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殇》夜已寒

6、变

　　墨雪的声音幽幽传来，“不用去了。”
　　颜轩陪着颜述怀下楼来，看见墨隐僵立在门边。
　　“原来他回来后见的人是你……”墨雪叹息。
　　墨隐怒，斥道：“少给我胡扯八扯鬼扯！”她顺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他，怎，么，了？”
　　墨雪看着自己的手，哀哀地道：“他……应该去自首了吧。”
　　她望向墨隐，悲哀的眼神中却似有了点点亮光——得意。
　　墨隐本能地反击，“这公安局派出所的人，我比姐姐熟呢。我这便看看去。”
　　背挺得笔直，她转身出去。
　　“爸，郭晋是我同学，我看看去。”颜轩的心已飞了出去。
　　“哦呵呵好。”颜述怀和善地笑。

　　墨隐刚踏出家门便差点绊倒。
　　颜轩扶住了她，“我陪你去。”
　　墨隐扯着唇角笑了笑，将钥匙递给颜轩。
　　颜轩本有要替她开车的意思，却未料得墨隐先将钥匙递了来，“你车子放哪儿了？我去开过来。”
　　墨隐伸手指向右边，眼神飘忽不定。
　　颜轩不忍再去看她，小跑而去。
　　那是一辆克莱斯勒，极大气的一款车子，却鲜少有女人开这种车。墨隐总是出乎颜轩的意料。
　　方向盘冰冰凉凉的，却还顺手。颜轩将车子驶到墨隐旁边，却见她已换了神色，手中拿着手机，和人说着什么。
　　墨隐上车，对着手机那头的人道：“这样啊，好的，谢谢。有空来喝茶。”
　　合上手机盖，她对颜轩道：“去派出所，我刚打过电话。”
　　“你……知道路么？”她看了他一眼。
　　“知道。”
　　颜轩心想：墨隐，你本不是坚强的。
　　只是不得不坚强。

　　所长自然不在，但他显然做了安排，有人调出了档案，给墨隐讲述整个经过——
　　“他自首时说，三年多前，刘秋雨是他杀的。”
　　墨隐脸色一白，却没有出声，咬咬唇坐直了身子。
　　“刘秋雨是谁？郭晋为什么杀他？”问话的却是颜轩。
　　“刘秋雨是个混大街的，有过抢劫，斗殴的前科。三年多前忽然死于路边，死因、凶手一直不明。现在有人自首，这案子也可以结了。至于……他为什么会被杀，墨小姐你那朋友自首时却不肯说。”
　　墨隐低低幽幽地问：“是死刑么？”
　　“是。”一字之答，简洁得极其无情。
　　“我要见他。”墨隐盯住面前的青年。
　　“可是……”青年公安脸现无奈。
　　“我要见他！”她重复。
　　“可他不想见你们……”
　　墨隐怔住，紧紧地、用力地咬着下唇，直到沁出血来。
　　“哼咳咳……”青年公安假意咳嗽。
　　墨隐回过神来，咧嘴一笑，“谢谢。不打扰了。”
　　她用手撑着桌面，借力站了起来，迈开一步，脚步有些虚浮。
　　颜轩忙伸手去扶，她手上的温度让他不由一惊——真的很冰。
　　墨隐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苍白地笑了笑。
　　“慢走啊墨小姐。”这青年公安礼貌得不识趣。

　　“晋哥哥……”颜轩只觉手上一凉，竟是她掉了眼泪，与此同时，听见她哑声低唤。
　　“晋哥哥你在哪儿啊……”她抽回了手，蹲了下去，手抱在胸前，像一个怕冷的、迷路的小孩。
　　“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呢，晋哥哥晋哥哥……”反反复复地念他的名字——她才可以喊的、他最爱听的名字。
　　“丘！啊丘，丘……”
　　颜轩脱下外套，披在墨隐身上，“进车里吧，外边冷。”
　　墨隐没有听见。
　　颜轩用外套将她包好，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哈着气。
　　墨隐没有反应。
　　“别难过了，我们想想办法。”他劝道，却发现自己不擅长劝说。
　　因为墨隐依然不动。
　　“喂！墨，墨隐！你起来，我送你回家。”
　　“墨隐，你快别这样，郭晋他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当他接近放弃的时候，竟听见她说：“你刚才说……我们想想办法？”
　　“对！”
　　“那就是说……你有办法是不是？”墨隐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是易碎却坚持着不肯破碎的一点亮光。
　　“我……”颜轩一怔，他能有什么办法？
　　“说啊！”她急了，怒喝一声，眼眶又红了。
　　“是！我有办法！”颜轩一扬眉，道。
　　“什么？你说啊，快！”她眼中光芒更亮、更盛。
　　“你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我给你惊喜！”他说得肯定。
　　“真的？”
　　“骗你做什么？！”
　　“好！”墨隐跳了起来，“送我回去啊。”
　　她甜甜一笑，奔至车子前。
　　人在伤心时，智商比平日岂止低了一倍。
　　颜轩假意笑得自信，“好！”

　　送完墨隐，颜轩回家时已是凌晨一点多。
　　颜述怀还没睡。
　　颜述怀好像在等他。
　　“爸！”颜轩坐在颜述怀身旁，“郭晋他是……杀人了。
　　颜述怀淡淡地“嗯”了一声。
　　“有什么办法么？”颜轩沉下声，“国内的事儿你比我清楚得多。”
　　颜述怀眯了眯眼睛，“那天他参加过我们家的宴会？”
　　“我邀他来的。”
　　“这件事以后别提。我们家和不清不白的人没有关系。”颜述怀落下这一句，便回房睡了。
　　“你……！”颜轩的心不由一寒，这算什么？见死不救？
　　他做了几下深呼吸，强迫自己静下来想办法。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杀，墨小姐你那朋友自首时却不肯说。”
　　这句话蓦地自脑海跳出！
　　不肯说？为什么？他是在有意隐藏着什么？
　　颜轩记起，若是因自卫而失手杀人，那……
　　颜轩眼前不由一亮。
　　又想起他在墨家时，墨雪说的那些话——“他……应该是去自首了吧。”
　　墨雪早就知道！
　　墨雪和这件事有关！
　　当下便拨了电话往墨家，“喂，我找墨雪。”
　　“我是。”
　　“我在6星集等你。请一定过来。”
　　“好。”墨雪答得平静。

　　墨雪穿了一件米色大衣，她看上去温文尔雅，是适合浅色系的。
　　“为郭晋而来？”墨雪看着菜单，问。
　　“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理由么？”颜轩眉棱骨一振。
　　“也对，你有兴致去约会的应该不是我。”墨雪点头，微笑。
　　“我想，郭晋应该不会杀人吧？他是很温和的人，很好相处的。”颜轩留意着墨雪的神色。
　　“他……”墨雪脸色忽然一白，“他是为了救我。”
　　颜轩没有接口，他相信墨雪会说下去的。
　　“那天放学我因为有事耽搁了，墨隐便自己坐车先回家。等到我回家时，天已经黑了，有、有人要、要……郭晋刚好经过，用工地的砖头去砸那坏人，就、就……”墨雪紧紧捏住菜单，手在抖。
　　“砖头能砸死人？”颜轩又扬了扬眉。
　　“也许……他太用力了……吧。”墨雪低声道。
　　“那……他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自首？”颜轩喝了口咖啡。
　　“我……不清楚了。”墨雪有些仓皇地站起来，“我困了，再见。”
　　“拜拜。”

　　颜轩按下手机上“挂断”的键。
　　“停止录音？”
　　“确定。”
　　“发送。”
　　他自然是发给了墨隐。

　　不一会儿便接到墨隐的电话，声音中透着冷意，“我猜刘秋雨是我姐姐安排在路上的，好为她制造机会。”
　　“我猜刘秋雨是被别人杀的。郭晋是谁啊，他能用一块砖头砸死人？”颜轩道。
　　“可以查查当时验伤报告！”墨隐反应极快。
　　“对！”
　　墨隐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又拨了过来，“刘秋雨身上有刀伤。”
　　她笑了出来，“颜轩你在哪儿？晋哥哥真是的，良心过度发现呢……”
　　颜轩微笑着应了一声“嗯”，他自然是为郭晋开心的，但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丝失落。
　　她的真实，并非为他。
　　墨隐长长舒了口气，“我明天再去一次派出所。颜轩……谢谢你了啊。”
　　“去睡吧。很晚了。”颜轩笑笑。
　　“怎么说晚呢？现在是两点半，一天中第二个小时耶。该说早才对。”墨隐并未觉察颜轩的不对劲，肆意地开着玩笑。
　　“好。早安了。”颜轩惜字如金。
　　“好吧，明天等着我的好消息啊。我也去睡好了，放你一马……”
　　颜轩正要挂断，却听墨隐急急地喊道：“等一下！我先挂。”
　　颜轩心生怜惜，朗声笑道：“好，你先挂。”
　　“嘟——”挂断了。
　　听着“嘟嘟嘟”的音，心中有些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