛,看来不是做梦。转过头,她满眼亮晶晶地问道,“燕老板,为什么这里还有萤火虫?”
燕祈容站在她旁边,那片绿色的柔光照亮他的轮廓,让他的眉眼看着更加美丽动人了。眸光微微闪动,他轻声道,“这里比其他的地方还要暖和一些,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这个晚上,杨小桐梦到了以前的事儿。那年的夏天非常热,外面的爬墙虎不知疲倦地攀上了灰墙头,绿汪汪的很可爱。她扯开衣襟用手扇着风,到水井边脱了鞋袜冲凉水。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扯起眼皮冲着她扮鬼脸,“臭小桐,不知羞——”
杨小桐抄起鞋子龇牙,“杨丸宝!叫姐姐!”“就——不!笨小桐!”杨丸宝跑到出来晾衣服的她娘身后,抱着她娘的腿又冲她胡乱扯脸皮。
她顿时气结,撒腿子追上去要敲他的脑袋,被她娘一把拦住,“小桐!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穿好鞋,一点没个女孩样,就知道欺负弟弟!”
“穿就穿。”杨小桐嘀咕一声,不顾她娘还要继续长篇大论,三两下套上鞋袜,大喊一声,“我出去玩去了!”然后一蹦三跳就跑没了影。杨丸宝顿时眼泪汪汪,“娘……你看姐姐,都不带我玩儿。”
夜里凉风习习,为了安慰杨丸宝受伤的幼小心灵,她偷偷把他拉到了葡萄藤下。一闪一闪的萤火虫飞舞着,虫鸣声在静谧的四周响起。杨小桐胡乱扎着个小辫,把顺来的绿豆糕分了他一块。甜甜糯糯的滋味,吃得两人一脸满足,那是他俩少有的和谐时光。
第二天,杨小桐两眼无神地躺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的。穆一清给她把完脉,淡淡道,“只是受了点凉,吃几帖药就好了。”她歪过头瓮声瓮气地嘱咐,“记得给我多加两勺糖……”他没搭理她,转身就出去了。
杨小桐倍感凄凉,一大早燕老板和流琴公子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把她一个柔弱的病人独自扔在这里。两个大美人不在,她的病肯定好得更慢了。沉痛地叹了口气,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开始发起了呆。
过了会一碗药递到了她的面前,杨小桐很自觉地接过来,捏住鼻子咕咚咕咚一口喝完。咂巴了两下嘴,这药好像也没有那么苦嘛。喝完她又耷拉着脑袋躺回去了,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穆一清难得多瞧了她两眼,却是没说什么,拿着碗离开了。
等她重新恢复了元气,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杨小桐托腮坐在廊下,心里有些忧愁,燕老板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想着想着,她不自觉跑到了穆一清的房间门口。纠结了一会,她还是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随即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杨小桐推门走了进去,就见桌边的那人把书轻轻一合,站起身来。他应该刚沐浴过,微湿的长发披散着,让他的面容稍显柔和,看起来倒是比平时容易亲近得多了。穆一清侧过眼看她,“有什么事?”
她小声道,“我是看燕老板还没回来,就过来问问。”说着她一脸担忧,“他们不会有事吧?”见不到燕老板的美色,她还真是不习惯,肉都少吃了好多。穆一清把书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拎起一个水壶往门外走,“这个他们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杨小桐跟着走到外面,在台阶上坐下来,看他站在药园子里给那些小花小草浇水。浅橘色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发尾的水珠折出浅浅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温柔,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说不定燕老板遇到了什么麻烦,正等着她去帮忙呢。杨小桐望了望窗外的明月,悄悄爬了起来。收拾好了包袱,她一鼓作气跑到了渡口。水面上停着一只小船,她颤巍巍地走上去,掀开帘子躲进了船舱。
船舱里黑漆漆的,她摸索着到了桌边,枕着包袱等天亮。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划动的水声悠悠传入耳里,杨小桐被冻醒过来,她茫然地直起身,现在什么时候了?
放轻脚步躲到帘后掀起一角,她偷偷往外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雾,似乎从没有散去过。江面的寒风从那条缝里吹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杨小桐忙放下帘子,把厚实的衣服穿上,摸出糕点吃了起来。
等船稳稳靠了岸,杨小桐在撑船大叔惊愕的目光中飞快地跳上了岸。岸上停着一辆马车,旁边围着一大堆的侍卫。一个年轻的公子正抱着个脸色泛青的女孩子焦急地等在那里,看着应该是来求医的。
众人见船上跳下来一个小姑娘都有些惊讶,纷纷给她让了道。那公子用大氅将女孩子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上了船。那群侍卫留在岸上,看船慢慢地消失在浓雾之中,才驾着马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