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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孟真走出这家本市最昂贵的私人医院,他行走的身影缓慢又踉跄,仿佛一具行尸。

      眼下的他是这样一副他这辈子最为不齿的样子,不高不壮没有力气,拉里邋遢,浑身是伤。他只是空有孟家小少爷的脾气秉性,但却少了孟家人所特有那层坚硬的保护盔甲,现在的他就像一只失去了外壳的蜗牛,虚弱至极。

      从医院门口出去,迎面过来一辆有些眼熟的黑色低调跑车。那车停下冲他按了下喇叭,不过孟真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毫无意识的抓着怀里背包出了医院的大门,沿着大马路走。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早上醒来的那小区,大约是这身体里还残存的记忆吧。

      再然后,他回到那栋小阁楼,爬到床上开始睡觉。太阳落山后,他突然开始发烧,全身酸疼发冷,头疼的简直要炸开,只觉得整个人脑浆子都要糊掉。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很明白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离over不远了。他甚至想,若是就这样没有生息的死掉,他哥他姐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让他们余生带着后悔,对自己来说也算是报了仇了。

      可是,就算是报了仇又如何。他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他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阳,再也闻不到花香,无论是喜欢的还是讨厌见到的人和事都跟他再没有关系。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杨权,朱杰,莫宁宁,还有他才认识一天的刘简,甚至这具身体疯了似的迷恋着的陆斯复,他都再也不会见到了。

      孟真睁开被烧绿了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吊灯,眼神有些涣散,眼角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晚上九点左右,孟真住的小阁楼门被敲响。开始是敲,而后是踹,最后变成了撞。声音持续聒噪,如同一柄大铁锤在他脑门上狠命的捶。

      随着最后一声“砰……”的撞击声,门开了,然后有人踢开卧室门,扑到床前。

      孟真头疼的要命,他有意识,可是眼皮却仿佛被压上了千斤的石头,怎么都睁不开。他耳朵还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不是一个人,应该是两个。

      很快的,他就被这两人送进了医院。

      孟真知道他得救了,他还是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闻到花花草草的味道,还是能见到他喜欢的和他讨厌的人,他还没来及准备好的对这个世界的告别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刘简跟着护士去拿药,陆斯复则去了办公室跟医生聊了下病情。

      “他身体最近应该是多次受伤,身心疲惫,劳心伤肝,怨气郁结,加上又受了较大的刺激和风寒。”医生说。

      陆斯复皱着好看的剑眉,“这么严重?”

      “不用太担心。毕竟是年轻人,身体底子还是可以的,好好休息调理,心情放松,没有大问题。”医生回答。

      “好,谢了。”陆斯复道了谢,从办公室出来,正遇上了拿着药回来的刘简。

      “陆老师,谢谢你给我打电话。”刘简抬头,仔细的看着陆斯复,“是我的错,没照顾好他,给您添麻烦了。”

      陆斯复表情淡淡的,“你们是什么关系?”

      刘简一愣,他眼神有点闪,“我……们是老乡。”

      “他下午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陆斯复又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陆老师,您是在医院遇到他的吗?”刘简蹙着眉头想了想,“但是据我所知,他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亲人。”

      “不知道就算了。”陆斯复摆摆手,他侧头看了看躺病床上打点滴的人,“你在这里照顾他,住院费已经交足,我有事先走了。”

      “嗯,行。谢谢陆老师,陆老师再见。”刘简目送他高挑的身影离开后,回到了病房。

      孟真第二日早上就清醒了过来,高烧全退,只不过整个人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浑身上下没个精气神儿,蔫蔫儿的。

      刘简特地请了两天假跑医院去照顾他,给他找了好几部热血美男电影都没能激起他任何的兴趣。

      如此这样的,在医院住了几天,曹翘翘这具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身体更瘦弱了。

      出院那天,他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原本挺合适现在变的肥肥绰绰的衣服。他瞧着镜子里曹翘翘这张瘦了之后更是惹人怜悯的脸,之前还滴溜溜转的眼睛现在没有多少生气。脸颊有些凹陷,肩膀,手肘,胯部,膝盖地方的骨头凸出来很高,自己不小心摸到都硌手,孟真都不知道是该为曹翘翘还是为自己心酸。

      刘简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办好出院手续后过来接他。

      孟真心里大约能猜得出,刘简应该是有点喜欢这个曹翘翘的。只不过让曹翘翘着迷的是陆斯复那样身长玉立英俊斯文气质风度样样不缺的有钱男人。

      刘简跟陆斯复,从出身到外貌到风度,到家世,到言谈举止……他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孟真其实有些替刘简悲哀,最怕的不是当备胎,而是自己都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那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备胎时,却还是忍不住要上赶。

      孟真出院后也没去学校,整日里窝在小阁楼里胡思乱想。他想了很多,关于自己的过去,关于自己或者说是曹翘翘的未来。

      过去的十八年,他是个生活过得极其精致挑剔的小少爷,他不曾经历人世沧桑,他惹是生非,他闯祸连天,他虚度挥霍浪费每一天。

      他占着精致的皮囊和优越的家世,可他没有感恩,没有努力的生活,他只有浑身的不满暴戾狂躁。

      大约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要这么惩罚他。

      这天下午,刘简给孟真做好晚饭准备离开的时候,孟真突然叫住了他,“刘简。”

      “咋了?”刘简提着背包站起身,回头看着他。

      “你……今天晚上睡哪里?”孟真问。

      “明早没课,今晚我应该会睡在打工的地方。”刘简说。

      “你现在在哪打工?”孟真又问。

      “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刘简回答,“陈氏私房菜,是咱们老乡开的饭馆,你忘了?”

      孟真有点心虚,“记得不清楚了,工资待遇怎么样?”

      “老板人不错,工资比一般餐馆要高,还能管一顿饭。”刘简说着看他一眼。

      “他们那还招人吗?”孟真说,“我想去。”

      刘简表情凝滞了一瞬,“你是认真的?”

      “是。”孟真回答的异常坚定。

      陈氏私家菜馆,距离Z大校园不远,骑车过去的话大约十分钟。该菜馆老板姓陈,十年前就带着妻儿到这边摆小吃摊做生意,十年的时间里,混的也算是小有成绩,小吃摊发展成一家规模还挺大的餐馆。

      馆子里做的东西也很不错,价格合理,分量很足,服务态度又好,回头客不断,生意一直都挺热乎。老板又是个豪爽重义气的人,所以在这一片生意人中间的人缘很好。

      刘简刚上大学那会,就找到了这么一家老乡开的菜馆,一会聊二回熟,熟识了之后就一直在这里打工。

      陈氏私家菜馆里。

      “你叫曹翘翘?刘简的同学?”老板陈大剑从收银台走出来,手里拎着两瓶冰糖雪梨递了过去。

      “对,我是……”孟真还没说完,就被刘简抢了先,“他跟我是老乡。”

      “啊,哈哈哈!”陈大剑爽朗一笑,急忙伸手“你也是从宁阳来的?原来大家都是老乡,老乡见老乡双眼汪汪泪。曹同学,你是宁阳哪的?”

      “宁阳德富,跟我家住的很近。”刘简又抢先说了。

      “那可真是有缘,你看你俩又是住那么近的老乡,又在一个学校上学,这缘分可真是好啊!”陈大剑笑道,“我就佩服你们这些考上大学的人,想当年啊,我也是努力用功过的,只可惜这智商啊,天生不适合学习。”

      刘简道,“陈老板,我们好好学习的还不是要排队来给你打工?”

      “哈哈哈哈,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们以后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家小馆子能请到你们才是荣幸呢!”陈大剑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行,小老乡就在我这干吧,咱就不来那个什么适用期不适用期的了。待遇跟刘简一样,你看你什么时间能过来?我这店里呀,其实正缺人手。”

      “好,明天就行。”孟真点头同意。

      刘简突然出了一声,“你病还没好。”

      “小老乡你病了?”陈大剑惊讶的问。

      “没事,已经好了,不碍事,我身体好的很。”孟真半举着右手,隔着衣袖向他展示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健壮手臂,“别看我瘦,其实我有的是劲儿。”

      “……”刘简没再吭声。

      两人见过私家菜馆老板之后不久就离开了,孟真从菜馆出来,来到大街上,街道两旁种的是一行整整齐齐的梧桐树。

      梧桐树上宽大的树叶遮住了太阳射下来的光,光影从细密的树叶缝隙中撒过,投射到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孟真脚下踩着树影,抬头又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一种无法言说的迷惘涌上了心头。

      不清楚明天该往哪里走,不知道通往未来的路在何方,他就像是不知不觉的丢失在了自己的人生里,却不得不与自己所熟悉的一切莫名其妙的说了再见。

      “曹翘翘,你真的想好了吗?”刘简原本跟在他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问。

      孟真转头看着他,满脸绝望。

      “你要是不想做就不要做,不用勉强自己。”刘简两手插在外头兜里说。

      “不是,我想做。”孟真使劲喘了口气,“我想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刘简嘴唇抖了几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忙碌而简单的活着。

      孟真被分到烧烤摊,和刘简两人一起负责。餐馆的客流量大,工作繁重,下午天还没黑,住这一片的居民,学生,打工仔都会聚到这边的大排档,吃烧烤喝啤酒。

      刘简晚上时常要加班加点帮教授修图,所以两人分好工。从六点到十点由孟真负责,十点到凌晨以后由刘简负责。

      这工作量相比以前已经小了很多,可是站在热烘烘的烧烤摊前,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累到腰酸背痛脑袋昏昏沉沉,孟真还是吃不消。

      可他现在非常需要钱,尤其是在他饿了的时候,在他生病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察觉到一个‘钱’字在人生中扮演了那么重要的角色。

      没有了钱,人生寸步难行。没有了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了钱,天塌下来都没有地接着。

      天气一天比一天温暖,下午太阳快要落山之际,火红的霞光映在这座喧嚣的城市之上,人们的脸上也涂上了一层红红的光晕。

      陈氏菜馆外面的大排档刚刚铺开摊位,孟真身上挂着个围裙,脑袋上扣个油乎乎的长檐帽,低着头将串好的肉串放在铁架子上烤,肥硕的肉油透过铁丝网滴到了下面的碳火上,冒出一阵‘嗤嗤……’的黑烟雾气。

      “咳咳咳……”孟真一手捂着嘴咳了一声,另一手急忙翻着烤的脆焦焦的肉。

      陆斯复最近一周的时间里忙着处理沉阳公司的资产清查等各种事件,整个人忙到焦头烂额,连吃带睡的都是在自己的事务所解决。

      到今天下午为止,手头上最重要的几项大案子终于了结,他整个人才算是松口气,提早了些开车下班往自己住处赶。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热闹的特色私家菜馆,天还没黑,菜馆已经开始上大排档了。

      没有打开车窗户,烤肉的香气似乎已经弥漫进了整个车厢。他将汽车停到路边,下了车,迈着长腿烧烤摊走去。

      烧烤摊前围满了人。

      “小哥,我五串羊肉。”

      “我要两串鸡□□。”

      “我还要馒头和蘑菇卷。”

      “小哥,钱放这里了哦!”

      “……”

      “好的,您请稍等。”孟真机械的收着钱,累到精疲力尽,脸上额上都是汗。

      陆斯复修长且气度不凡的身形站在这烟火气息浓重的烧烤摊前异常醒目。食客和经过的行人忍不住往这个从衣着到身材到长相都绝佳的年轻男人脸上身上瞟。

      排队的时间不算短,陆斯复从队伍最后面排到了最前面。

      “您要什么,先生?”孟真没抬头,他从帽檐下面看到了对面男人身上的那件价格不菲的手工休闲西装外套,心里酸了下,这个牌子的衣服他曾经有满满的一橱柜。

      “这里所有的,每样都给我来十串。”陆斯复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不怒不威,可这声音就如长了刺似的一下子就戳进了孟真的心中。

      孟真猛的抬起了头,对面这高大的男人,竟然是陆斯复。

      “你,你怎么在这?”孟真手抖了抖,抓在手中的肉串差点掉下。

      陆斯复看着他,“我来买烧烤啊!”

      “哦。”孟真闷闷的点头,他怎么可能是来看曹翘翘的。

      孟真依言按他的指示将他要的那些一样十串放到烧烤架上开烤。

      “你来这里打工?”陆斯复看着孟真那低头不语的模样,问道。

      “嗯。”孟真点头。

      “一小时工资多少?”陆斯复问。

      “问这个做什么?”孟真将烤的快的几串翻了过去,抓了把调料洒上去。

      “帮你算笔账。”陆斯复又道。

      “不用你算,我自己会。”孟真拿起辣椒油要往上刷。

      “我不吃辣椒。”陆斯复说。

      孟真看他一眼,又把辣椒油放了回去,“不放辣椒不够味。”

      “我不重口,这样就很好。”陆斯复说。

      孟真没给他刷辣椒,拿过一个食堂专用大铁盘子,将先烤好的几串放好,递给他。

      “谢谢。”陆斯复说,“你还没告诉我工资是多少?”

      孟真翻白眼,“……”

      刘简骑着辆半新的自行车匆匆赶来,他将车子停好,直奔烧烤摊前,背包扔到一边,从曹翘翘手里抢过串,将他往一边推,“我来,我来,你去一边呆着。”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孟真说。

      刘简迟疑了一下,他看看孟真又看看陆斯复,“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孟真冷着脸走开。

      陆斯复道,“你确实来的不是时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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