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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楚王熊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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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李之战,越王勾践杀阖闾、退吴兵、以少胜多,在诸侯国中一战成名。吴国易主,元气大伤,短时间之内并无什么动静。只是吴王夫差登位那一天邀请了各路诸侯,却独独没有邀请越国。
虽然椎李一战,杀阖闾在勾践意料之外,可是若非如此,他怎么可以如此之快地在群臣面前站稳脚跟,又怎么会在诸侯中有一席之地。
前尘往事,如若浮生一梦。
勾践立于城墙之上,衣袍猎猎,目光悠悠,望着远方渐渐隐没玉磬山下的日头,轻轻叹了口气。
才不过双十的年华,可是他们的王似乎已经饱经沧桑,自椎李一战后,他似乎再也没有笑过。
文种望着城墙上那个单薄孤独的身影,心微微有些疼。
“王上,此处风大,还是回宫歇着吧,明日还得出发去齐国。”
文种走上前去,对勾践行了个礼道。
“一定要去吗?”
勾践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盯着那渐渐落下的日头,悠悠问道,似在问文种,又似在问他自己。
“齐景公年逾古稀,二子早年战死,就留下一女,聪明伶俐,美貌无双,齐景公视其为掌上明珠。此次齐国招婿,天下诸侯趋之若鹜,若王上能娶得此女,有了齐国这个靠山,我们势必如虎添翼。”
文种语重心长地劝勾践道。
“舅父,可是我……”
“臣知王上心意,可是王上已是这天下之主,凡事都应以越国为重。若是让楚国或吴国国君娶得齐国公主,我们越国便有大祸临头了。况且齐国公主美貌端庄,王上若是见着她,也定会欢喜。”
听到文种提到吴国,勾践心头微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诸侯齐聚,寡人并无胜算。”
“王上,凡事只有试了才会知道。”
文种与勾践并肩而立,望着那将红日完全吞没的山头,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
虽然劝越王娶妻,是为了国家大义着想,可是文种却也有一点私心,毕竟他们的王,已经不小了……
齐国依山傍海,自太公望吕尚建邦以来,煮盐垦田、富甲一方。一百多年前,齐桓公称霸之后,齐国更是成为诸侯之首,虽后来因其邻邦晋国异军突起,齐国声势稍有减弱,但是放眼诸侯之国,亦算是佼佼翘楚。
齐国都城临淄更是繁夙,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商品货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街头巷尾、拱桥亭中,都可见到文人雅士把酒吟诗、吃酒赏菊。毕竟是中原上国,处处一派诗风雅韵,君子之风。
“瞧,那是画舫,画舫上的灯笼真好看。”
勾践的贴身侍童莲生,年方十三,从小便长在越国,没见过什么世面,初来临淄,见了许多越国不曾见到的风物人情,正是少年心性,不免欢呼雀跃,心下欢喜,心花怒放之下,便有些口无遮拦道,
“我原以为安城是这世上最大的城了,没想到这齐国的都城却比安城还要大这许多。”
“小小娃儿,休得胡言!”
文种坐于马车之内听得帘外莲生如此放肆,便掀开帘子,怒喝制止道。
“文种大人,小的知错了。”
莲生诺诺应了声,垂下头,清亮的大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转,直朝四周偷瞄。
“无妨,莲生说的也是事实。”
勾践却不以为意,对文种摆摆手道。
文种见越王如此说,只得作罢,只是心中不免腹诽他们的越王也过于宠爱莲生这个小娃儿。
“啊……”
突然只听得莲生一声惊呼,勾践和文种只觉身子剧烈一阵,马车便停了下来。二人心下诧异,忙掀开帘子,却见莲生早已滚落地上,揉搓着TUN部,痛得龇牙咧嘴。前方一魁梧大汉,身披狐皮大氅,双眼如铜铃一般,直愣愣蹬着勾践诸人。
“发生何事?”
勾践问道。
“启禀大王,方才就是这人拦了我们的马车,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驾车的宫人向勾践禀报道,观其脸色,竟是一阵煞白,想必方才被吓得不轻。
后方的车马和随行护卫也都停了下来,几名侍卫,手持刀戟,走上前来,对着那彪形大汉厉喝道:
“前方何人,竟敢惊扰了越王车驾。”
“哈哈哈……”
彪形大汉突然发出一阵粗旷的笑声,笑了半晌,方才停住道,
“原来是南方蛮子,竟然也敢自称越王。看你这阵势,不会也是来齐国求亲的吧,若是如此,本王劝你速速滚回南方去,省得在此丢人现眼。”
越国本就是偏安东南一隅的小国,虽近年来兵力见长,可是在中原各国眼中始终不过断发纹身的野蛮之族,北方诸侯国孔武有力善骑射,更是看不起越国这等不入流的南蛮小国。
“我们走……”
勾践抬眸,淡淡扫了一眼那彪形大汉,见其形容打扮还有口中自称“本王”,便已猜到对方身份。北方和南方中间隔了十数个中原诸侯国,亲睦也好,交恶也罢,于国于家,无甚影响,勾践也懒得花时间与他周旋。
“南蛮小儿,见到我大燕国君,岂敢不跪?”
那彪形大汉身后几个身着铠甲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上前而来,对着勾践等人厉声喝道。
“掉头,绕道。”
勾践见莲生已被宫人搀扶上身后的马车,便进了马车,放下帘子,声音清朗淡漠,却有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魄力。
“南蛮小子,竟敢对寡人如此无礼,寡人必将你剥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恨。”
那彪形大汉气得面目扭曲,纵身下马,几步跃至勾践的马车顶部,一把将车顶掀了开去。
勾践观此人的身法,虽有蛮力,却无巧劲,若是用无相逆世功跟他拼上一拼,倒也不落下风,只不过毕竟客居异乡,行事却不可大过张扬,勾践想着便对那大汉道:
“燕王若是喜欢这辆马车,那寡人便送与你,如何?”
说完,勾践便下了马车,文种与勾践也想到一处去了,张狂之人自有人收拾,诸侯齐聚临淄城,又岂能容得北方夷狄一人嚣张,便也跟随其后下了马车。
“瞧,那越王长得比女人还要美丽。”
“可不是,我活了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你说越王若是娶了公主,是越王占了便宜呢,还是公主占了便宜?”
“什么占不占便宜,此人不过是南方蛮子,如绣花枕头,外表艳丽,里面却是粗鄙不堪,哪里配得上咱们的公主。”
……
勾践从马车上下来,款步于人群之中,白衣翩翩,纤腰束束,冠带飘飘,星眸潋滟,举手投足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群中,一双细长眼睛紧紧盯着从马车中走出的白衣男子,薄薄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勾出一抹邪魅笑意。
感受到众人赤*裸*裸目光,勾践心中甚为不悦,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迈大了些。
“他奶奶的,南蛮瘦子,气煞我也。”
只听得背后一声粗鲁的暴喝,只觉身后一阵劲风呼啸而来,撩起勾践鬓角旁的几缕青丝,勾践顿住脚步,双手暗暗捏起一个鹰爪的形状,正想运功对付身后之人,却只听得一声粗里粗气的呻。吟。
“哎哟喂!”
勾践回头,却见那彪形大汉整个人被一只手抡至半空之中,双手双脚如乌龟游泳一般兀自扑腾个不停,惹得围观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你是何人,还不快将我们大王放下来。”
那方才还坐在马背上的燕国侍卫见自己的大王受辱,慌忙跃下马背,执戟上前,对来人厉声喝道。
“燕王殿下,临淄的秋季不似北方那般寒冷,您穿着狐皮大氅,小心中暑啊。”
那人的声音清朗而有磁性,十分好听。说话间,燕王被他重重往前一抛,手中只留了件燕王身上所穿的狐皮大氅,燕国的侍卫见状,忙扔了枪戟,一涌上前,将他们的王吃力地接住。
“原来是楚王!”
燕王在十多个侍从的接应之下,这才生生刹住了脚步,看到眼前出现的男子,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又瞪得如铜铃一般,不过这回不是凶相毕露,而只是惊愕。
楚国虽也是居于南方,不过百年前楚庄王雄霸天下,虽时隔百年,但是诸侯对楚国仍是心有余悸。因此这燕王虽目中无人,但面对楚王,也有着三分忌惮。
“楚王不敢当,寡人只是区区南蛮小儿,岂敢让大名鼎鼎的燕王殿下称呼在下一声‘王’。”
楚王故意说起燕王之前辱骂勾践的那般话语道,卡得燕王哑口无言。
燕王瞪了勾践一眼,又瞪了瞪楚王,咬牙切齿哼声道:
“等在下娶了齐国公主再收拾你们。”
燕王语毕,甩甩手,领着一众燕国侍卫转身离去。
“越王殿下,你没事吧。”
清朗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王转过身来,细长眸子望着勾践问道。
楚王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虽已是而立之年,看起来却与弱冠无异。
在蓬莱岛时,勾践化身貌丑少年,被巫贤带在身旁,远远地有见过楚王几面,只不过楚国屡次三番侵犯越国,勾践对这楚王倒也无甚好感。
“多谢楚王出手解围。”
勾践对着楚王作揖道。
“越王客气了,北方夷狄嚣张跋扈,竟敢辱骂我们南方人做南蛮小儿,寡人岂容他这般放肆羞辱。”
楚王熊轸口中将越国和楚国合称做我们,显然是有意亲近,勾践见惯了人情世故,却也不买楚王这一套虚情假意。不过此次诸侯齐聚,勾践若不筹谋个靠山,只怕今日走了个燕王,明日有得来个秦王、郑伯。故给楚王回了个感激之礼道:
“素闻楚王仁爱宽厚,英武睿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越王此话差矣,越王龙凤之姿,隐忍果敢,更是令在下钦慕。”
楚王说话间,不知有意无意,却握住了勾践的手,勾践想要挣脱开来,却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驳了楚王面子,再说堂堂男子汉,若手让人握上一握,便如此忸怩作态,不免会惹来一些闲言闲语。
千思万想之下,勾践只得反握住楚王之手,以示友好之意。
楚王见勾践没有抗拒,反而将自己的手握住,以为勾践有心讨好,便顿时心猿意马,凑近勾践耳边道,
“既然越王的马车坏了,那便与寡人同乘,如何?”
勾践正想着如何婉转拒绝,却刚好瞧见吴王夫差骑着高头大马从旁款款而过。深邃如潭的眸子落在勾践和楚王相互牵着的手上。
见到夫差突然出现,勾践整个人突然如石化了一般,任由楚王“友好”地摩挲自己的手,惊愕地处在原地。
夫差脸色阴沉,薄唇紧抿,却不再看勾践,策马从旁匆匆而过,扬起一阵风,撩起了勾践的裙裾。
见到夫差策马远去,勾践只觉心口一阵酸涩,却愣是哭不出来,他扯了扯唇角,朝楚王勾出一抹笑意道:
“既然楚王盛情拳拳,那勾践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吁……”
夫差在柳树之下,勒马驻足,转身遥望,却见勾践与楚王双双钻入同一辆马车之中,俊朗的脸上青筋爆,眼睛红得可怕,当下想都没想,便调转缰绳,追着那辆马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