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长相思兮长相忆（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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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纪二丫是个男人，此时只怕眼珠子都贴到了雏凤身上。可纪二丫是谁？眼里没有美丑，只有咸淡。
“仙女姐姐，这饭菜可是给我吃的？”纪二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眼睛朝着食盘直放光。
“主子吩咐过，定让你吃好。”雏凤嗓音尖细，说的话明明没有什么不妥，纪二丫却感到有些扎耳。
食盘一放桌上，纪二丫全身的劲都有了，昨日被摔的地方一点不疼。
有鱼有肉，有酒有汤，妙哉妙哉！
纪二丫边狼吞虎咽的塞，边含糊着声音向雏凤道谢。雏凤见纪二丫嘴里往外喷碎沫，嫣红的嘴角一抽。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干脆去收拾床铺。
“啊！”雏凤一声尖叫，连连后退。
纪二丫原本吃的正好，被雏凤这一声娇呼惊得鸡骨头险些塞在嗓子眼。
“血！满床的血！这里，这里，你身上也是血！”
雏凤吓得抓挠自己的头发，手指头四处乱指，媚眼在纪二丫和床铺之间来回闪动，面上早已失了血色。
刚刚她进来，只顾看主子带回的转世是什么货色，一股脑的只顾往脸上瞧，倒没在意这脏丫头身上一块红，一块黑。如今看来，可是吓死人了。
“血？”纪二丫闻言往自己□□一瞅，嘴里的鸡腿险些掉了出来。
“小爷莫不是奎水来了？”纪二丫扎耳挠腮，一脸惊奇。心想小爷内心明明是条铁铮铮的汉子，竟然还会来奎水？果然李狗蛋是在唬她。
“完了完了，这房间主子没法呆了，你个小脏丫头，还不提溜着衣服出去净身！”
雏凤手忙脚乱，掀起殷红的床单不知作何处理。这可是主子最喜欢的一套床褥啊，怎么平白让这黄毛丫头糟蹋了。早知道昨夜主子抱纪二丫进来的时候，她就不该让主子在自己房间安顿纪二丫。
瞧瞧这斑斑点点的，主子见了不得恶心死。
“这是师父房间？”
“不是主子的，还能是你的？你想的倒美。”雏凤拧着眉头怒喝，纪二丫闻言眼眸一亮，受宠若惊，她就知道这个师父没跟错，只要自己不惹他生气，一准的享福。
“仙女姐姐，二丫这就去净身，不惹师父的眼。”
纪二丫连蹦带跳，寻摸到了一个柴火间，用劈好的柴火熟练的烧水，水烧好了，用水瓢一勺一勺的往身上撒。边撒，纪二丫边哼唧，洗个澡都能这么舒服的，怕是除了纪二丫就没谁了。
“你这丫头，真会惹人笑话，这明明是下人烧水的地方，给你备的浴桶不就在隔壁？”
雏凤倚在门口，哭笑不得。刚刚她寻这小妮子，想要问问新衣服合不合适，谁知道一转眼就瞧不见人了，她顺着地上的血滴一找，这才看见这么好笑的一幕。
“仙女姐姐，我还光着呢……”
“谁教你不插门？反正你身上黑乎乎的，我可什么都没看见。”雏凤嗓音里夹杂一丝嘲弄，但是说不上气人。纪二丫黑泥下的脸皮一热，心说：仙女姐姐怎么这么大肚量，看见别人洗澡都不带害臊的。
几番周折，纪二丫前后张望，裹紧遮羞布，一路做贼似的跟着雏凤后头，幸好这处地方人少得很，路也不大绕人，一个来回，纪二丫就大概摸透了这布局。
将来万一被师父丢了，她也总能识得路，逃出生天吧。
一见浴桶，纪二丫麻利的跳了进去，想想上回泡澡，还是跟李狗蛋在城外那条死人河里打水仗。
臭烘烘的李狗蛋，咱们终于不再见面喽。
“你身上的破布，全给我摘干净，主子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叉着腰的雏凤训斥手里紧拽破布的纪二丫，纪二丫一脸委屈，“仙女姐姐，好歹给我留个念想吧，你看这人间我都回不去了，一块破布你们都容不下吗？”
雏凤觉得好笑，这丫头看起来没脸没皮，没想到还挺念旧。
“谁爱管你似的，只要你不让主子嫌，塞在枕头底下我都不带说你的。”
“唉！”
是谁说的，敲开任何一个脏兮兮的叫花鸡，里面都包裹着一个鲜香嫩滑的……纪二丫。
纪二丫一出水，雏凤绕着她打量，“唉，没看出来，你倒是长的人模人样的。”
“是吗？”纪二丫一得雏凤夸赞，欢天喜地的捂着脸，去换过三回的洗澡水里照镜子。
鹅蛋脸，柳叶眉，杏眼，樱桃嘴。这是她？怎么长的跟画里的娃娃似的，可真讨喜。
一身翠绿的窄袖纱裙，穿在纪二丫身上极为合适。纪二丫掀着裙摆来回扭动，雏凤一瞧见，就去打她的手，“女孩子家家的，怎这般轻浮。”
纪二丫心里嘀咕，想当初她还是膏药胡同一霸，有衣服穿就不赖，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虚礼，这不，那块擦脚的破布前身就是李狗蛋裤头。
“好了好了，耽搁久了主子该不高兴了，我带你去前殿。”
雏凤见纪二丫确实有些不同，倒也放了心，深觉这辈子的纪欢歌可比上辈子好对付的多。
穿过苍翠的绿植拱门，小巧精致的庭院，沿着曲折的寒梅小径，二人行走至前殿。纪二丫看一路风景，倒没觉得这阴间有什么恐怖，反倒是生出了一种安逸。要是不去给人代命，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住这里，多好……可惜梅璟不养无用的米虫，像纪二丫这种吃得少的也不行。
纪二丫刚一踏进前殿，迎面劈头盖脸的扔来三本书，她一翻，就认得第一本上面的小人。
这些小人凭啥不穿衣服，你不穿衣服咋还有理，表情那么爽？纪二丫不懂，还当是阴间的武功秘籍。
“上面写的什么，给师父念念。”梅璟隔得老远喊话，提的要求有些刁难只会几个字的纪二丫。
“闺……闺房……十八式。”雏凤闻言大惊，一把夺过，瞧了瞧梅璟有些发绿的脸色，正色道：“这本不作数，念下一本！”
“不会念，仙女姐姐帮我。”
雏凤可是没了辙，主子刚刚丢了这么大人，倘若现在这纪二丫再添上一把火，那她们俩可就有的受了。
纪二丫不是不识字吗，她雏凤就勉为其难帮上一把。
“论戏子的自我修养，懂吗？教你怎么模仿主顾，逆转形势于无形之中。”
“这本，美人心计，专教你怎么对付形形色~色的女人，让你知道如何自保，不被他人暗中除掉。”
“仙女姐姐，不是有三本吗？”
“怎么，两本你还嫌不够？姐姐那还有‘论婢女的自我修养’总共一百零八册，你来读读？”
现在的梅璟，可像看戏似的，早忘了刚才自己的私藏本跟纪欢歌的课本搞错的事。
“都别废话了，歌儿去念书，三日之内学成，雏凤去……清点清点本仙的藏书，看看本仙的私藏本里，有没有本叫‘仓颉教你识字’的，找来给歌儿研习。”梅璟摸着鼻子说完，讪讪的跑了，留下一脸痴呆相的纪二丫和风中凌乱的雏凤。
主子的“私藏本”那么多，这让她怎么去找“仓颉教你识字”啊。
雏凤在梅璟浩如烟海的“私藏本”书堆中，哈了半日的腰，终于找出“仓颉教你识字”，如获大释的给纪二丫送了过去，说来也是奇怪，本来乞丐出身的纪二丫一瞧见书，就跟老鼠见了大米似的，拽都拽不开。三更半夜，雏凤见纪二丫所在的书房还亮着，有些不放心，进去赶纪二丫回她新备的房间睡觉。纪二丫就是不离开，非说要把这几本书研读个明白，将来一定好好修习代命的功夫，让师父以她为傲。
雏凤一听，嘴上夸奖，心里哂笑。她跟了梅璟五百年，其间她见过三个纪欢歌的转世，哪一个不是尽心尽力讨好主子，一世操劳鞍前马后，到头来不都是落得个油尽灯枯，再入轮回。
所以说，当梅璟的徒弟有哪样好？摆明是饿死徒弟填饱师父。
可是，她雏凤就是狠不下心来，她喜欢这样的主子，主子五百年前将她从恶风崖口救下，这份恩情，她永生不忘。
三日之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也不知道纪二丫学的怎么样，梅璟日日闲在前殿，可是坐不住了。说好听是心里挂念徒弟，说难听就是荷包紧了。一百多年啊，他梅璟就靠着之前纪欢歌代命得来的报酬度日，如今物价一涨，冥币兑换银钱贬值，梅璟日日心里发慌。
铺子不日就要开起来，不然他梅璟可就要喝西北风。
“啪”书房大门一下被推开，纪二丫从书堆里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梅璟。
眼前的姑娘，小脸一副娇憨模样，衣物整洁，举止优雅，手中书籍衬的小姑娘气质非凡，颇有扫眉才子的气度。
“歌儿……”梅璟试探的叫了一声，丝毫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就是那日扒在他大~腿上的肮脏乞丐。
见师父进来，纪二丫心里也有点害怕，这几本书她全都读过了，就是有些地方还不得要领，如今假如师父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才好。
“师父，二丫尽力了……”纪二丫脸上露出愧意，她知晓自己在膏药胡同混迹的这些年，浪费了多少功夫，还教浆糊糊了脑子，自是比不得别人聪颖。
书案整整齐齐，纸上的字颇有几分小成，梅璟见状含着笑，走到纪二丫身边，“歌儿，你做的很好，为师很满意，只是你要记住，你是为师的歌儿，不是膏药胡同的纪二丫。”
梅璟说的蕴含深意，到了纪二丫这里，就成了一句平白句子。
纪二丫大咧咧的笑着点头，刚刚有些眉目的淑女风范，一下子便土崩瓦解。梅璟被逗乐，笑的畅快。
眼前男子，轻打折扇，笑声爽朗。纪欢歌看在眼里，甜在心里，那一日梅璟留给她的恐怖回忆顿时烟消云散。想必是自己多心，那般决绝的话，又怎会是师父说的呢……
“走，歌儿，为师去带你看看咱们的铺子。”纪欢歌的小手被梅璟拉起，她紧紧盯着师父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这种细腻的触感，对她来说好是陌生。
想当初她还小，老婆子拉着她上街讨饭，那双手，粗粝，褶皱，把她细嫩的小手磨得发痒。抬死人时，和李狗蛋牵着手给死人当架子，那双手，油腻，滚烫，让人不想多一分停留。
眼下师父的手，让她着了魔似的，再也不想松开。当真是仙人，连手都能让人着迷。纪欢歌抿嘴偷乐，梅璟回头看看，不明所以。
梅璟的代命铺子，开在巍峨的幻情阁门口，一个凉棚，一张板凳，就是梅璟所有家当。纪欢歌看了一惊，眼珠子在铺子和梅璟身上捣了百十来圈。
“师父，这是专供主顾歇息的茶水摊？”
“非也，这是你的操持地。”
梅璟说的面不改色，好似他不曾亏待了纪欢歌。
纪欢歌故作明白的谢过梅璟，悻悻的坐上长凳，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就算是个茶水摊，也比自己曾经栖身的茅草堆好上千八百倍。纪欢歌懂得知足，心里美滋滋的。
梅璟见纪欢歌表现挺让自己满意，稍微安下心来。莞尔又道：“歌儿嗓子可响亮？”
嗓子？想她纪欢歌还在膏药胡同和李狗蛋对骂的时候，直把李狗蛋震得趴在地上。
“师父，您瞧我给您吼两嗓子。”纪欢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想师父总算是点了些她擅长的，但愿这次不再丢脸。
“不必。”梅璟摆手。
“案上有一张纸，您大声念出来即可。”
纪欢歌垂眼一瞧，大致扫了几眼，卖力的念道：“代命啦，代命啦！专人替你吃前世苦，受前世罪，苦逼在我们，幸福您享受！”
这是师父编的叫卖？怎么纪欢歌读着觉得不大对劲，好似自己一会儿就要入火坑似的。
“您说的，可是真的？”一柔弱的声音自阴森的远处传来。
纪欢歌闻言一愣，不敢转头，生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勾她的魂。
“师父，有鬼……鬼说话了……”梅璟的衣袂被纪欢歌颤抖的手扯着，纪欢歌蹲在地上，魂都要吓没。
“自然是鬼，咱们的主顾来了！”梅璟欢喜的一收折扇，插在腰间，把丢人现眼的纪欢歌推开，大步上前笑脸相迎。
见师父跑了，纪欢歌心里更加害怕，忙跟上梅璟步子。
眼前女子名唤翠玉，远山眉，桃花眼，眼神似醉，而又楚楚可怜。看起来，面目倒也不似册子中的恶鬼。纪欢歌壮着胆子，听从师父吩咐，把翠玉迎到铺子前。
“姑娘有何诉求，不妨当下直言。”梅璟端的是温如水，润如玉，看起来牢靠的很。纪欢歌在一旁细心观察，这接人待物的本事，她还有所欠缺。
翠玉抿抿嘴唇，犹豫再三，说道：“奴家名唤翠玉，是昨日才下来的新鬼，前世，奴家讨生活实在不易……”
说到这里，翠玉哽咽难言，用帕子掩着眼角清泪。
梅璟拍了拍翠玉肩头，恳切道：“姑娘，在下一定尽力帮助姑娘，姑娘只需说的详细些。”
别看梅璟现在一本正经，心里实则乐开了花，好生意说来就来，这徒儿当真是福星。
纪欢歌倒是没太多情绪，只一味好奇，对于翠玉的话，她也是一句不落的细细揣摩。
翠玉眼神在师徒二人脸上扫一扫，羞赧道：“奴家，奴家没有什么人记挂，阴间的吃穿用度，家里人给的不多。”
这话算是提前摊开了，生意有，银子不一定有。纪欢歌为难的瞅瞅梅璟，犹豫这活还接不接。
“姑娘但说无妨。”梅璟说的掷地有声，在纪欢歌心中，自个师父的印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到这里，梅璟实在是想给纪欢歌上一课。主顾得罪不得，唯有压榨徒弟，才能赢得口碑，万年长青。
“奴家自幼家境贫寒，跟随母亲过活，长到十五岁，母亲去世，迫于生计，嫁于同镇一财主的儿子做小妾，不料奴家一片真心，夫君却轻薄相待。玩弄奴家一月，便厌了奴家，一纸休书，把奴家赶了回去。后来，听媒婆说，镇里有个郎中，人极好，妻子没了五年，至今未续弦，奴家便抱了一丝希望，日日上门照顾郎中老母，替他看管家事，洗衣打扫，只期盼那郎中能看到奴家真心，收了奴家，可不料，后来郎中厌烦奴家，说了些狠话，奴家一时想不开，便撞墙追随先父去了。奴家到了阴曹地府，还是放不下他，不愿投胎，只得四处游荡。”
说罢，翠玉抹泪，纪欢歌边听边摇头。心说其实翠玉本不必寻死，只要她性子再硬些，多追随郎中几年，听了狠话多忍耐些，总能熬出头。归根结底，脸皮薄的事。
梅璟见摇头晃脑的纪欢歌，打趣道：“怎么，歌儿这就想出对策了。”
纪欢歌忙摇摇头，身子往后缩，不敢吐露心中想法，怕师父笑话。
“歌儿，为师相信你，以你的聪明才智，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檀香木扇骨被梅璟搧的嗡嗡作响，似是给纪欢歌无形的威慑。“歌儿，幻情阁走起！”
纪欢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梅璟提溜着领子扔进了身后的幻情阁大门。
进入阁楼，一片昏暗，只有堂内正中央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发着幽幽绿光。
“歌儿，你替为师瞧瞧，幻情潭里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纪欢歌听了，不疑有他，走上前伸头去看。
“禀告师父，什么也……”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梅璟一脚袭腚，扭曲入水。
“唉，可惜这法子只能用一次……”梅璟撇撇嘴，手持折扇轻轻敲打脑袋，走至水潭边上，絮叨着算计下次该怎么让徒儿就范。
只是一下子，梅璟就在翠玉眼前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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