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章 ...
-
天气晴和,微风畅人心怀,洛阳城外虽无城内那般热闹,却独有一份自然的静谧。不知是心中带有的几分情绪还是其他缘由,阮籍并不喜欢这洛阳城,洛阳城仿若遍布钢刀的陷阱,终有一日,会将这肉体凡胎……
“嗣宗?”
阮籍猛然抬起头,便看到一双透着担忧的眼睛。他才想起方才自己似乎走神了,连忙舒缓了神情,笑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嵇康并无错过阮籍之前愁眉不展的模样,见惯了他如暖阳般的笑颜以及随性放诞的举止,方才的那一刻,他竟觉得心上如火烧般,焦灼不安。虽然很想知道身边人的忧虑,却明白这人刻意的掩饰,必是不愿让他人知晓,也就没多问,顺着他的话回道:“叔夜有一友欲要结交于你。”
“哦?”阮籍听到这话不禁露出些许惊讶。
嵇康以为阮籍不愿,细想自己似乎并未提前告知便将这人带来,的确未考虑周全,面上带了些歉意:“是叔夜之过,嗣宗若是不愿,便不用去了。”
阮籍看他竟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不禁笑了起来:“怎可不去?若能得叔夜之友赏识,是嗣宗之幸。”阮籍这话说得极为认真,他是清楚嵇康为人的,这人刚正清直,一身浩然之气,能入其眼者,必不是等闲之人,自己岂会拒绝。
嵇康一听,神色微柔,点头道:“也是叔夜之幸。”
“啊?”阮籍没注意嵇康说了些什么。
嵇康淡淡笑了笑:“无事。”便先阮籍几步,走到了前方带路。
能遇嗣宗,亦是叔夜之幸。
阮籍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呆了呆,似乎毫无头绪,连忙急走几步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
没过多久,一间简朴的木屋便映入眼帘,周边用简易的竹篱笆围起成为一个小院子,院子两边栽种着一些竹子,为这庭院添了些绿意。
嵇康与阮籍刚迈进屋子,屋内便快步走出个看起来年纪大他们些许的男子。“贵客!贵客!”那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周身给人一种很是亲和的感觉。
嵇康对着阮籍道:“山涛,字巨源,原为河南从事,如今辞官回乡。”阮籍会意,上前拱手道:“巨源兄。”
山涛原以为阮籍会是个像仲悌一般文弱的书生,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面如冠玉,脸上带着若溪河般灵动之气,神色悠然而轻柔,却亦含着一丝不羁之态。山涛惊叹之余,将身一侧道:“阮弟,里屋请。”
阮籍笑道:“巨源兄唤我嗣宗即可。”言罢,三人一同进了里屋。
屋内早已备下酒菜,山涛立即安排二人就座。
“巨源兄客气了。”阮籍看着满桌的菜肴,道。
“此次能结识嗣宗这般俊才,巨源甚是高兴,这些薄酒小菜,还怕怠慢了呢。”山涛本是听闻传言,对阮籍略感兴趣,如今一见,惊为天人,由是更加欣赏。
阮籍看山涛此人性情爽直,为人中正,心里也是将此人当做了朋友,当即调侃道:“巨源兄只说对了一点,这菜嗣宗不敢多做评判,此乃嫂夫人用心烹制,无论好坏,一番心意,嗣宗便觉胜却人间美味。倒是这薄酒,确是难以满足嗣宗。”言外之意便是言说自己酒量大,且识酒无数。
山涛一听,笑了起来,刚要说话,却听一边沉默的嵇康道:“在外莫多饮酒。”
两人皆是一愣,随后抚掌大笑起来。
阮籍本是率真之人,这时都快笑到桌子底下了。他抖着肩膀,抓着嵇康的手臂,道:“叔夜……你……如此说教……哈哈哈……很是新奇……好笑……哈哈哈……”
嵇康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手,又看了看阮籍笑得通红的脸,不觉柔了目光。
山涛在旁,略有深意地看着这两人,道:“嗣宗若是有好酒,可别独自藏起,馋了我等……”
阮籍忍着笑,答道:“若有好酒,定请巨源兄一同品尝。”
山涛瞄了嵇康一眼,学着嵇康口气故作严肃道:“嗣宗在外莫贪杯啊。”
阮籍笑了笑,转向嵇康看了看,对着山涛道:“叔夜与巨源兄似是十分熟识。”
“吾与叔夜、仲悌已相识七年之久了。”
“仲悌是……?”阮籍问道。
山涛想起吕安对阮籍排斥之意,想来两人应有见过,直接道:“仲悌姓吕名安。”
阮籍恍然大悟,脑中闪过嵇康与那人亲昵之态,脸上有些不自在。
山涛注意到阮籍的神情,心中猜测阮籍与吕安似乎不合,然后看了一眼嵇康,叹了口气:叔夜真是……
嵇康看阮籍低头不知想些什么,目光一低。见他碗中空空如也,随即为他舀了一大勺热汤。
阮籍抬头看他,嵇康神色淡然道:“垫些热汤再饮酒。”
阮籍点了点头,道了句谢,埋头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来。
山涛看着这一切,半天回不了神。他惊诧地看着嵇康,他自是知其心性,向来性子寡淡,对玄学以及少数东西会多花些心思,除外,无论对人亦或是对事,皆是不愿多加关注,更别说表达关心之意,就连对一同长大的吕安,也是如此。可他独独对这阮籍上心,莫非……
山涛一想到那种可能,便惊得打落了碗筷。
“巨源兄?”阮籍看到山涛一脸惊愕,连忙出声询问。
山涛瞬时被惊醒,连连说着无事,托辞去内屋拿碗筷,匆匆离席。刚走到内屋,就见自家夫人趴在墙上小洞,偷偷看着外面的人。
“夫人。”山涛走上前。
妇人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顺势把门给关严实,才小声道:“那二人是夫君之友?”妇人是山涛入仕之后才娶的妻,从未见过嵇康。
山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妇人露出崇敬之色,道:“此二人气度不凡,竟有天人之姿,夫君不及也。”
山涛也不恼,赞同道:“夫人所言甚是,吾能结交此二人,已是祖上蒙荫,哪还敢奢求比及二人?”
“贱妾看来,这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说是挚友,却不足以言尽……”妇人皱眉道。
山涛叹了口气,阻止道:“夫人想多了。”随后道:“帮为夫拿再双碗筷。”然后便出了内屋,就听阮籍赞叹道:“巨源兄住所虽简易,却雅致,是安享晚年的好去处啊。”
山涛坐下道:“不过随意布置了些,算不得好。”将手中的碗筷放好,为嵇康,阮籍添了些酒道:“近日听闻嗣宗受蒋太尉征召而不就,是为何?”
阮籍吃了一口菜,不在意地道:“官场险恶,况如今政局动荡,籍一介书生还是莫趟那浑水了。”
山涛眼睛一亮,看了阮籍一眼:“嗣宗似是无入仕的打算。”
“现今确是无此打算。”抬眼看着山涛:“巨源兄辞官之由莫不是……”
山涛叹了口气:“皇室衰微,曹家想来气数将尽。”
阮籍皱了皱眉头,想到自家与司马家交情匪浅,近来司马家突然消了声息,曹爽临时起意拜访,这二者一定有所联系……
“嗣宗,怎么了?”嵇康问道。
阮籍回神,摇了摇头,道:“无事。”
嵇康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山涛道:“巨源兄与司马家似属远亲,此次辞官也可避些祸患。”
“正是如此。”
阮籍道:“巨源兄既已辞官,便先不用为朝廷即将到来的变故伤神,我等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
山涛笑道:“嗣宗说的是,吾已有好久不曾如此开怀了。”
嵇康也笑着应和。
三人举杯同饮,不时传出几声大笑,不觉已是日暮,嵇康与阮籍两人便起身告辞,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