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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太阳照常升起 ...

  •   生活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从开学到现在,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就是九月底了。
      高一刚开学并不算特别紧张,值得用心听的科目无非是数学和理综三科——语文英语靠平时积累,政史地……高二分科的时候我并没有选择文科的想法,所以也都是随便听听。
      班头儿的数学课…怎么说呢,很有意思。
      不是他讲课多有意思,而是他这个人,一如我们的第一印象,很有意思。
      凭着许欣辰的八卦精神,我很快知道了班头儿的底细。
      班头儿是个少年天才。
      在高考大省J省,班头儿凭借自己过人的数学天资在16岁就被破格录取到J省最好的N大,毕业后辗转被分到名欣当老师,一当就是十年。
      少年天才做了二流中学的老师,这中间的故事我们不得而知。班头儿的几分天才,只能从他飞快的讲课速度和从来不备课的习惯里瞥见一二。
      班头儿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和我们有任何的目光接触,只是盯着教室后边黑板上的一点,嘴巴飞快地动着,也不看任何教案和习题,好像他自己就是所有的参考答案。班头儿只有在讲课的时候才像一个天才,而不是那个大腹便便,话说不完整的颓唐男人。
      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班头儿还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刘兴阳。
      这天数学课是最后一节,下课铃儿刚要打响,班上就有不少人开始收拾书包准备起跑冲出门口。
      他例外地没有准时下课。我们骂骂咧咧。
      “都静静啊,”班头儿摆摆手,“我也想下课,就留大家五分钟啊…”
      我们不情愿地安静下来。
      “那个,今天没有班会课,只能留几分钟说这事儿了…快到十一了,也就是艺体节快到了,我们都要参见比赛的…体育这一块我们班人少,没什么优势…”班头儿环视了一下全班,三十个小脑袋里只有十一个梳着短发,其中一个还是我。
      “但我看,你们特长表上都填了不少文艺特长,这一块儿,我们班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班头儿笑着,眼睛又是一条缝儿。
      “那个…程霖和许欣辰,你们就组织一下同学吧!”
      哦,忘了说,班干是班头儿一早定下来的,一点儿不符合民主精神。程霖是班长,许欣辰是文艺委员,陈柯是学委,体委是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陆振华。
      我呢,我是团支书,和初中的时候一样。一个拿公饷不干活儿的班干。
      班头儿话音刚落班里的人就纷纷抓起收好的书包冲出门外。我抬眼看了看陈柯,他僵直的后背并没有动。
      我抽出一只笔用笔盖的位置戳了戳他。
      “杨甄,你干嘛啊…”他没有回头,只是说道。
      “放学了都,还不走啊?”
      “等我把这道化学题做完再走。”他还是头也不回。
      我没多说什么,这个劲劲儿的家伙不是我能劝的,便抓起书包准备走了。
      “诶,杨甄…”一把细细的声音,我回过头去,是程霖。
      “什么事儿?”我想我此刻的语气并不亲切。
      “我看了你的特长表,你写了钢琴和书法,我想…”
      “我不参加,”我打断了程霖,“表上是我瞎写的,骗骗班头儿罢了。”我一口回绝。
      “哎杨甄,”陈柯这小子突然转过头来,“我可记得,你初中的时候就是钢琴十级,还去澳门参加过比赛呢…还有,你初中时候写的毛笔字可还贴在学校风雨亭里呢…”
      “写你的化学题去!”我瞪向陈柯。
      我很少怼陈柯,陈柯被我这么一瞪也愣了一下,但也只是耸耸肩翻了个白眼就转回去继续写他的化学题了。
      事后我想想,原来这就叫恼羞成怒啊。
      “啊陈柯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我看着程霖无辜又茫然的大眼睛,顿时慌了神,赶忙胡乱解释道,“但是我已经自废武功很久了,所以应该没法比赛…”
      “甄宝,干啥呢!”是许欣辰的大嗓门儿。
      大事不好,撒腿就跑。
      但我还没迈开脚步,就被欣爷的大长臂勾了回来。
      “我跟你说啊,这回文艺节你必须参加啊,姐我都报了唱歌朗诵呢…” 许欣辰勒着我的脖子,嗓门儿大得把我震得耳朵疼,“诶对了,你不是弹琴嘛,那干脆给我唱歌伴奏好了,咱来个组合夺冠!”
      不等我反驳,许欣辰已经大笔一挥,唰唰唰地在程霖桌上的报名表儿上写上了我的名字。甄字还写少了一画。
      我气绝,目光撞上了回头看戏的陈柯,我狠狠瞪他一眼,他吐了个舌头又转了回去。
      天杀的文艺节!

      我和许欣辰约好了周末来我家练歌儿。
      我妈周末不在家,她这几天总是不在家,独留我一个人在大房子里自生自灭。
      周末我上楼下便利店买了一堆薯片可乐,再把自己的狗窝稍微收拾了一下——也就是把乱糟糟的一片塞在抽屉里扔进柜子里,伪造表面的干净,等着欣爷的驾到。
      下午两点过五分,我就收到了许欣辰的短信。
      “爷已经到你家楼下了,爱妃速来接驾!”
      我白眼。回了条“公公旅途劳累,朕这就来”便匆匆下楼去。
      穿上私服的许欣辰比在学校里的她多了几分韵味。她还是穿得简单干净,一件v领白T,下身一条破洞牛仔,裤腿稍微挽了两层,配上一双低帮乔丹鞋,露出好看的脚踝。看来校服,真真是抹杀了我们青春的美啊。
      许欣辰看见我,立马被打回原型,她一起脚踹向我的屁股,我没来得及闪躲,被踢了个趔趄。
      “许欣辰你大爷!”我笑骂。
      “你该!”许欣辰回到,“说我是公公,看我不灭了你!”
      又是一记弹脑门儿,未遂。
      我带着许欣辰坐上电梯来到我家,她四下里打量着我家,嘴里“啧啧啧”说我过得还不错。
      “你家礼拜天也没人啊?”她有点儿疑惑。
      “我不是人你不是人啊?!”我回嘴,然后解释道“我妈有事儿不在家。”
      “没事儿,我家一年四季都没人在家,再说就咱俩刚好可以玩儿得尽兴!”
      这一刻我们是两个人孤单的人,从一个人的自娱自乐变成两个人抱团取暖。
      哦不,才不是取暖,g市的秋天也是很热的。
      我拽着许欣辰来到了我的房间,一进卧室门,许欣辰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拆开我刚买回的薯片吃了起来。
      我是个有轻度洁癖的人,尤其不喜欢别人坐我床,更反感别人在我床上吃东西。
      但是许欣辰是个例外,我以前说过,我喜欢她,所以她是自己人,不是别人。
      “先别胡吃海喝了,”我打开书桌旁的钢琴,“说吧,你想唱什么?”
      许欣辰一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嘴里还塞了不少薯片。

      许欣辰选的歌是Bon Iver的skinny love。
      这首歌我听过,是在追玛丽苏美剧《吸血鬼日记》时候偶然听到。高中的时候《吸血鬼日记》还很流行,大家都在为是站SE还是DE争执着,没有人想过几年后女主角会辞演,《吸血鬼日记》会狗血到极限。
      我一直是喜欢Elena和Stefan的,即便我非常清楚Elena真正喜欢的人只有Damon;可是我就是无法释怀se的初见,即便后来沧海桑田。
      有初恋情结的人都注定不能心平气和地妥协,他们都注定失望。
      我不懂许欣辰为什么选这么伤感的歌,但她唱起来,是真的很有味道。
      唱歌时候的许欣辰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像是和我不在一个次元;我的伴奏也并不是必要的,许欣辰的音准很好,而且感觉她的清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Staring at the sink of blood and crushed veneer
      I tell my love to wreck it all
      Cut all the ropes and let me fall
      我看着献血沉淀我看着木板破碎
      我叫爱毁灭一切
      就剪掉一切束缚让我坠落

      和Birdy空灵的声音不同,许欣辰有些烟酒嗓,她就这么闭着眼淡淡地唱着,不是在控诉什么,只是在平静地诉说,却让我有点儿矫情有些想哭。
      Who will love you Who will fight Who will fall, far behind
      是啊,是谁呢?或者其实并没有谁。

      和许欣辰练了几轮,太阳快要西沉,桌上床上的零食可乐已经被消耗殆尽。我拿起手机叫了外卖。一个披萨,一盒炸鸡,两瓶儿啤酒(许欣辰的强烈要求),很快就送到了。
      “欣辰,”我抓了一个炸鸡,“你该去学唱歌。”我没来由地一句。
      许欣辰转过头来,脸颊被从落地窗射进来的夕阳映得通红。
      “我是想学艺,学唱歌、播音都行!”她的脸上放着光,不知道是因为夕阳,还是本来,她在我眼里,就是个有光的人。
      “那就去学,到时候艺考!”我接着说。
      她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
      “可是我爸妈不让,他们说,正经人家的孩子,哪有学这些的…”她顿了顿,又说到,“我的分儿其实刚够名欣,是我妈使了劲儿才把我塞进咱班儿的…我看见你们,其实…….”
      她开了啤酒瓶儿,拿起桌上的一个空杯子给自己倒满酒,也给我倒了一杯。
      她呷了一口酒。
      “其实看见你们,我挺自卑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我没想过平日里这么乐观的姑娘,竟然会懂得什么是自卑。
      我是自卑的,我自卑自己不够程霖好看,不够许欣辰开朗有意思,我自卑地觉得陈柯对我绝不会有任何想法。
      但我不相信许欣辰这么蓄光的人,也会自卑。
      “可是你这么棒,你比我,我们,都棒很多。”我灌了一口酒,啤酒真骚,像马尿。
      “只有你觉得我棒。”许欣辰啃着炸鸡,头也不抬。
      “不止我,一定不止我。”我想起那个高大的陆振华,默默地说到。
      “欣辰,和我们一个班,你后悔吗?”我突然想问这句话,因为许欣辰,是我喜欢这个班的第一个…..第二个理由。我想知道她的想法。
      “当然后悔啊!你真以为坐最后很爽啊,老娘长得高也受不了这等羞辱啊…..”许欣辰挥舞着手中的炸鸡,一副故做义愤填膺的姿态,直到碰到我认真的眼神,面色才温柔下来。
      “我不后悔,”她说,眼睛直视着我,“因为你…们。”
      “们”字说得很轻,可我还是听见了。我不知道“们”里头包含了谁,也不打算问,我们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我只是很欣慰,也很感激,她也不后悔遇见了我。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她和我说梦想,说她以后想写歌唱歌走四方;我和她说以前,说我迷过《哈利波特》爱过李小龙,说我看过的三毛文集。
      我竟然也和她聊起了陈柯,说他以前的糗事,说一起落榜上了名欣,说他不变的冰块儿脸,却唯独没说,我喜欢他。
      许欣辰饶有兴致地听我说,眼神里是很复杂的情绪。
      “你想什么呢?”我借着酒劲儿推她。
      “我在想我们十年后的样子。”她的脸红扑扑的,“你说我们会活成什么样子?我最后能唱歌吗?你…你和陈柯还能和现在一样这么好吗?我们还能这样聊天吗?”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
      我没法回答她。下一秒的事我都不能预见,不要说十年后了——十五岁的我们怎么能知道二十五岁的自己。
      可是我还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会!我们能想到的,都可以实现。十年后的我们,还是能这样说话。”
      许欣辰也笑了,牙齿上粘着一小块披萨上的洋葱丁儿。
      愿望说出口总是动人,破碎的时候也猝不及防。
      没关系,现在很好就好。
      酒、披萨和炸鸡都空了,我又叫了一轮吃的。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不知东方之既白。
      我和许欣辰,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边喝到了天亮。
      许欣辰聊着喝着最后还是没撑住睡倒在我的枕头上,她特高,腿快伸出我的床边,我帮她盖好被子掖了掖,调好闹钟靠着她静静躺好。
      此刻,我不担心我妈回家看见我卧室里的一团糟会怎么大发雷霆,我也不担心还没写完的作业,不担心一晚没睡一会儿去上学会像死人一样度过一整天。
      我什么也不担心,现在的我不能更安心,好像我和许欣辰这样躺着就能躺到那个说好的十年,醒来再继续很久吃炸鸡聊天;好像这么躺着,就能忘记所有生活烦恼,就能错过所有遗憾悲伤,直接到达童话书最后一页的幸福结局。
      很久以后,我还是会想起这个夜晚,我们不说青春心事,不说憋在心里的悲伤,我们只是喝酒说笑,谈生活里最小的快乐。这么一个个夜晚,本来就是要被浪费的,我想不到比这样谈天说地更好的方式。
      我突然想起,那集《吸血鬼日记》的单集名字是The sun also rises,太阳也升起。太阳照常升起。
      还好这天陪我到日出的,是这么一个发光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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