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十年代》瑞源

2、父母这回事（二）

　　父母这回事
　　二
　　李鑫也是这个胡同里的孩子。
　　我们这个胡同里，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有四个。
　　这个小小的胡同里竟然有五个高中生，在计划生育的年代实属是不易。
　　这个胡同说起来真的挺小，我家住在胡同口，李鑫家就在我家对面。
　　相对于陆浩宇的无耻、我的二逼、王丽的暴躁、李鑫简直是圣人。
　　他是胡同里最正常的孩子，也就是大人们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能排在年段前几名，这种人在一般人的思维中应该是戴着一副土气眼镜的书呆子模样吧？可是李鑫却完全不是那种人。
　　李鑫很开朗，他喜欢各种球类运动，长得也很帅，算是我们胡同里最帅的那一个，在颜值方面我只承认他比我强，至于陆浩宇，那小子太猥琐，虽然长得人畜无害，但是内心早就已经腐烂变质了。
　　如果把我们几个孩子比作水果，我觉得李鑫是苹果，光鲜亮丽，还不让人讨厌；陆浩宇就是芒果，表面很黄，内心更黄；我是香蕉，天生的二货；王丽是榴莲，表面是刺，味道刺鼻。至于最后一个，我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水果来形容，她有点像鸡蛋，外表刚强，内心却很温柔。
　　她叫蒋子涵。
　　蒋子涵和我们几个有些不一样，她生活在单亲家庭。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蒋子涵的爸妈离婚了。她爸是个包工头，有钱之后找了一个香港的小模特，把糟糠之妻和子涵丢在了这个破烂的小胡同里，带着小老婆出国了，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再也没看见蒋子涵的父亲出现在这个胡同里。
　　父母离异是蒋子涵的伤疤，我们几个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好在她妈妈性格开朗，特别的乐观，蒋子涵像她，也很阳光。
　　我去李鑫家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和他聊聊天，和李鑫聊天有治愈功效，如果李鑫心情好，我还可以拜托他帮我写演讲稿，他语文成绩好，在学校都是出名的。
　　我推开大门，打了一个呵欠，现在已经快9点了，我还有作业没写完，一会儿看看李鑫的作业写好没有，我们两个班的数学老师是同一个人，作业都一样。
　　我的脚刚迈出院门，便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一个黑影在蒋子涵家门口乱晃，胡同里没有路灯，那黑影东晃晃西摇摇，像是一条破床单成了精，而且还得了神经病。
　　“我去，什么鬼？”
　　那个形如破床单的东西听见我的吼声，立在那儿不动了。我壮着胆子走上前，借着月亮那微弱的光，我看见一张笑容满满的脸。
　　蒋子涵咧着大嘴朝我笑，“怎么样，我跳的好吗？”说着，她又扭动了起来。
　　啊！辣眼睛。
　　蒋子涵满心期待地问我，“印度舞，怎么样？我去参加全市汇演选拔有希望吗？”
　　我摇摇头，“没希望，你跳的丑爆了。”
　　蒋子涵握紧拳头朝我打来，我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这时候陆浩宇挠着肚皮，打着呵欠，从他家院子里走了出来。
　　“你们在干嘛？”他问。
　　蒋子涵看见浩宇，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又跳了一段那所谓的印度舞，“我跳的怎么样？快来夸奖我，不要吝惜你的赞美。”
　　陆浩宇已经看的目瞪口呆，“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陆浩宇凑到蒋子涵跟前，握住她的肩膀，“你受什么刺激了？”
　　蒋子涵被陆浩宇那认真的神情弄得不知所措，她求助地看着我，我也不知所措，“浩宇，你怎么了？”
　　“子涵，你为什么剪头发啊？”
　　“我跳了半天舞，你就只看见我剪头发了吗？”
　　陆浩宇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蒋子涵的发型变了。
　　蒋子涵和王丽在五中上学，我、陆浩宇和李鑫在一中，平时我们几个上学是两个方向，放学之后才能见面。我记得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长发飘飘，可如今她已经变成了齐肩的短发。
　　我明白陆浩宇为什么会如此诧异，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对女人有一种近乎白痴的幻想，他认为女生就应该是长发飘飘的，那样才叫女人。
　　陆浩宇神情崩溃地来回晃着子涵，“为什么要剪头发，你不知道留那么长的头发有多不容易吗？”
　　“你神经病吧，我剪头发碍着你什么了？你就说一句吧，我刚刚跳的舞怎么样？”
　　子涵眉飞色舞的表情让我觉得有些尴尬。
　　浩宇眨眨眼睛，一脸茫然，“你刚才是在跳舞吗？”
　　“切。”子涵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鄙视，“我就知道你们两个猪头什么都不懂。”
　　她转身要回家，我把浩宇拉到一边，问道：“你大晚上的出来干什么？”
　　“我去找鑫子，借影碟。”
　　“影碟？什么影碟？”子涵听见影碟两个字，两眼瞬间发出光来。
　　“嘿嘿，周星驰的《食神》，那小子前两天租的，说要借给我看。”
　　“真的？”蒋子涵兴奋起来，她转身推开李鑫家的大门，高声喊道：“阿姨，我们来找李鑫。”
　　李鑫在看书。
　　我们推门进了他的卧室，他把书放在书桌上，我无意一瞥，竟然是《呼啸山庄》。
　　李鑫家算是胡同里的首富，他家在市中心有一个超级大的酒楼。他家的酒楼是市里有钱人举办婚宴的首选场所，我一直好奇，以他家的经济条件，负担得起市里任何地段的公寓，他爸妈为什么要一直住在这个破胡同里。
　　“你爸妈呢？”我四下环顾，发现房子里除了李鑫之外没有别人。
　　“在店里，还没回家。”
　　“为什么？已经9点了。”子涵问。
　　“明天上午酒店有场婚礼，他们在和新人布置场地。”李鑫无奈地笑笑。
　　“你作业写完了吗？”我问。
　　李鑫朝书桌上努努嘴。
　　陆浩宇最关心的是影碟，“影碟呢？赶紧看吧，我都想好久了。”
　　李鑫的卧室里有一台小电视，这是我们这些孩子都羡慕的配备。可是李鑫只是用它来学英语，真是暴殄天物。
　　我们四个在李鑫的卧室看起了电影，四个人并排坐在地上，就像我们四个一起上幼儿园时的情景。
　　我们四个同岁，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1981年的中卫胡同迎来了婴儿潮，那一年，我们四个孩子相继降生。先是陆浩宇，他是4月的生日，5月份是我，8月份出生的是李鑫，9月份的是蒋子涵。
　　我们四个一同长大，一同上的幼儿园。在幼儿园里，我们也曾经这样并排坐在一起看动画片，从那时起，这便成了我们几个聚会的主要方式。
　　陆浩宇永远都坐在中间，无论是看《黑猫警长》还是看《古惑仔》，他都是热情最饱满的那一个。
　　蒋子涵愿意坐在最右边，这是她的习惯。
　　陆浩宇左手边的位置是李鑫的，我则坐在最左边。在李鑫家，最左边的位置能靠着床，很舒服。
　　“我去，乐得我脸疼。”蒋子涵揉着腮帮子。
　　“莫文蔚的造型真是绝了。”李鑫说。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你们只觉得这是一部搞笑电影吗？这是一部旷世杰作，杰作，懂吗？”陆浩宇激动的喊着。
　　我则默不作声。
　　“不好笑吗？”李鑫问我。
　　“好笑啊。”我点点头。
　　“他脑子里有屎，甭理他。”陆浩宇白了我一眼。
　　你小子竟然这么说我，我随手从床上扯下一个枕头，狠狠地摔在了浩宇身上，随即我高喊：“陆浩宇摸到王丽……”
　　陆浩宇扑到我身上，捂住我的嘴。
　　蒋子涵也笑着扑到我们身上，四个人打打闹闹，就像我们在幼儿园的时候。
　　已经快到11点了。
　　我们四个靠在李鑫的床边，喝着汽水，聊着天。
　　“我报名参加了学校的演讲比赛。”我说。
　　“别给我们丢脸。”浩宇说。
　　“需要我帮你润色演讲稿吗？”李鑫问。
　　“嗯。”我点点头。
　　“改天先给我们几个演讲一遍，给你挑挑错。”子涵说。
　　“好。”我把手中的汽水喝光了，“子涵，你的舞蹈比赛什么时候？”
　　“后天。”
　　“我去求王丽帮你辅导吧，她从小学舞蹈的。”我说。
　　“好啊。”子涵笑笑。
　　“我去帮你租衣服，我妈有认识人。”浩宇说。
　　“我给你当观众。”李鑫笑笑。
　　子涵拍拍李鑫的头，“你给我送花好了，明天你去你家酒店偷点花回来。”
　　“好的。”
　　“我们先走了。”我站起身来。
　　李鑫开始收拾我们弄的一片狼藉。
　　“你爸妈怎么还没回来？”子涵问。
　　李鑫抬眼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到11点了，“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酒店有住的地方，这是常有的事，婚礼场地布置很麻烦，总不能让服务员加一夜的班吧。”
　　“明天早上给你买包子。”浩宇拍拍自己的胸脯。
　　“那我负责买豆浆。”我说。
　　“我就负责茶叶蛋好了，我妈做的。”子涵笑着说。
　　李鑫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