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自杀》青菜炒橘子

2、一 我是主角

　　安歌，15岁，性别女……嗯。
　　还该说些什么呢？
　　我，好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门口的孩子开怀大笑，隔壁的婆婆大吼大叫，班里的男生胡思乱想；班长劈腿追求学委，化学老师和语文老师有染，隔壁班的大学霸又被她妈妈打了……
　　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
　　但我不说。
　　我在心中，嘲笑、鄙视这一切。
　　我站在讲台前，神态僵硬，浑身发抖。
　　台下的所有人，扭曲了面孔，旋转着，像海中的漩涡，要吞噬一切。
　　“安歌，安歌？”同桌小声喊着我的名字。
　　然而我听不到。
　　仿佛浸身在广阔的宇宙。
　　汗水顺着面颊流落，我感觉得到，耳边蚊子翅膀的震动，旁边老师沉重的呼吸，以及窗外穿流车辆的发动机，然而面前的一切却已面目全非。
　　“没关系，安歌……”
　　老师很尴尬。
　　回到座位，我心狂跳。
　　我这样的人啊，注定是上不了台面的。
　　我在班上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如果不是放榜出成绩，你甚至不会记得班上还有我这一号人物。
　　我偷偷地观察身边人每一个细小的举动，我知道每个人的秘密，了解每个人的人生。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了我，而大家对我却一无所知。
　　我享受这种躲在黑暗中偷窥的感觉，时常窃喜。
　　“嘿！安歌！！”
　　背后一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我正沉思着，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转身去看，而那人已转到我面前，贱兮兮地冲我笑。
　　“周末去地坛滑冰呗！”
　　“没空！”我一口回绝。
　　邵桐，一个对我来说最危险的人——住在我的楼下的男孩子，同幼儿园，同小学，同初中，同高中，知道我的一切，并试图对外公布。
　　我报了很远很远的高中，为的就是甩掉过去，重新做人，然而一切都因为他而濒临破产！
　　“我听说啊，滑冰场要改成菜市场了……”他赶走我前桌同学，光明正大地坐在人家的椅子上，笑嘻嘻地说。
　　“所以呢？”我冷漠地看着他。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良久，移开视线，挠着头说：“那，周末，来乐团吧！上个礼拜，有一个长笛突发阑尾炎住院了……”
　　“说了没空！”
　　“那……去唱歌吧，要不围棋，要不……”
　　“你妨碍我学习了！”我冷漠地敲着桌子。
　　他目光闪了一下，不再说些什么，悻悻而返。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忘了吧，我以前，划过快冰，吹过长笛，唱过合唱，下过围棋……是个文娱积极分子呢。
　　但是啊，现在的我，已经摒弃了一切，甚至交出了快乐的权利。
　　无论是团战，还是个人赛，只要站上舞台，就一定会出状况，大概是被诅咒了吧……
　　明明有好好准备，却总是失败，努力换来的，只是批判和驱赶。
　　是输怕了。
　　深夜，我开着空调，披着毯子，喝着汽水，拉着网线，躲在屋子里打游戏，右手鼠标，左手键盘，敲得嘎达作响。
　　手机震动。短讯。
　　邵桐：“你爸妈又没回家？”
　　我：“怎么，你上来呀？”
　　明明每天晚上都有刷级，但技术完全没有长进。
　　就连游戏，都赢不了，战五渣……
　　我一怒之下摔了鼠标，砸在墙根，电池坠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哀嚎。
　　邵桐：“喂喂喂，你又在摔鼠标了吧(*/ω╲*)”
　　我：“你不睡觉，爬墙跟偷听啊？”
　　邵桐：“你又没吃晚饭吧？我煮了饺子，下来吃呗。”
　　我：“减肥。”
　　回了这条短讯，肚子咕噜发出了声响。
　　我赤脚走进厨房，搜刮泡面。
　　为了能安稳地在北京立足安家，爸妈常年在外拼事业，很少回家，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呢，自己照顾自己，晚饭呢，不是外卖就是泡面，习惯了。
　　又是震动。
　　邵桐：“瞎扯！肯定是去泡面了吧，傻妞。”
　　我不由得暴躁起来。前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悲伤的气氛完全被我们的对话破坏了好吧！
　　九月已至，热烈的夏，仍未过去。
　　厨房的窗户凹槽里，堆满了蚊虫的尸体。
　　小学的时候也是呢。
　　黑色的一团。
　　我端着泡面走到阳台，扶着栏杆。
　　星空如那天晚上一样璀璨。
　　楼下的晾衣杆，挂着篮子，悄然升到面前。
　　“夜宵果然还是要吃饺子呀！别忘了把饭盒还我。”
　　字条，下面是一盒煎饺。
　　傻瓜。
　　我微微笑了。
　　算了吧，看在你这么贴心的分上。
　　突然，大门传来钥匙转门的声音。
　　回来了吗？
　　爸，妈……
　　“来！干！我没醉，没醉……”
　　“喂……到家了吗……”
　　什么嘛，那算是……
　　真过分……
　　“安歌！你又在玩儿！你这个样子，怎么考得上重点大学？稍微用点心啊喂！”
　　“你看看，女儿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这当妈的是怎么管女儿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啊！你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哪里鬼混！”
　　……
　　吵死了！
　　像两只没完没了的乌鸦。
　　宿醉，呕吐，争吵，那就是你们给予这个家的全部吗？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连哭都懒得哭了。
　　心头像压住一块巨石，却又有人从中拉扯，撕裂。
　　无论如何躲避过去，更换生活环境，人还是无法逃避。
　　你还是你，像以前一样糟糕。
　　如果那个时候跳下去就好了。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