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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地缚 爱忆 ...

  •   秦咲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仰视浅月,在听到了“心愿”两字后迅速转过身去,却正对上撑着膝盖的Akira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睛。
      Akira掀起她过长的头发撩去耳后:“秦咲有什么愿望不能告诉学生会的大家,一定要去求这个死掉的人?”
      “不、还不够,会长不要看,这样的程度还不够啊!”秦咲愣了几秒后疯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往前遮盖,抓得脸上红一条紫一条的。
      “会长?”结界里头的女子愤怒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也不再发力企图冲破束缚,“他就是那个你朝思暮想的会长?”
      秦咲并未出声,只是将脑袋压得更下,在发丝的间隙中偷偷瞄着Akira的反应。因为她过于怕羞,再八卦的女生也没有真正在她面上说起她喜欢着Akira这件事,即使已经成为了学生会和C班饭后最流行的闲聊话题。所以她也从不知道会长对她到底抱有什么样的心情,在她的心里自己一直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就连发光的契机都找不到的未成珍珠的沙粒,而Akira是全校的绯闻中心,他出色的长相和少见的混血血统,以及学生会会长这一要职,显然必须是整个学校的一颗明珠;沙粒和明珠间的爱情只有在烂俗的言情剧本里才得以实现……同Akira关系最好的是他同班的北宫茗学姐,学姐是政治家庭出生,举止优雅又行事果断,全然不像自己这样唯唯诺诺;更不要说后来突然成为自己班导的浅月夜久,这个年纪看上去与自己相仿的老师从一进未音就引发了一场全校罢课只为一睹君颜的风波,她美得根本没有瑕疵——除却身高,而这个完美的浅月老师,居然是会长的旧识,多少传言说她本就不是当老师的料,进校只是为的看管那位青梅竹马的会长。总之优秀的会长身边有那么多同样优秀的女孩子,他根本没有理由去注意到自己。
      那么如果当真如此,Akira当初为何亲自去C班向她露出迷人的微笑,说:“秦咲同学来我们学生会吧……我很喜欢你设计的板报。”在那笑容的引诱下,向来不愿跟人合作的她,坐上了宣传部部长的位子。
      Akira有时无意流露出的关心也使秦咲更加深陷在这份暗恋中不可自拔,她甚至有时候会偷偷想,会不会Akira也对自己有些感情的……呢?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红衣的女子打量着眼前一身白色的Akira,冷笑道:“确实一表人才,难怪你会为了她这么在意自己的脸,只可惜……他恐怕不是道士就是和尚。”
      “噗!”浅月看到Akira脸部明显抽搐了一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敢问这位和尚是哪座山头的?”
      “……和尚问的是寺院,浅月大人您那是问山贼的法子。”Akira揪了揪自己头发,像是不确认一下就真的会变成和尚一样可笑。
      红衣女子觉得自己反被嘲笑了,恨恨地伸出细长的胳膊:“有什么好笑的!”
      “很好笑啊,因为你这个鬼比我想象的还没文化。”Akira找到机会一报被说成和尚的仇,“即便这个国度没有真正的阴阳师,也该听说过这类人,请问你是死了有几千年了?竟能将阴阳师认成和尚、道士?”
      “咦,Akira你不是结界师么?”浅月口快,问了后才发现Akira后退了半步,低低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气氛变得无比尴尬,从几个人和一个鬼调笑变成了彻底的沉默,浅月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但又无比讨厌对过去之事一字不提总让自己陷入苦闷的Akira,也只有闭上嘴。
      “我不管你是什么‘狮’还是什么‘猫’,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对付你们,就算我请求你,看在这个女孩子那么喜欢你的份上,不要来妨碍我,很快就可以完成了……”女子悠悠地开口打破沉默。
      “不可能。”Akira加重了结界的强度,“你对秦咲花言巧语了些什么?她的脸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你又为什么会变成阿市小姐的样子?”
      秦咲身体一震,Akira在说“阿市小姐”的时候语调提高了许多,这一定是他非常在意的人的名字吧?而自己的脸正是在逐渐变成那个Akira在意的“阿市小姐”的模样。
      结界的压力使得女子痛苦异常,她尖细的指甲不停地搔着那些围绕着她的纸带,每搔一下却都冒出白色的烟,烧得她全身都疼。
      看着她的样子,秦咲乞求地抓住Akira的手,那属于少年的温暖传递过来令她头昏目眩:“会长不要伤害小语……小语她、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它化身其他人的样子,又试图把你的脸也做成那样,你知不知道浅月大人说你身上的死气很重了?你知不知道它到底是用的什么办法在改变你的脸?”
      “不、真的不是这样的……会长,这是我求小语的……我……”
      “你求她……”Akira皱起眉头,眼睛里尽是怜悯,不过秦咲却看不到。
      “我……不要问,我……我……”秦咲抽泣着。
      “秦咲……”
      “罢了,告诉他吧。”女子怨恨地看向Akira,也许鬼的感觉较之人类更为敏感,她已大概地看出了秦咲一直以来的努力是白费了,也不知她究竟是在行善还是在插手一件令自己掉入更深地狱的恶事,她忍受着身体强受的压力道,“不说清楚的话,他是不会放过我的,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就非得替你完成那个心愿……在此之前,请你的这位会长将力道收回去一些,我虽然还保持着地缚灵的姿态,但已经没有了一般冤魂的能力了,不需要这样。”
      Akira依言撤掉了结界外的几道符纸,而浅月和月晴双手抱胸已然进入准备听故事的状态了。
      “不光秦咲的事,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让我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Akira补充道。
      “哼,对我如今的下场也很好奇么……可以,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们的。”

      几十年前未音还未进入规划,此地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故事的开始也是浪漫的春天,花香四溢,柳花纷飞,美丽的女孩在这条街上陷入的爱恋是三个月前的事。小语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子的时候,冬天的尾巴还在摇摆,满地的积雪,他就站在那个十字路口,背上是一把木吉他。
      小语家里快搬迁了,她不得不离开最好的朋友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而转去其他地方念书,这个女孩子正在为这件事伤心的时候,她看到了另一个同样表现出“悲伤”这种情绪的男孩。男孩在十字路口徘徊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照射在积雪上反射出一片橙黄色的光耀时,他转身对在那里“陪伴”了几个小时的女孩说:要不要听我弹的曲子?
      男孩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春季山间缓缓流淌而过的溪流,清澈而动听。小语当时心里烦透了,哪有心情理他,可那男孩还是慢慢地坐在了交通牌下的石墩上,取下吉他架在腿上。
      在那纯熟透明的乐曲中,小语突然感到心中原本堆着如地面上的积雪全部融化了,身体变得轻飘飘地,好像可以在苍空中飞翔一样的自在。小语看到男孩的眼中滑下了几滴泪水,他明明是难过着的,为什么却能够弹出如此轻松快乐的曲子?更多的行人停下了脚步,仰面呼吸着夕阳下的冰冷空气,心中却都暖融融的。
      男孩的演奏结束了,他说了声谢谢便将吉他留在了他坐过的地方,而自己迈出了艰难的步伐向前走去——接下来当然是小语抱起了吉他追上去问他:为什么要丢了它?
      我已经不可以再弹它了……男孩安静的声音里是淡淡的苦涩,他说,我本想中学毕业就去报考艺术学院,可是家里人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自己将前途寄存在一把木吉他上,所以已经擅自填了另一个城市的高中,他这次是趁着寒假回来与那个梦想做个了断的。
      也就是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演奏了……很感谢有一个她作为最后的听众。
      你也要去另一个城市么?我也是,我舍不得这里。
      男孩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撅着小嘴的女孩子,静静地听她抱怨完对家里的不满,最后他对小语说:我们的遭遇和相遇看来都是命运的选择呢。
      小语不懂,他告诉她:你说的那个城市,也正是我父母要我去的地方。
      于是女孩扬起了嘴角将吉他塞回他的怀里:那么,你以后没有听众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男孩的眼中豁然绽放了光彩,是啊,即使不能如愿去专业的学院学习音乐,但只要有喜欢听他演奏的人,他就该继续追逐自己的梦想。
      女孩伸出了小指勾住了男孩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反悔哟。
      因为双方的家庭条件相当,父母并不反对他们的交往,只是当时社会远没有如今开放,低调行事是必须的。三个月后的清明,他们各自随家人回到这里扫墓。
      小语问他当时为什么突然弹琴给她这个陌生人听,他的回答是一句调笑的话: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总想着那是最后一次弹了,也该找个好对象才对得起这把琴。
      小语当然不依他这回答,追着打也要知道为什么。他拿她没法,只好从实招了:你那时哭了好久,闹得我也更加不舒服,心里想如果最后弹一回可以让一个哭泣的女孩子开心起来那也算值得……就结果而言,我还是很成功的。
      只是仔细回想,不知是他鼓励了小语,还是小语拯救了他的人生。他们说好了要再一起努力,等他们都长大了再回来这座城市,就再也不离开了。
      小语的愿望实现了,在第二天的夜晚,她永远也离不开这座城市了。
      至今她仍是不能回想起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躺在这片只有杂草的荒地里,他惊奇地发现这草丛里有鲜艳的蔷薇花便说要摘了给她看,而只是那个转身的刹那,她看到自己全身的血液撒在了青草上,像极了他说的蔷薇花,娇艳、鲜红。然后她听到那一向清脆如山溪的声音变得沙哑,他呼唤着自己的名字,那么忧伤,她却没有力气去回应。她觉得身体轻得就像第一次听他的琴声那样,真的飘在了天上,仰视着自己被哭泣的他抱在怀里,一个动不了的尸体。
      小语很想陪着他哭,却掉不下眼泪;想下去抱着他请他不要那么难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眼前有黑乎乎像花一样的影子腾腾而上,在抓住自己的一瞬间被打散了,一个像是穿破时空而来的声音在她的耳中回荡,不是机械也不是生物的声音,不像他的那样悦耳,在此刻听来却更具诱惑力:
      想留在这个地方么……想永远不和他分开么……
      她想都没有想就说好,接着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把血淋淋的红伞,她的左手慢慢地也变成血淋淋的,最后那把伞贴在了她的掌心,带着她降落在了地面。她的脚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柔软的东西里面,那就像跳动的心脏一样,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铺天盖地地钻入她的脑中,所有的记忆最后都变成疯狂的怨仇的念想——逃离这片土地。她看到一个小孩子带着满足的笑从她的眼前被一团黑色影子带走了,她突然明白了——她变成了一种叫做地缚灵的妖怪,除非找到下一个自愿接下这把罪恶之伞的灵魂,否则永世不得超生。
      小语的身形展现在了她爱上的男孩面前,她脚下的那颗“心脏”在她身体周围包覆了许许多多藤蔓,上面带着刺,开出美丽的蔷薇花。男孩眼里除了惊恐什么都读不出来了,他放下了女孩的身体,嘴里念着“不要杀我”飞奔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小语想要抽出藤蔓刺穿他的胸腔,但是这样做了,他就会留在自己身边了么?死后的他会替她握着伞,送她去轮回转世的道路么?他不会了……从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对自己的爱就永远定格在那个尸体上了。
      不过她想,即便只有三个月,他也真正地爱过自己,这样就够了……她不要去害人,就让这个地缚灵的诅咒终结在自己手中就可以了。
      可是想法总是太天真,小语当时能有那么高的觉悟只是因为她死的时间还太短,根本不懂那种被尘世抛弃无处可去的痛苦,时间一长,她的心性也终于变了。
      小语开始猎杀过路的人类,特别是那些被爱情宠溺着的少女,那是她心头永远的伤痛,因为那个曾经爱着她的男孩,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的尸体就在她的注视下,一天天地腐烂虫蛀,无人收拾。
      但是她一次也没能递出手中的伞,不知道为什么勾引魂魄的死神不再像当时她碰上的那种黑花一样的影子了,而是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她手里将魂魄一个不剩地夺走。
      在她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这片土地建起了一座高中——未音高校,她埋在地底下等待工程的结束,学校里欢声笑语的气氛令她回想起了生前读书时的时光,这使她下不了手去杀掉这些无知的少年少女。曾经设计这所学校的时候似乎请过风水师,那个白发的老人说了声罪过,只吩咐在小语被禁锢的这块地方建一个蔷薇花架。
      花架建成了,是未音一道非常迷人的风景线,此后小语的能力也下降了,变得只能依靠蔷薇花吸食宿舍楼里学生的精血。
      将小语从深潭中解救出来的是一个全身皮肤青紫的女子,见到她时即使小语已经做了几十年妖怪,却还是被吓得浑身不听使唤地颤抖,那女子的狂态像是受到了不知多久非人待遇才会引发的,她紧紧地抱着怀里一束鲜血喂养的红色藤花,口中念念有词,小语只听懂了“长政大人”这几个字——她是唯一没有被死神带走的,小语本着会被打得魂飞魄散的心态去欺骗她,谁知她竟毫不犹豫地抢走了那把伞,接触到她的怨气时,她的记忆流入了小语的身体。
      浏览着那些记忆,小语这个第三者都能感觉到幸福。阿市代替了小语的存在,而小语不知道为何没有死神来勾她的魂,也许地狱已经不再需要她这样的灵魂了吧……这样想着,她躲进了练舞房的镜子里,时常想到阿市的生前,钦羡和嫉妒同时扎根在她的心里:如果变成她的样子,是不是就会拥有幸福?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化成了阿市的模样,而她也找到了与她抱有相同问题的另一个女孩子,一个还活着的女生——秦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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