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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谁知林栖者(二) ...

  •   暖暖带着小赖子从雁门镇原路返回重瞳山,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原本崎岖的路也就不那么咯人了。

      “小赖子,你这个名字真好玩。”

      “暖暖姑娘,你别取笑我了。”

      “那你叫什么?”

      “我名叫赖南艾。”

      “赖-南-艾,好拗口啊。”

      “是啊,大伙都觉得拗口,结果就被虎爷叫成了小赖子。”小赖子颇有些无奈,“不过,虎爷也称我们的崔师爷叫做小骞子,大概虎爷就是喜欢这么给人按名吧。”

      “赖南艾,我还是叫你小艾吧。”

      “行。”

      ……

      从重瞳山到长宁坡的一段路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小赖子已是看得如入仙境,不知不觉间,眼前的道路被一丛花树阻挡,暖暖回头对小赖子道:“小艾,你就在这等我吧,我去收拾些东西就回来。”小赖子看着漫天飞舞的七彩蝴蝶,答道:“好。”

      暖暖窜出花丛,走进草庐,唤了声:“诸葛先生。”无人应答。绕到酒窖,也不见其踪。暖暖踱到屋外,心想:诸葛先生平日不是在草庐,就是去了碧水寒潭,现在可能人在寒潭那,还是先收拾好包袱过去说声就可以走了。回到自己房间打包好一些衣物,想起绿林居的朋友都很喜欢自己的酒,又去酒窖拿了几坛酒一齐放入竹篓。穿过花树,到了碧水寒潭边。

      原本波澜不惊的碧水湖面此刻升腾起层层白雾,天地同体,云烟相连,一切都似蒙上一层飘渺轻纱,蒸腾之气愈来愈重,如浓烟卷物,暖暖感到臂上的龙儿变得不安起来,热气袅袅,淡淡的灼烧味扑鼻而来,有些呛,暖暖轻咳数声,呼唤道:“诸葛先生!”

      仍旧是无人应答,突然碧水寒潭以湖心为源水波猛然抬升,“咕咕”地往外翻腾,水波开始翻滚不停,气浪腾腾喷涌,周围鸟鸣不已,暖暖觉得身边的空气温度渐渐升高,闷热得令人难以喘息。龙儿在暖暖手臂上收紧,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暖暖被龙儿勒得有些疼,右手拍着龙儿的大脑袋道:“龙儿别怕。”

      突然肩上的酒坛似承受不住周围空气的压力而一罐罐的崩裂,暖暖皱眉放下肩上的竹篓,站立在潭边,脚下似乎有一阵阵不易察觉的波动,还有一丝低不可闻的呻吟从潭底传来,暖暖心中好奇在她不在的这两天长宁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碧水寒潭如今竟然好似要沸腾了一般喷薄欲出,低头摸摸龙儿的大脑袋,深吸一口气,跃入潭中。

      深深地潜入潭底,暖暖向湖心游去,突然被湖心一股旋转着的热流吸住,动弹不得,那股水流一触及暖暖就将她裹在其内,任凭暖暖极力挣扎拼命想要游离,还是无法摆脱这旋水柱的控制,臂上的龙儿吐着红信在暖暖的手臂上越缠越紧,已经可见一轮浅浅的青紫。但是暖暖气力不济,扑腾了几下仍是挣不脱,反倒放松下来。暖暖经常带着龙儿来寒潭玩耍,许多年来从未见过碧水寒潭如此模样,心中好奇甚于惊恐,全身放松随水流带着她上下沉浮,沸腾着的水并烫人而是一种很舒适的温度令人沉浸。不一会,涡流将暖暖带到一处洞口,暖暖攀着壁缘,水流仿佛也松开了对暖暖的控制,渐渐退去,在不远处回旋着。

      得到一处着力点,双臂牢牢抓着洞口的边缘,用力一伸,双腿向后一蹬,暖暖挺身进入了泉洞。泉洞的入口刚够暖暖弓着身子匍匐前进,约莫爬行了十余米,暖暖感到眼前有光线迎面照射过来,洞口好似到了尽头,暖暖定了定神,在洞内一个翻身将双腿摆到前面,往下一跳,跌落在一团绵软之上,还借着力不自觉地向上腾跳了两下,原来接住暖暖的是洪泽莲叶,像是一块大绿盘稳稳地拖住暖暖,泛出一圈青色水花和点点晶莹。

      暖暖站起身,弥望的是田田莲叶在脚下铺成的道路,周围一圈是波光粼粼,幽蓝脉脉的流水,薄薄的青雾浮起,迷迷濛濛,湘妃色的菡萏摇曳在碧蓝色水面,笔直的绿蔓支着,在水面招摇,远远近近,在一片烟雾里像笼着轻纱的梦,暖暖从一片莲叶跳到另一片上,扬起的微风让荷花连同叶子轻轻颤抖,送来缕缕清香,叶下宛然勾勒出了一道道凝碧的波痕。

      洞里洞外,冰火两重天,踏着莲叶往前走去,周围的空气逐渐凝集成一股冻结的力量,隐隐的冰凉袭面。接天莲叶的尽头是冰寒的石级,石级上散逸着寒气,袅袅生玉烟,矗立在面前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光滑石壁,其上刻着两个血色大字:莲塚。旁边高悬着两行字:玉钩莲畔浮流云,冷夕千秋曛酒尘。石壁其余的地方是一格格等格大小的长方洞塞满了竹简和簿册,竹叶清香混杂在浓浓墨香里飘散到石级前就停滞,文字的蕴力饱胀喷薄,却又温柔地笼罩着停驻在石壁前凹陷的长方形池潭上。

      幽蓝色的池水静静流淌,浸在蓝色水中的冰棺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斜中带弧,线条飘逸流畅浑然天成。冰棺周围飘摇着多多白莲,纯净而神圣。白色的雾水团团包裹住冰棺,肃穆而萧索,像是千万年来不染尘嚣,孤独绝傲地存在于天地间万年不化。冰棺上没有一丝雕刻的痕迹,清水芙蓉天然雕饰,冰棺中在菡萏的怀抱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面容刻画着曾经,正沉沉地睡着,那么的安详,那么的悲凉,仿佛沉睡了几世的轮回,睡过了世间冷暖,睡过了岁月峥嵘,睡过了沧海桑田,睡得仿佛从不曾真实存在于这红尘间,虚幻得仿佛一个梦,轻一触碰就会碎去。冰棺中间有一环扣,上面挂着一个金色的铃铛,形如莲花,花瓣重重。

      一个老者负手背立在池边,有着和冰棺里的人一模一样的沉静面容,沉吟道:“菡萏香销残荷,长风愁起碧波。不堪韶华共憔悴,酒醒梦回何限恨。”他小心地将自己藏匿于石壁落下的斑驳阴影里,带着不为察觉的苍茫与荒凉,峭楞楞地形如鬼魅幻化在烟气里。

      暖暖喃喃道:“诸葛先生。”

      老人侧身看向暖暖所在的地方,然后直愣愣地看着冰棺里闭目的人,这一刻近在咫尺,下一瞬远在天涯。

      暖暖道:“诸葛先生,这儿就是将你困了数百年的墓?”

      “是啊,不过现在潭水正在逐渐变热,冰棺怕也是要融化了。”诸葛流云盯着冰棺,心中念道困住我的真的只是它吗?

      暖暖道:“那怎么办?诸葛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诸葛流云摇摇头,缓缓道:“暖暖,你不在的这两日长宁坡上奇象频生,我昨夜观天象发现七星轮番冲日的浑象,乱世未平,大风将起,如今群雄并起,九星归位,不知这天下大势何去何从。”说着回过身,看着石壁间错落的书册,眼神间不辨其味。

      暖暖歪着脑袋,心想:真可惜我错过了那么多的奇象,七星冲日的场景一定很壮观吧。“对了先生,我下山遇到几位朋友,说是请我下山去玩会儿,先生不如同我一起走吧。”

      诸葛流云阖目沉思道:我的魂魄被束缚在此转眼已是上百年,如今天下异象,池水变暖,冰棺应该是保不住了,暖暖又机缘巧合进入莲塚,我怕是不能再等了,或许这正是天意让我重临天下看当世英奇逐鹿,让我看到自己的心愿达成呢。猛一睁眼,对暖暖道:“可惜我的魂魄被束缚在这里——”

      暖暖有些可惜,道:“解不开吗?”

      诸葛流云微笑道:“既然暖暖在此,就有的解。”

      听说能解开,暖暖有些兴奋,道:“怎么解法,我来帮先生。”

      诸葛流云道:“昔日雀王念我旧情,把我的肉身束缚在此,魂魄不离十里,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依靠南艾秘术将我复活。”

      暖暖听到“复活”二字,甚是好奇。

      诸葛流云继续道:“复活之事本就阻碍重重,更加上数百年来,沧桑变化,谁人会料到如今此地淹没于寒潭深处,今日若不是寒潭异变,怕暖暖也是进不来的。”

      暖暖摇头道:“可惜我不会使那复活秘术。”

      诸葛流云笑道:“不妨,暖暖你把那戒日铃解下来即可。”

      暖暖不解:不是要靠什么秘术才能复活的吗?原来只要取下铃铛就好了。跃入池中,踩着水,一手扶着棺缘,冰棺上缭绕的寒烟打散了又聚起来,“噼里啪啦”地在暖暖手上凝结成一层薄冰,像一首远古渺茫的歌声飘荡,被人遗忘了又记起。伸手向前,轻一触碰,铃铛就发出了叮叮当的低鸣。暖暖右手把戒日铃解下,撰在手心中,攀着池壁一跃而上,笑着对着诸葛流云轻轻晃荡,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却听得池底冰棺“嘎啦”一声,自己缓缓打开,冰棺内的含苞荷花如骨牌推倒般一朵接着一朵瞬间绽开,艳冶了一池碧水。一缕月光投射下来,转眼间,菡萏莲花足下开,粉色的花瓣“啪”的一声声绽开,薄如蝉翼,中间的黄色花心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新生的光亮,如梦似幻,殿台周围的湖水也鼓荡起来,一波翻一波,水莲摆荡地更加厉害,一朵接一朵,盛放着夜夏。

      冰棺中平躺着的人随着棺盖的打开,伴着莲花朵朵开,也在逐渐地上升,暖暖手握戒日铃,被眼前的纷呈景象所摄,讷讷地看着沉睡着的诸葛流云缓缓在池潭上方立直,突然吸入之前站立在她身边的“诸葛流云”魂灵,诸葛流云睁开双眼,对着她微笑,然后四裂为碎片,消散在空中,耳边听到诸葛流云的肉身说:“暖暖,谢谢你。”突然,四散的风旋而凝聚,拉起一股气旋,鼓起暖暖沾湿的衣袖,扯开了暖暖蒙眼的白绸,暖暖瞪大了眼睛看着碎裂的“诸葛流云”,回转成一道白色光芒,冲向她,窜进了暖暖手中金色的“戒日铃”,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暖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铃铛,急急唤道:“诸葛先生,先生!”

      苍茫的声音从铃铛里传来:“暖暖,不用担心,我虽然肉身不在,但是戒日铃能将我的魂魄禁锢其中,如今我自由了,可以和你一起下山去见你那些朋友了啊。”

      暖暖有点迷惑,道:“诸葛先生,那你还能复活吗?”

      铃铛微微震动,声音传来:“不必了。暖暖,先让我睡一会吧,好久没有休息了——”再不闻暖暖的呼唤。

      暖暖只得仔细收好戒日铃,别在腰间,拍了拍之前一动也不动的龙儿的大脑袋,再望了一眼莲塚,石壁上乍现裂痕,不断向四周肆意延伸,壁间的竹简摇摇欲坠,互相摩擦发出恼人的“兹兹”声,月光倾洒,幻化的仙境转眼就要分崩离析,池底的冰棺已不见踪影,溶进了即将破碎的荷塘月色中。

      暖暖捡起白绸,重新绑好,快步踩着洪泽莲叶,身后的波涛不复之前的温和恬淡,如同洞外的潭水一般鼓胀着喷薄着,石壁终是耐不住破碎的张力轰然倒塌,掀起的波浪,卷着竹简书册,推动着亭亭荷花莲叶滚滚向前涌动,暖暖急急向前跑,一个纵身攀上进来的洞口,匍匐着回到刚才的入口,鱼跃入暖流。

      旋转着的潭水阻隔了暖暖身后的波涛汹涌,暖暖乘着涡流回到湖心,之前的洞口已被堵住,谁都回不去了。涡流在湖心撤了力道,暖暖觉得又能舒展开,手脚并用,像岸边游去,在水中隐约听到岸边有人呼唤着:“暖暖姑娘。”暖暖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就到了岸边。

      之前小赖子还在花树外等候,有花花蝴蝶相伴,但是等了许久不见暖暖出来,天色已晚,便想进去一探。绕过花树,看到一间草庐,唤了几声“暖暖姑娘”无人应答。又往前走,绕过另一丛花树,看到了沸腾着的碧水寒潭,想暖暖姑娘不会下水去了吧。岸上的小赖子对着潭面呼喊着暖暖的名字,看着潭水如此诡异地景象,苦于自己不会游泳,只有在岸边呼叫的份。刚喊了几声,就见到乌丝披散在水面,一抹藕荷色腾的浮出水面,不是暖暖又是谁。小赖子看到暖暖出水,松了一口气,刚想拉她上岸,忽见缠绕在暖暖手臂上的龙儿,不自觉往后一退,回过神,暖暖已站在他面前,面朝寒潭。

      月光如流水静静泻下,抚平了躁动不安的潭水,潭面忽然升起许多长柄,亭亭静植,转眼长了圆形的叶,高出水面,继而是花骨朵,然后在点点寒星的注视下,风荷举菡萏成花,灼灼荷花端,双影分红,莲蕊香尘,竟是满眼的荷莲风致。

      小赖子看着眼前荷花由初露到乍放,怔忪道:“暖暖姑娘,这夏天还没到荷花就开了,你这儿真是人间仙境。”

      暖暖心中也感慨山洞的莲花竟开到了碧水寒潭,看着天色道:“看来小艾你今晚还可以在人间仙境待上一宿。”

      月光浓浓如酒,微风轻拂,静谧的夜空下,愁绪吹不散,或许如诸葛流云所言,这世间竟是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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