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殇》仙桃

1、01

　　“水莲你到底为什么，盛开又凋谢残？”
　　碧水湖中闪现一个美丽女子的音容笑貌来。
　　定眼细凝，看迎风弄襟，颔首俯眉。莞尔一笑间有着独具一格的矜持超脱，芳华四溢。
　　“妾为君而生，亦为君而死。”风吹散了花瓣，洋洋洒洒、沙沙作响，似女子在低声呢喃。湖岸上的男子似乎听懂了水莲的作答。凄凉一笑：“为君而生，为君而死。你好狠的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世间受着情毒蚀心之苦。”
　　阳光忽明忽暗，草色半绿半黄。星星点点的花儿散落其中，香气随风飘散开来。
　　“ 翠衣花容美仙君, 舒卷开合任天真. 身出淤泥不同污, 志立凡间无染尘……”轻快灵动的歌声似秋日款款流淌的溪水传入耳中。
　　是歌声。哪里来的歌声？
　　碧叶莲花分出一条路来，弯弯的小船儿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玲珑的身姿，白皙的肤色。
　　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水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微含着笑意，青涩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湖水般透亮，不染纤尘。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小巧的鼻子，带着细细的汗珠儿。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小巧的耳垂上带着淡兰色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轻风浮动。
　　纤长白皙的手握着一对槟榔木做的船桨，上面刻着丝萝花纹。女童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许是换船累到了，大口喘气，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一方冰蓝色丝质香罗帕递到她眼前。女孩儿怔怔的望着他，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帕子。
　　“给你用就拿着。”男子把手帕塞到她手里，无意间触摸到她冰凉如玉的手，他似惊到一般收回手去，若无其事的观看周围风景。女童不以为意，装作擦汗的样子悄悄地打量他。
　　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他的背脊挺直，身材似修竹一样挺秀，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从未见过这样俊朗出尘的男子。他的面容清冷俊朗，美得令人窒息。褐色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哀愁。眉心微蹙，别有风情。
　　“看够了没有？”声音如秋水般清冷缥缈，不带任何的感情。女孩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并没有闺阁女子的羞涩。她直直的望着男子，将女子该有的矜持抛之脑后。
　　“哥哥，你真美！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她的声音如春水般轻快温馨。
　　“三小姐，你在哪儿？”女子脸露惊慌之色。提着篮子朝竹林方向而去，边走边会后道：“不许告诉别人我来过。”
　　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行事作风没有任何章法。
　　“太子殿下，宴会即将开始了。”昌盛小心翼翼的提醒。男子的目光落在碧水湖上，在那一片盛开的水莲花的流连。依依不舍得收回视线道：“走吧！”心中有万般苦楚，此时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出来。
　　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把蚀骨相思深深埋入心底。
　　莺歌燕舞声声入耳，琼浆玉液令人沉醉不知身处何地。
　　一支折腰舞，迎来阵阵掌声。白衣丽人缓缓步下舞台，朝太子盈盈下拜。
　　“曼柔见过太子殿下。”那女子约莫十八岁的年纪，如出水芙蓉般美艳。
　　太子对她温和一笑，目光又落到琼浆玉液上头。
　　笛音似流水般缓缓流淌，让听到的人也跟着曲子亦悲亦喜，牵动心肠。
　　一曲《分飞燕》，道尽离人苦。台上的人儿在一阵阵喝彩声中缓缓走到太子面前，款款下拜。
　　“娉婷见过太子殿下。”女子约莫十六岁的年纪，是一朵儿菊花一样清雅高洁。
　　太子淡淡的看了娉婷一眼，继续喝酒。丞相穆志安再也按耐不住想要发飙的心思。压下心中怒火，温言提醒太子。
　　“太子觉得曼舞和娉婷那个更合心意？”逼迫太子立时做出选择。太子眼眸一暗，缓缓开口：“都不和心意！”此话虽轻，却足以令在场宾客唏嘘禁声了。
　　穆曼柔气的面色苍白，穆娉婷脸色也布上一片凝霜。身为成国美貌才情俱佳的美人儿，心里当然会有不甘。
　　此次宴会名位赏花宴，出了太子是奉命前来相看穆丞相家的小姐外，其他人都是陪衬！如今太子却说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都不合心意，那要怎样的倾城国色才能与之匹配？众人都望向太子，看他如何作答。
　　穆丞相权倾朝野，手握兵权，连皇上都要忌讳三分。身为太子更不应该驳了丞相的面子才对。太子说出这样不理智的话，众人都似看笑话一样等着他如何平息穆志安的怒火。
　　“听闻丞相有三个女儿，怎么不见三小姐出来献艺？”
　　“小女芙蓉年方十二岁，难登大雅之堂。”穆志安缓和了语气，耐心的解释。
　　“听说三小姐歌声委婉动人，不如请三小姐出来唱一首曲子听一听。”太子无事穆志安的惊诧之色。
　　“臣这就吩咐小女过来。”穆志安做出退让。毕竟是一国储君，他既要做一朝权臣而非奸臣，这尊卑之道还是要顾忌的。
　　小巧的人儿像百灵鸟一样跳进来。
　　“爹你找我？”芙蓉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穆志安身边。穆志安把她叫到身边道：“太子知道你歌唱得好，你在唱一首给太子听吧！”芙蓉顺着穆志安的视线望向主位上的男子。
　　“咦！你不是碧水湖边的哥哥吗？”说完她立刻后悔了，迅速捂住嘴巴。自从上次不慎落水之后，穆志安明令禁止她不许再靠近碧水湖一步。
　　“芙蓉，还愣着干什么？捡你拿手的歌唱给太子听。”穆志安催促，他现在可没有心思责怪女儿。
　　“是，父亲。”芙蓉应诺。轻启朱唇，清澈嘹亮的声音绕着阁楼回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太子静静望着芙蓉，美艳、早熟是她的代名词。此时的她童真退却，令人观之不忘。
　　芙蓉小孩心性过重，唱了一首再也不肯唱了，任谁说都没用。
　　“过来！”太子轻声召唤她。芙蓉欢快的跑过去问：“哥哥，你找我？”
　　“这枚羊脂白玉佩就当是我给你的奖励！”
　　“芙蓉不可！”穆志安阻止。
　　“为什么？”芙蓉迷惑。
　　“丞相要反悔之前的约定吗？”太子冰冷的声音划破众人的耳际。
　　在众人的惊诧之中芙蓉茫然的收下玉佩。
　　“你可知这玉佩意味着什么？”穆志安虽是询问芙蓉，意在提醒太子芙蓉不是最佳人选。
　　芙蓉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太子送她玉佩有何用意。她朝太子和穆志安请安道：“我走了！”和大人在一起是在拘束，芙蓉甩掉恼人的问题逃一般的走了。
　　很多年之后，当穆芙蓉回忆起初见太子的时候，依然记得那年的水莲开得极好！若她不是贪玩儿去了碧水湖，或许就没了她和太子的这段奇缘了。
　　“快走！”熊熊的大火将她们包围，年轻的女子匍匐在地上，催促站在身边的女孩。眼里的恐惧担忧几近绝望。
　　“姐姐，我们一起走。”女孩用力拉着女子的手，可是力气太小，根本拉不起她。
　　“姐姐走不动了。你快些走，快些走……”
　　“啊！”穆芙蓉惊叫而起，帐子里的灯立时亮了。守夜的宫人水烟走进来，给她端了杯宁神茶。
　　穆芙蓉颤抖着接过安神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还在耳际回荡。这样的梦时刻缠绕着她，是那样的真实，又是那样的陌生。
　　“几时了？”
　　“寅时三刻了。”
　　“外面是什么声音？”
　　“是太子和朝中的几位大臣在蹴鞠。”
　　原来是蹴鞠，许久没有听到这样惊心动魄的马蹄声了。
　　从十二岁订婚，十四岁嫁人。穆芙蓉已经做了三个月的太子妃。这三个月改很多人的命运被改变。比如慕岩哥哥从边关回来了，曼舞姐姐嫁给了齐王程宣，娉婷姐姐嫁给了户部尚书之子上官琪。
　　“听说你梦魇了？”太子程昱手握马鞭都进来。宫人给他去掉外面的披风，深秋的早晨带着微微的寒凉。
　　“不是什么大事，劳太子挂牵了。”穆芙蓉已经穿着家常衣服走出珍珠帘子，与程昱遥遥相对。
　　“站着做什么？不吃早饭吗？”穆芙蓉这才看到长几上早已摆好了珍馐佳肴。
　　“哦！”她轻声回应。
　　程昱一向吃的很简单，两荤两素，外加一碗汤。穆芙蓉嫁给他之后，两人依旧按这个菜谱用膳，只是分量上加了几分。
　　“还习惯吗？”
　　“习惯。”
　　“用完膳，陪我出去遛马吧！”
　　“臣妾从未骑过马。”穆芙蓉很诚实的回答。
　　“你的姐姐们都会骑马，怎么单独你不会？”程昱不免感到惊讶，将门之后哪有不会骑马的？
　　“我小时候病了一场，父亲很少要我出门。”
　　“听说你只有多病，一直养在颍州外租家。看来是真的！”程昱隔着盘碟握住穆芙蓉的手，她的手却是很凉，没有一丝暖气。被他得手紧紧包裹着，微微颤抖，脸色也不自然的泛着微红。
　　“京都的秋天远比颍州要冷很多，到了冬日就更加寒冷了。你这样的身子实在不适合呆在北方。”
　　“其实善加保养不会有事的。”穆芙蓉解释。太子不要相信外界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