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夏》nanatsuki

1、会长 这才不是校园剧呢

　　8:30 a.m.
　　8:45 a.m.
　　9:00 a.m.
　　9:15 a.m.
　　一根红色的粉笔惨遭腰斩，落地一连串清脆的冤诉。
　　“自修。”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后，那个把和服穿得怪居家的少女，跨着大步走出去。才刚踏在门槛上，身后就是一阵唏嘘，随后变为喧闹，再后来是嬉笑……
　　“闭嘴，否则统统死出去做贴壁烧饼。”
　　少女一字一句地，嘴角跳动的样子显然完全不顾自己形象，确认下头的“坏小孩”们乖乖听话了，继而转身离开。
　　“学生会长大人，劳您尊驾……”
　　“上毛课，三分钟之内没赶到学生会活动室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挂机，狠狠地塞进衣兜里，少女脸上写满阴云地走向琴楼。
　　会长在两分五十二秒的点上终于打开活动室大门，累坏了的他把怀里的一叠资料像倒垃圾似地倒在桌上。看向桌对面翘着二郎腿、和服下摆拉得老高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肤的少女，抓起遥控板按了空调的开关。
　　“浅月大人……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
　　“学生考勤时你们学生的职责对吧？”少女丢下手里的扇子，把下摆拍下去一点，弯着胳膊指了指手表，“比上次慢了五秒。”
　　会长瞄了一眼桌上的“杂物”：“校长那个无赖又给我了一堆额外任务啦……突然关心起学生会的事作甚？”
　　浅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很努力地克制住情绪，缓缓道：“三天了，整个班只有半数人来上课，你们的执行部居然不给个表态么？”
　　“啊？”会长故作惊讶道，“你们班怎么回事？H1N1？禽流感？黑死病？”
　　“你找死！”浅月一本书飞过去，“怎么越说越过期了。”
　　会长反应极其灵敏，接住书本又往桌上一扔：“那是您投毒……”
　　“你有病啊？”浅月直翻白眼，“去让执行部搞清楚了告诉我。”
　　会长郁卒了：“可这是您班上的事……您罩在学生会头上，不太妥吧？”
　　“呿，学校的事当然归学校的学生会管，我对这不感兴趣，只不过不想被无赖校长叮脑皮而已。”浅月松松地一说，转而望着窗外，外面一丝风都没有，过早到来的炎夏中，树影像是静止了一般，死气沉沉的，偶尔几只麻雀落在枝头也很快没入了层层枝叶里。
　　浅月喃喃道：“若再无动静，我们该做些什么？”
　　“只有静观其变了，不要轻举妄动。”
　　“哼，是么……可我已经快受不了这种无聊的生活了。”
　　一片鲜绿的树叶飘下，在窗前打了个转，又贴着墙壁掉了下去。
　　浅月奇道：“没有风，它如何在空中画圈？”
　　“什么？”
　　“不……大概错觉了吧。”若有似无的笑意在浅月的唇边荡漾开去，这个宛若死去了的夏天，大概总会有些令人禁不住兴奋的东西呢。
　　告别了浅月和舒服的空调室，会长看了看时间——距离下节课开始还有十多分钟，难得有闲便漫无目的地游荡。
　　明天也才立夏，天气却已经热得让人忍不住不时地舔那干渴的嘴唇，奇怪的是——气象台发布的30℃真有热到这种好像空气都该扭曲的程度么？
　　会长垂头走在林荫道上，迎面一个被男友搂住的女生使劲挥手，他立刻施展开无限阳光的招牌微笑。
　　“咦？浅月老师不在？”
　　听到浅月的名字会长不由一震，想到她刚刚那暴躁的样子就汗颜：“为什么要在？”
　　“唔……会长和浅月老师不是形影不离的么？”
　　“什么时候变成的‘形影不离’……？”
　　女生神秘地一笑：“校长那儿传出消息说会长今年大放水，把小女朋友拖进学校了，不就是浅月老师么？”
　　那个无赖到底又在湖绿些什么鬼东西！
　　女生抬头甜蜜地看向男友：“对吧？不然以浅月老师小小年纪怎么当老师？肯定会长在搞鬼啦。”
　　饶了我吧……会长沮丧地落荒而逃：“还有事，先走一步！”
　　“嘻，会长慢走～”
　　可怜的会长这才醒悟每每他和浅月在谈事时，周围明显不和谐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人言可畏，传大了他堂堂学生会会长的声誉是小，可那位大小姐要是被惹恼了，麻烦可是大大的，得想个法子平息才好……
　　这时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副眼镜，然后是一双精光的眼睛，然后，冷冽的表情、强硬的气场……
　　“执行部部长，救命。”
　　仿佛是回应他的召唤似的，眼镜部长从身后猛地勾搭住会长，附耳道：“会长何事烦扰？”
　　“咳，麻烦您下次别再跟踪我，没有必要……”
　　部长松开会长后与他并排。
　　会长开口欲说那传言的事，想到浅月却不禁脱口而出：“一年C班的考勤这周交给了谁？”
　　“宗凌。”部长道，“有何不妥？”
　　会长扶额：“怪不得没有上报异常状况，宗凌这个贪玩的丫头，肯定把考勤的事扔到西沙群岛了。”
　　“一年C班有何异常？”
　　“半数人连续三天未到班，部长认为正常么？”
　　部长看着会长认真的表情，沉默半晌道：“会长……”
　　“嗯？”
　　“一年C班负责本周画楼擦镜子工程……”
　　“什么？”会长不明就里，“擦镜子？”
　　部长拍拍会长的肩：“画楼的练舞房，每月都有安排学生去擦镜子。我记得事先和浅月老师打过招呼，会长怎么突然责问起这事来了？”
　　会长无辜地摇头：“浅月大人的记性……”
　　“浅月……‘大人’？”部长警觉地转向会长，“这称呼令我十分不解啊。”
　　一听这疑惑的语气，会长莞尔，依然用一种温柔的调子道：“知道你一直对我的身份抱有疑问，要不然也不会我一早退就忙不迭地跟了出来。”
　　部长紧接着问：“那么，会长可否为我解开这疑问呢？”
　　“我可不想冒这个可能会被浅月大人秒掉的险，日后这学校怪人只会越来越多，你得做好不闻不问的准备……聪明的执行部部长。”
　　话都戳到这份上了，部长自然也不好再追问什么，眼看着会长即将消失在林荫道出口的转角，悠悠道：“那么，你们这些怪人，有解决怪事的能力？”
　　会长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等着部长的下半截话。
　　“东区樾桥边的蔷薇架……我想再娇艳的蔷薇也不该有那样近乎刺鼻的香味。学生中已经有不好的谣言传开了，会长可否同你的怪人们为学生会担当一些？”
　　细微的风掠过，会长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与那丝清凉，一同转过林荫道走开了。

　　浅月接到会长的电话后，一拍脑门道了声“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就“啪”地合上手机，一点愧疚的意识也没有。
　　她走进教室后发现门窗大开着，剩下的学生都张大嘴巴像快死的鱼那样喘气——最近学校的空调坏得越来越效率了。豆大的汗珠终于从她的额前滴下，顺着脖颈流进衣里，汗的腻味传遍全身，浅月心情更加坏了，她一掌拍在讲桌上：“他们去画楼擦破镜子的事，你们知道都不肯吱一声，存心看我好戏？”
　　一个没注意，力道没控好，讲桌居然给她劈成两半，木屑在湿热的空气里以极慢的速度落下。
　　浅月只是顿了顿，收回手后眼光严厉地盯着下头已经真吓得不敢吱声的同学。
　　这个心智不健全的浅月老师果然不是平凡人！
　　殊不知校长正是指望着这样的人来欺压你们这群更不健全的臭小子臭丫头们。
　　“都不说话？”
　　“因为，浅月老师生气的样子很好看啊！”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借机调戏了浅月一把。
　　本以为她会一笑而过化解僵局，谁知她一脚踩在讲桌的尸骸上，脸色变青：“那想不想看我更生气的样子？”
　　班里零星地挣扎出几声“不要”，都被门口的一声淹没了，“不要！”
　　浅月头都不回，冷冷问道：“会长大人有何贵干？”
　　门外一道阳光射在会长脸上，他本就开朗的笑脸看上去更是温暖：“浅月大人真正生气的样子可是超恐怖的哦，你们到时候可就要后悔没逃去画楼擦镜子了～”
　　其实大家看见那可怜兮兮的讲桌已经后悔了。
　　“浅月大人……”
　　“嗯？”
　　“和小的去趟东区吧？”
　　“去宿舍区干什么？”
　　“开房应该去校外！”又一个不知看场合的……
　　在浅月发作之前，会长不失时机地往外面一指：“走吧走吧，数学老师等很久了……”
　　于是被会长连拖带拽地领去东区。
　　东区的空气有些令人不愿久留的浑浊感，并不是那种遍布灰土，也不是人肉潮热，而是仿佛置身堆满香炉的房间，全是劣质的熏香。
　　樾桥前，一直以袖掩鼻的浅月终于忍不住一甩袖，倚在桥上，目光凛凛：“似乎你更喜欢学生会长这个破职，A——ki——ra——”
　　阳光般耀眼的少年微笑着转身，却是十分认真地单膝跪地：“地下界之事属下不敢怠慢，冒犯了浅月大人，还望见谅。”
　　“地下界？”浅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之所以到这个无聊的学校来为的可就是这三个字，立即上前拽起Akira，“你是说……”
　　“桥边的蔷薇架有明显异象。”Akira朝那边呶呶嘴。
　　浅月一把扯过Akira胸前的领带狂奔过桥，在蔷薇架前的碎石路上突然地停住，Akira一个不防，猛撞在浅月膀子上才刹车。
　　未音高校的东区园林规划中，蔷薇架是非常令校方自豪的存在：
　　湘妃竹编制的花架上有规则地镀上金色的漆，日光从晨时至正午再至黄昏各反射着不同的光景。爬在花架的蔷薇藤是处理过的变异品种——校方为了安全起见去掉了那些扎手的刺。被藤蔓和花叶分割的空间，天晴时放映着日光的辉华；阴雨时集蓄着雨露的光泽，美不胜收。
　　但此时在刺眼的金色中，鲜红欲滴的蔷薇花肆意开放，散发着令浅月不舒服的感觉——
　　浅月深深地呼吸着，稍稍向花架走近一步：“Akira有闻到么？”
　　Akira依样吸了口气，可呛进去的全是花粉气味：“好香……”
　　“对，太香了。”
　　“什么？”
　　浅月没理他，松开手掌轻轻地试探性地抚上面前的一朵，端详了一会儿，忽地用力一收手，娇艳的红蔷薇顷刻化为齑粉，而原本开着花的地方，藤条往外涌着红色的液体。很快，“噗噗”两声液体流干了，又一朵花凭空出现般迅速地绽放在花藤上，地上的液体正发出一股奇香，空气里花粉的香味愈发浓郁了。
　　Akira受不了这香气，捂着鼻子问：“怎么回事？”
　　“哼哼。”浅月偏头竟灿烂地笑起来了，“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不过呢……总算是有动静了！”
　　Akira皱眉，盯着慢慢渗入地下的液体，厌恶地道：“果然和地下界有关系么？但是怎么一上来就是那么恶心的……”
　　浅月眨眨眼：“终于可以出击了难道不值得高兴么？你说恶心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些红色的东西，总觉得，很像血，而且是那种死了很久的东西的血……”
　　“你别自己找恶心了行不行？”浅月被他说得一阵干呕，挥挥手道，“血能那么香么，再精制的香水也掩盖不了血的腥味。”
　　“那浅月大人认为这浓稠的液体是什么？”
　　“不知道。但既然不合常理，必定和地下界有着什么关系，容我好好观察……观察……咦？你干嘛啊？”浅月正待凑近了再看那蔷薇花，却见Akira已转身准备离开，连忙抓住他的领子，“喂，你给我站住。”
　　“晚上再来调查吧，白天太显眼了，会被当成变态的。”Akira灵巧地往下一蹲，纵身一跃急急地跑开了。
　　浅月在后面大骂：“变态你板板的！”
　　而这边已经逃之夭夭的Akira心里却惦记的是关于他和浅月的谣言——刚才分明看到已经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学生在对他们指指点点，再不逃还洗得清这嫌疑么？——虽说逃了也洗不清多少，说不定还有加剧的效果。
　　“浅月大人再忍忍吧，只凭我这种残破的身体，站在您身边也只是一个累赘，再等等，等……”说着他似是无意地往画楼二层看了一眼。
　　C班的可怜虫们还在里面怨声载道地忙碌着，练舞房里的镜子正逐渐地明亮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