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咫别》苏锦虞

22、宿命轮转

　　白子画在绝情殿闭关了好几天，才勉强修复了受损的心脉。才出关，却接到他师父长留掌门的讯息，连忙赶去长留仙殿。
　　仙风道骨的老人白发长眉，立在观星阁的玉台上，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看着面色惨白的白子画，显然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三个徒弟只有白子画最为稳重也最具仙骨，道心也最为坚定。二弟子欧阳少恭陨落于情劫，三弟子丁隐堕入魔道，唯有他是长留这一辈的佼佼者，他也曾想过等他坐化后把掌门之位传给他。
　　但没想到，白子画下凡居然违背天道，三番五次插手凡间的事，险些酿下大祸，他不由得有些心力交瘁。
　　没有人可以随便干涉天道，就算是仙人，逆天必遭天谴。
　　长留掌门抬眼看着无边星河，一语未发，白子画也静静立于他身后，半晌，老人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白子画精致却冷淡的眉眼，说道：
　　“东宫苍龙，心为明堂，今日所见，帝星黯淡，近旁的属星反倒光华大盛，灼灼生辉，子画，你知道是何故吗？”
　　“弟子不知。”
　　“子画，就算是凡人，也有他既定的宿命，这就是天道。”
　　长留掌门看着神色冷淡的白子画，长叹一声，说道：
　　“你就在长留好好参悟，不要再间他了。”
　　“弟子遵命，若师尊没有其他吩咐，弟子就先告退了。”
　　“去吧。”
　　白子画转身离开，长留掌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缥缈，他说：
　　“隐儿被你封印了那么久，魔性已销，前尘已忘。我已将他送入人间，前尘往事，便也随他去吧。”
　　白子画脚步顿了顿，没有停留。只剩下老人的声音慢慢消散。
　　“他毕竟，也是你的师弟……”

　　苏湛被送到了陈国南侧的灵隐寺。
　　深山古刹，幽静清谧，倒是个修行的好地方。苏湛脱下了绣金的锦服，穿上了青灰色的僧衣，每日跟着寺里的僧侣一起晨钟暮鼓，参禅修心。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慢得让他几乎都忘记了乌垒城的繁华和肃杀。
　　苏湛每日喜欢去灵隐寺后山的小龙潭，那里种了很多的海棠花，风一吹，很多的花瓣如同下雨一般，飘飘洒洒，很美。苏湛坐在树下，呆呆看着满眼的粉色花瓣，一时间觉得有些心疼。
　　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外祖父的乞求，他没能为刘家留下最后一丝血脉。他连去法场送他亲人最后一程的勇气都没有，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恨他的父王为什么要留给刘氏造反的机会。
　　他恨他的外祖父为什么要谋权篡位孤注一掷。
　　他恨苏珩心狠手辣不念一丝情份。
　　他还很他自己，懦弱无能左右摆动，他既不敢阻止外祖父的狼子野心，又不能救出一个无辜稚儿。
　　深深地挫败感和恨意，让他的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黑色情感。他抬头看着树冠上的粉色花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苦涩的泪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流下来，沾湿了襟前的僧衣。
　　“你……在哭？”
　　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带着些疑惑，甚至还有些结结巴巴，但声音有着特殊的磁性，很好听。苏湛睁开眼，却见一个粗衣草鞋的青年站在他面前，背上背着一大捆柴，微微弓着身子，看着他。他的眼睛很美，黝黑的瞳仁就像上好的黑曜石，这么看着他，居然有些无辜的意味。剑眉入鬓，鼻梁挺直，唇微微抿着，有些傻傻的。他偏了偏头，又问了一遍：
　　“你是在哭吗？”
　　苏湛转开头，伸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泪，否认道：
　　“没有。”
　　“哦。”
　　那人傻傻的说了一声，挠了挠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是显得很滑稽。苏湛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温暖和安心，他站了起来，问道：
　　“你是谁？怎么会来这灵隐寺后山？”
　　“我叫丁隐，就住在寺里。你是寺里的和尚吗？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丁隐拉了拉背上的柴，看着苏湛，好奇的问道。
　　“我刚出家，我叫苏湛。”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是谁，他睁开眼睛，就只看到看到灵隐寺的方丈，方丈说他是孤儿，被寺里养大，叫做丁隐，他便是丁隐了。
　　隐，就是含明隐迹的意思，方丈说他执念太深，不适合出家为僧，他便就这么在寺里留下来。他总是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力似乎有一个人，模模糊糊只见一个轮廓，他似乎是笑着的，很温柔，就像这海棠花一样。
　　所以他在后山种了很多海棠花，只要看到花开，他就会很开心，好像冥冥之中，有人会喜欢这一山海棠一样。
　　他第一次见到苏湛，就看到他靠着海棠树，闭着眼在哭。他哭得很秀气，眉毛微微蹙着，两行泪从眼角流出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动，长长的眼睫挂着泪滴，让人有些心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钝痛。
　　似乎又想起了记忆里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影，他似乎也是会哭的。
　　他轻轻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
　　“你……在哭？”
　　他显然很慌张，匆匆擦掉了脸上的泪，矢口否认。看着他脸颊的一抹微红，他却觉得很可爱，想伸手摸一摸，但又怕吓到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湛。
　　他没有记忆和过去。
　　苏湛没有未来和期待。
　　两个同样被宿命抛弃的孩子一见如故，似乎冥冥之中似乎有谁把某根断了的线轻轻系起来，打了个结。

　　九天之上的长留观星台，白子画看着浩瀚星海里的繁星，突然看见陈国帝星星光大振，还透着隐隐妖异的红光。他蹙了蹙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突然心里浮起一个人的脸，他匆匆离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他的话，好好治理国家，将圣火还给鲛人。
　　白子画按捺心里的万般纠结，终是没有施水镜看他一眼。
　　罢了，本就是孽缘而已，还是不要一错再错徒增烦恼。
　　白子画抬眼看了一眼星空，默默闭上了眼，半晌，御剑离开。
　　星空上的星宿各异，代表凡间万物，闪烁明灭代表人生死轮回，命途运势。远处陈国帝星旁的属星，却在白子画离开后，开始慢慢减少光芒，一寸寸黯淡下来。
　　白子画，没有看到。

作者有话说

　　丁隐和苏湛相遇了哦，没有黑化的丁隐还是很萌哒！
最近更新有点压力，但保证绝对不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