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式和手术刀》一粒鱼丸

50、第四十九章 见面

　　季白看到周围消防和医务急救人员一片忙碌，明白自己在这里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了，便由着钟立将自己带出了警戒区。钟立本想将他带倒急救医生处先行看一下，季白摇头拒绝了：“不要在这里浪费医疗资源，我们自己开车去医院吧。”钟立只好开车送季白去医院。“去六院吧，现在这个时候，中心医院和华山医院应该已经人满为患了，六院，估计也不轻松啊。”季白说道。“好的！”钟立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了停车位。
　　六院骨科确实一片繁忙，医院已经紧急抽调了人手过来协助骨科病房，并腾出了好几间手术室准备紧急手术使用。钟立之前已经给赵雯打了电话，却一直没有被接听，季白叹了一口气，阻止了想要继续拨打电话的钟立，说道：“去挂号吧！”
　　医院为昨天的火灾伤患开了绿色通道，钟立看现在来送诊的人不多，就抢先走了绿色通道。季白坐在候诊椅上，觉得胸口的疼痛一阵急似一阵，因为喉咙口很痒，他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放下捂住嘴的手时，发现有一些红色血丝。
　　钟立慌了，挂好号便扶着季白直接上了骨科诊室，季白倒是还明白，安慰钟立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肋骨可能骨裂或是骨折了，影响到肺部，不要紧的。”
　　钟立看到季白额上的细汗，嘴上说着：“我知道，老大你别说话了。”到了候诊大厅，安顿季白坐下来便冲出去找人。
　　赵启平不在诊室，从凌晨开始便一头扎进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赵雯倒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季白很是不好意思：“赵姐，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是什么话！”赵雯嗔了一句，简单做了一下检查，便领着他们到一个诊室门口，敲门进去，给里面正在看片子的医生说道：“程医生，这是市局刑警队的季队长，火灾现场来的，受伤了。肋骨骨折。”
　　程医生放下手里的片子，疾步过来，简单做了一下检查，回到办公桌前刷刷刷开了单子，递过来说道：“去拍个片子，肋骨骨折，可能还有创伤性湿肺，问题不大，也不会有后遗症，拍好片子过来，我给你做个胸廓固定，开点药回去吃，这段时间尽量卧床休养。”
　　当晚，等结束了七八台手术酿跄着打车回到家的赵启平才终于看到了胸带固定躺在床上的季白。
　　赵启平外套都没顾得上脱，跑进房间就观察了季白的伤势，吁了一口气道：“程医生做的挺好的，没什么问题，你感觉怎么样？咳嗽厉害吗？还有没有血丝？”
　　“没事没事的！”季白一个下午都在家里看新闻，受伤的事情也没有和赵启平说，但是医院里自有人会和赵启平打招呼，看到赵启平火急火燎的样子，季白反而安慰道：“我自己有数的，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在霖市受的伤可比现在重多了，我不也好好的么。你也累了一天了，厨房里有做好的饭菜，还有熬好的粥，自己热了去吃。”
　　赵启平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将头靠在床边，疲惫地说道：“真是累死了。饭菜你做的？不要命了？叫个外卖就行了啊！”
　　“没有，我们组俞橙子小姑娘来做的，手艺还不错，你快去吃，我给你放热水洗澡，吃完饭好好泡个热水澡。”
　　“不用不用！”赵启平撑起身体，一边脱外套，一边往外走，说道：“我自己来，你躺着吧。”
　　季白跟在后面就出了房门，“我都躺了大半天了，我起来动一动。”
　　赵启平也知道他只是胸口一根肋骨骨折，看检查结果问题也不大，他也明白季白的脾性，闲不住的，也就随他去了。
　　赵启平热好饭菜，端着碗坐在餐桌前时，季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了他对面，并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
　　电视里仍在播报火灾的新闻，两个人沉默着听完新闻的播报，赵启平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饭，将桌上的菜也一扫而空。他收拾起碗筷进厨房放进洗碗机，季白跟在后面捧着水杯靠在厨房的门上，叹息着说道：“十楼以下的还有机会被救出来，十楼以上的基本上都没能救下来。”
　　赵启平听着洗碗机在寂静空间里“嗡嗡嗡”的运作声，拿了一块擦布慢慢地将餐桌擦干净，缓缓地说道：“今天送到我们医院来的，除了骨折患者，大多数老人和孩子……都没能……救回来……”
　　季白将杯子放到了餐桌上，从身后紧紧抱住赵启平，两人身高相仿，但此时，赵启平身心俱疲，他默默地将头向后靠在了季白的肩膀上。新闻里女主播的声音传来：“目前因为此次火灾导致的死亡人数为47人，尚有多人未能脱离生命危险……”
　　季白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地揽住了赵启平。
　　第二天一早，赵启平就去了医院，季白想要开车送他，被赵启平严令在家休养，他在家里百无聊赖，只能再次看卷宗。看了没多久，手机铃响了，他拿起一看，接通了电话：“妈，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了？”
　　“我没事，挺好的，你别过来了，妈你别担心了！”季白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续了水，电话那头季母果断地说道：“你别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马上登机了，到了我再跟你联系吧。”
　　季白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他二哥拨了电话过去告知母亲要从帝都飞往海市的情况，让他二哥安排人去接机，安置季母的住处。
　　季白给赵启平发了条消息，告知他今晚自己要去季远处，正在发消息时，却听到了大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季白拧着眉转头看向门口，一位温文尔雅的女士推着一个滑轮行李箱站在门口，看到季白也是愣住了，“你……你是谁？”
　　季白看着那位女士的脸，电光石火间便察觉到了她的身份，立刻笑着走上前：“您好，您是赵启平的母亲吧？我是季白，借住在小赵这里的房客。”
　　赵母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季白一番，问道：“你就是季白？”
　　“对对对！我就是季白！”季白殷勤地将赵母手里的行李箱接过，提进屋里，“小赵和您提过我？”
　　“嗯，提过，说是市局刑警队的队长和他同住来着。”赵母经过了初时的惊愕，便恢复了一贯的淡定，跟在季白后面换鞋进了门，“你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小伤而已，”季白安置好行李箱，进厨房给赵母倒水拿水果，“阿姨你怎么突然来了？小赵知道你要来吗？”
　　赵母放下手里的包，快步走向厨房，轻轻将季白推出厨房，“你受了伤，休息去吧，不用忙了，我一会儿就要走。”
　　季白端着已经沏好的茶走到客厅，将茶杯放在茶几上，问道：“阿姨，你这是……有什么事吗？这么急？等小赵回来一起吃个晚饭再走啊！”
　　赵母笑着说道：“我给他发微信了，他没回，估计又在手术或者门诊。我只是参加会议路过海市，顺便给他带了点西北的特产，正好你也在，你们一起吃吧。”赵母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行李箱。
　　季白难得的腼腆起来，“谢谢……谢谢阿姨了。”
　　赵母坐在沙发上，示意季白也坐，细细打量了季白，嘱咐道：“年轻的时候别仗着身体底子好，受了伤就不好好调养，年纪大了要遭罪的。”
　　季白诺诺应声，“局里给批了假，我在家修养呢。”
　　“哦。”赵母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眼睛却瞄了一眼茶几上堆满的卷宗袋，“休息就好好休息，你这样，你母亲不知道多担心呢。”
　　季白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把茶几上的卷宗收拾起来，但在赵母面前却又不敢动了。赵母的眼睛睿智慈爱，在她面前，季白似乎像个小学生一样，本质上在内心深处，季白抱着讨好赵母的意思，不愿意违逆她的任何一句话。
　　“我走了，启平回来你和他说一声吧，过年的时候我和他爸爸都会回来的，”赵母起身，制止季白想要送他的脚步，“你好好休息吧，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季白自然是要挽留：“阿姨，你真的就走了？不等小赵了？”
　　“我们一直都这样的，习惯了，这次确实比较匆忙，参加完会议结束回来经过海市倒是有一天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赵母笑脸盈盈。
　　“哦，好的，那是一定的！”季白连忙点头。
　　赵母走到门边，穿好鞋，摸了摸提包，还是转回身对季白说道：“启平这个孩子，虽然外面看起来循规蹈矩，三十多年来也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但是我知道，他骨子里很是桀骜不羁，所以他选择和你在一起，我倒也是没觉得很震惊。”
　　“哦……啊？”季白僵立。
　　“我今天看到了你，心里也很是放心。你很有担当，也是成熟的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将来要面对什么。”赵母轻轻地拍了拍季白的胳膊，关爱地说道：“去休息吧。”
　　季白已经目瞪口呆，他设想了一千种让双方父母接纳自己和赵启平关系的方法，然而怎么也没想到，在赵启平这里，他已经很早就为两人的关系扫平了在他父母这边的障碍。
　　“阿姨……你，你不介意，不生气啊？”
　　“怎么会，在父母心里，孩子过得开心是最重要的，我和启平的爸爸都是这样想的。”
　　送走赵母，季白依然没能反应过来，他知道赵启平的家庭民主开放，但是再怎么开明的父母要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同性过一生恐怕都要思量几分，从今天赵母的态度来看，她明显已经是知道这件事情了，而且应该是很早就知道了，今天才能如此平和自然。
　　季白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茶水温热，茶杯外壁还有些烫手，然而更烫的是他的心。他仰面靠在沙发上，叹息着闭上了眼睛。一直以来，他认为在和赵启平的关系里他是占据主动的那一个，而现在看来，赵启平对于两人之间感情的付出并不比他少，而且比他想象的更为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