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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宿敌 ...

  •   由于膝下只剩一个女儿,齐景公对此女极是宠爱,为她挑选夫婿,更是万万不肯草率。齐景公既希望小公主将来能够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又希望她能够嫁与自己心悦之人,思来想去,便只得以三座城池的十年赋税作为公主嫁妆,广邀天下诸侯国君,前来临淄,求娶公主。
      能与当世数一数二的强国齐国结亲,已是诸侯国君梦寐以求之事,更何况还有那三座齐国极为富饶城池的十年赋税,诸侯国君当然是趋之若鹜。这不,离齐国公主招婿的日子还有两日,受邀的诸侯国君却都已经到齐了。
      入夜,华灯初上,齐国王宫西郊别院的飞鸾殿上,歌舞升平。赴宴的诸侯国君三四十人散座各席。殿上居中一席,席案古朴雅致,坐着的却是齐景公姜杵臼。东西两席都铺绣了金龙的黄缎,以示诸侯国君身份尊贵之意。
      越国处地偏远,在中原又无甚影响力,因此勾践被安排在席尾就坐。此宴本是君王之宴,文种等大臣只能回避,只留了莲生一人站在勾践身后伺候着。勾践看了看四周,与自己比邻而坐的是蔡昭侯姬申,再往前一桌是陈湣公妫越,坐在西席,与他对面而坐的是曹国国君姬伯阳,他旁边站着一人,锦衣玉服,姿容艳丽,却不像一般的侍从,不知为何,勾践总觉得那人脸上带着悲戚之意,似十分不悦。坐在东边首席的是晋国六卿之一的赵鞅,此时晋国已被六卿掌控,晋定公有名无实,而赵氏又为六卿之首,所以赵氏掌门人赵鞅便居了东边首位,西边首席坐着的则是楚王熊轸。东边第二席是鲁国三桓之首季氏继承人季礼,西边第二席是宋景公子头曼。
      吴王夫差坐在东边第三的席位,与坐在西席之尾的勾践隔了十几个几案的距离,正一边饮酒一边全神贯注地欣赏舞姬的表演。偶与勾践有目光相接,却是一脸漠然,勾践心中蓦地一痛,兀自斟了一杯酒,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齐景公似乎已不胜酒力,在宫娥侍婢的搀扶之下离了席,只吩咐国相鲍国要好生款待各位诸侯国君。
      这数十个诸侯国,有些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不过诸侯前来之时,都已签订盟约,许诺互不生事,这才相安无事。不过毕竟是各国君侯,区区一个齐国国相又怎能掌控得了场面,没过多久,一些敌国君侯便言语间相互谩骂侮辱,甚至有拳脚相向之势。
      勾践坐着,只觉耳边刮躁得紧,正欲起身,出外透透气,肩膀却被一只粗壮的手用力按下。
      “越王,你这是要去哪里?”
      勾践抬头,眼前出现燕王那大如铜铃般的眼睛。
      “放手!”
      勾践扫了一眼搭在肩膀上那只粗壮的手,冷声道。
      “寡人听闻越人民风未化,断发纹身,没想到越王却长发及腰,楚楚动人。”
      燕王说着,旋即撩过勾践头上的几缕青丝,放至鼻尖,十分轻佻地嗅着。
      他因白日欺侮勾践不成,反受楚王的羞辱,一直愤愤在心,见到楚王被其它小国国君围着敬酒,且席首之座与席尾相距甚远,楚王鞭长莫及,燕王便趁机过来欺负勾践,以雪白日之耻。
      “不可对我们大王无礼!”
      莲生见勾践被燕王欺负,一个扑身上前,两只胳膊用力抱住燕王搭在勾践肩头的那只手,想要将它掰开,可是燕王手臂粗壮力大无比又岂是身材瘦小的莲生可以撼动的,只见燕王手臂轻轻一甩,莲生整个人便都摔到了地上。
      “不许碰他!”
      眼见那燕王逼近莲生,朝着他拍出一掌,勾践想都没想便飞身上前,将莲生挡在身后。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勾践想要运起真气,却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王的魔爪离自己越来越近。
      突然只听得“哎哟”一声,却见燕王面目扭曲,疼得龇牙咧嘴,那只手被人握在手中,骨头被捏得咯啦作响。
      “若在对越王无礼,休怪我不顾盟约,取下你的人头。”
      一个低沉而又十分具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勾践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是……”
      见来人是吴王夫差,燕王只得连连答应,讪讪地坐回自己的席位。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越王,竟然能够让两大强国的君侯为其出头,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咦,不对,吴楚越三国不是世仇吗,何时变得这般友好了。
      且不说燕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越王勾践、吴王夫差和楚王熊轸三人之间的关系,只见夫差替勾践解围之后,却看都不看勾践一眼,径直走出门去了。
      “夫差……”
      勾践反应过来,追着夫差而去。
      “越王跟了寡人一路,这是何意,莫非寡人拿了你什么宝贵之物不成?”
      弧形的拱桥上,夫差兀地顿住脚步,对着跟在身后的勾践道,声音却是冷极。
      勾践猛地刹住脚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他本就是个孤僻冷漠之人,就算是之前夫差万般讨好,虽然感动,却始终不愿将心中情感表现出来。可是现在夫差不理会自己,没想到自己竟鬼使神差厚颜无耻地跟了他一路。
      眼前的夫差就站在桥头,离自己就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可是勾践却觉得二人之间横跨着万水千山。
      夫差就这样背着自己站在拱桥的最高点,天上繁星点点,可是勾践却觉得头顶之上的漫天星辰与眼前这个人相比竟是如此黯淡无光。可是斗转星移,他再也无法跟他比肩而立了。勾践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声音变得平稳,对着夫差道:
      “在下只是想向吴王道声谢,多谢吴王方才出手解围。”
      “呵……”
      只听得夫差一声短促的轻笑,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声音道,
      “越王无需道谢,毕竟寡人当日利用你,欠了你。今日之事,就当寡人还你当日之情吧。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今而后,我们是敌非友。”
      勾践还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角,却始终没有开口,就这样看着夫差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
      一轮红日渐渐隐没玉磬山下,越国的城墙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比足而立,望着那即将消失的落日。
      “亚父,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小孩似乎站不住了,扯着白衣人的裙裾道。
      “菼之,再等等,这日头落下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白依然依旧望着那轮红日,头也没回道。
      “亚父,这日头晚上落下,明早又会升起,怎么会再也见不到呢?”
      小孩一脸疑惑地问道。
      “虽然看着是一模一样,可是毕竟是不一样了……”
      ……
      是啊,就像人,虽然还是同一个人,但是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自己也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越国与吴国,是宿仇。而他与他,是宿敌。
      这是他们两个此生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
      “风寒露重,越王独自一人站在此处,莫非是为了欣赏这天上的星光?”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清朗而有磁性的声音,勾践回头,却见楚王熊轸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后。
      不知方才与夫差的那番谈话被楚王熊轸听去了多少,勾践心中惴惴,却强装镇定,对楚王做了个揖道:
      “楚王独自出来,那些想要与你吃酒的诸侯们岂不无趣?”
      “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罢了,那比得这外头轻松自在。越王若是想要吃酒,我便叫人带上几坛,我们两个今晚不醉不归,如何?”
      楚王熊轸望着勾践,目光灼灼。
      勾践低头,避开楚王的视线道:
      “多谢楚王美意,不过在下不胜酒力,方才喝了几盅,已是头昏脑胀,还请见谅。”
      勾践说完,便转身匆匆朝自己的居所走去。
      树荫下,一双细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眸中精光闪烁,是发现猎物的喜悦。
      “越王勾践,吴王夫差,呵……有意思!”
      楚王熊轸轻声呢喃,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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