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章十二、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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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故走出邱氏夫妇所居的小院时，霍雁翎正有些心烦意乱地原地踱步。
看到如故后，她忙快步走来，一面长舒了一口气，道：“太好了，你没事。”
看她神色似有些焦虑不安，如故遂道：“怎么了么？”
霍雁翎道：“我方才听到结界里有些异样的动静，担心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故闻言，却是一笑，道：“这段日子你修为长进了好些，居然已经可以感知结界灵力的波动了。”
霍雁翎仍问道：“所以，一切都顺利吗？”
懒怠解释方才与荣桓的种种，如故遂只是道：“并没什么事。”
霍雁翎打量着如故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犹豫，如故似乎已知她要问什么，遂径直道：“我已都弄清楚了。”
一阵潮暖的夜风间歇拂来，霍雁翎的心却有些细小的颤动。
她看着如故，声音轻极了，道：“那人，是你要找的吗？”
如故却是浅淡一笑，直截了当道：“不是。”
看她露出笑容，霍雁翎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仍是有些犹豫着，她道：“当真，如此确定了吗？”
归心此等咒术非同小可，即便是如故此刻也已有些疲累，她遂向旁走了两步，坐在了石桌前的一张凉凳上，而后，方才开口，声调浅淡，道了一个字：“是。”
霍雁翎只觉她怕是心伤，遂也走过去坐在她对面，道：“你莫要灰心，这里找不着，我们便再去别的地方找。红尘三千境，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终究会找到的。”
如故似是又笑了一瞬，而后道：“无妨了，”顿了顿，望着远处夜色里熏风中摇曳着身姿的粉白芍药花，又道：“也许找不到，反而更好。”
霍雁翎未来得及想明她的话中之意，如故便已岔开了话题，道：“这次还要多谢你了，雁翎。我看沈昀本意并不愿帮我，想必你也为我敲了边鼓来着。”
提及沈昀，霍雁翎遂静默了一瞬，而后道：“他只是还未了解你罢了。”
如故一笑，道：“沈昀医者仁心，跟他说我要给整个邱府的人下安眠药，他如何能不疑我？”
霍雁翎摇头，道：“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她的话语中尽是慎重，如故的眼神似乎陡然有些渺远，不知思及了什么，她遂又笑了，道：“多谢你，雁翎。只是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夏日夜风簌簌，白色的槐花被卷动，飘飞过水磨的月洞墙，直落到故翎两人的脚边。
如故站起了身，向前走了两步，道：“方才施咒之前，我还在想，若邱子参真是那人，我是不是该顺便把他同邱夫人的记忆也抹去了——一次便罢了，再坐视他爱上另一个人时，我竟生出了些许报复的心思来，也是可笑。”
远处花圃里的芍药花静静吐着香气，霍雁翎仍旧坐着，却说不出话。
如故继续道：“不过还好，他也并不是那人，我便也不需要再烦恼了。”
霍雁翎看着如故在暗夜灯火下的背影，只觉她越来越像一个谜。
这些时日在八荒里，她不知听到了多少关于如故的言语。
冷情。
乖戾。
逾矩藐规。
不择手段。
甚至有人指摘，说她怕是早已入了魔道。
她识得如故，不过也才几月时间，并不敢说有多了解这位女君。
只不过，在霍雁翎看来，如故确有不同寻常之处，但更多的却是风清月白的疏朗，就如同那夜她听到如故吹奏的一曲《朝云曲》。
就仿佛她那个在几千年前就逝去的故人，若是能够像那人一般吹奏出这样动人心魄的乐曲之人，怎么会是他人口中那般的不堪？
不知是不是又因思及过往，费神太过，霍雁翎又觉灵台一阵细密的刺痛，她不禁咬住唇角，伸手扶住了额角。
张了张口，霍雁翎想说：你不会。
但是，心底的疑问登时便跟随而出——
如故，她当真，不会吗？
然而，霍雁翎还是稳住了心神，道：“你不会的。”
如故回转身来，唇角似乎仍有笑意，她道：“我不会么？”
额角的疼痛稍稍缓解，霍雁翎遂放下了扶着的手，直视如故，清晰重复道：“你不会的。”
霍雁翎的神情却让如故的心头一时百味陈杂。
她曾想过的，不止一次地想过，她与霍雁翎，志同道合，本该可以成为挚友。
不过，太多的阴错阳差、是非纠葛，最后的最后，她也只是一个让霍雁翎不耻之人。
如今的霍雁翎，竟又愿意这样相信她，如故只觉心中愧疚。
原来那些再也不会存在的记忆，对自己而言竟还会有这样的利用价值。
但现在的她，却已经没有勇气去承受了。
如故忽而又笑了，她坐回了石桌旁，道：“你方才问我，当真如此确定邱子参便不是我要找的那人？”转头看看霍雁翎，如故继续道：“我自然确定。他的三魂的模样我再熟悉不过，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如故的话似乎让霍雁翎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遂开口道：“我方才也觉得神奇，你竟能看到三魂的模样？这莫不也是归心咒力的一部分？”
如故仍是淡淡笑着，道：“大概也不算是归心咒的咒力。我曾见过他的三魂的模样，只因当年，我用归心咒亲手消去了他与我所有的记忆。”
风势渐大，掠动槐树叶瑟瑟作响。
如故此语一出，霍雁翎便是一愣，而后下意识地重复道：“消去了，记忆？……这是，什么意思？”
如故的目光复又投向了远处的芍药花铺，轻抿着唇线，没有言语。
霍雁翎便站起了身来，开口复又问道：“如故，此话可当真？”
如故仍不言语，只有鬓边的碎发在夜风中轻轻地拂动着脸颊，却又仿佛是一个默认。
两人都未再言语，园中静极了，只听风声在花叶间打着旋，愈发盛行。
半晌又半晌，霍雁翎竟然难得地又追问了下去，她的声音轻极了，仿佛害怕打碎什么，道：“为什么，那么做？”
若按霍雁翎平日里的性格，这样的话大概是万万问不出口的，但是今夜，她似乎也像有些着了魔一般。
如故的目光仍旧锁在远处。
不是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将一个谎话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之后，真相究竟如何也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而当一个真相只存在在一个人的记忆中时，天长日久，真相也会变的像是谎言。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开始惧怕起来，怕所有她记得的这一切，那些或者美好，或者痛苦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她自己编织出的谎言。
如故的声音，轻缓到了淡漠，她道：“他的过往太过沉重，痛苦居多；我希望，他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随着如故清淡的言语，灵台深处某个地方又开始刺痛起来，仿佛有无数的东西都在叫嚣着要冲破无形的封锁。
霍雁翎忍着痛楚，道：“这也是，他的所愿吗？”
如故复又沉默。
翛翛风声，卷来阵阵芍药的清香，虽在这炎炎夏日里，不知为何，竟又添了几分冷冽。
霍雁翎注视着如故淡漠的侧脸，慢慢道：“不是新的开始。如故，你抛弃了那个人。”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便曾听过一样的话。
这个一身戎装，英气勃发的女子立在她面前，质问着她——
如何可以因为几座城池便抛弃了珍爱之人？
一切好像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样，便是最好。
园中小路旁的石灯中，烛火在夜风中徐徐摇曳，烛影仿若幻影般迷离。
如故站起了身子，轻声道了句：“大概，果真如此。”而后便循着灯火和月光，转身向自己的居室走去。
雪渊。参木宫。
堇理星君为泽盼看诊过之后，仍是又嘱咐了她一些饮食的忌讳，而后便走了出来。
刚刚来到回廊上，迎面就看见了重尧神尊。
堇理遂忙快步上前行礼，重尧神尊遂道：“刚刚看诊过么？她怎么样了？”
堇理遂道：“回神尊，今天只是例行诊视，泽盼姑娘已没有大碍，恢复的也很好，想必不出七天连药也都可以停了。”
重尧微微颔了首，道：“那便好。上次跟你说的，蒲夷鱼的药性太寒，你想个法子中和一下，入了她的药给她用了，想必好的也能更快些。”
顿了顿，堇理星君方才慢慢道：“是，神尊。”
重尧又问道：“去过堂庭山了么？如故可还好？”
堇理道：“回神尊，已经去过了，不过，并没能见到女君殿下。”
重尧眉头一皱，道：“什么？”
堇理道：“女君似乎并不在堂庭道府，长右神使一贯的暴躁脾气，没说两句便赶人送客了。”
重尧一手负在了身后，道：“不在堂庭山？莫不是又去人界了？”
堇理星君垂手道：“大概不错，女君殿下不在堂庭山，多半是下人界去了。”
重尧微微侧了身，心道：已经有多半月不曾见过她了，这次她在人界竟然待了这么久么？
重尧遂道：“无事了，你自去忙吧。”
堇理遂答应着退下了。
重尧走进去的时候，泽盼正拖着缃黄色的裙摆蹲在地上，笑嘻嘻地给面前的一只灰紫色的小灵猫喂食。
似是感觉到什么，那只小灵猫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噌地转向了重尧的方向，而后便丢下了嘴里的食物，一步步向后退去，身体都有些发抖。
泽盼见状，忙伸手将那只小灵猫抱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安慰它。
重尧走过来，面色平淡，道：“哪里来的灵猫？”
泽盼道：“不知道，刚才突然从窗子里跳进来的——它好像很饿，方才一直对我叫，特别可怜。”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泽盼同重尧也日渐熟悉起来，讲话便也越来越自在。
此刻看着怀里可爱的小猫因为重尧的缘故这样害怕，她遂有点不满，道：“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你看，它都害怕成了这个样子！”
重尧道：“灵猫一族曾是我的部署，阖族皆效忠于我，即便到今日，我仍是他们的王。见到王者，它自然会有几分惧意。”
泽盼眨着大眼睛看看怀中不时探出头来偷瞄重尧的小灵猫，再看看一旁白袍黑发的重尧，忽而恍然大悟道：“你是它的王？所以你，其实也是一只大猫吗？”
重尧一愣，而后一手负在身后，轻斥道：“不得胡言。”
看着重尧这样一本正经地反驳，泽盼却是吐吐舌头，狡黠地笑了。
重尧轻咳了一声，转身向窗边的两方座榻，道：“过来，试试你的棋艺有未有长进。”
堇理星君将重尧关于蒲夷鱼的吩咐叮嘱下去后，领命的昴日星官似乎一时有点疑惑，道：“是，蒲夷鱼吗？”
堇理星君颔首，道：“是。”
昴日星官登时挠挠头，道：“当初为找这鱼费了不知多大力气，说是怕梵天女君从人界历劫后元气大伤，给她来补神力的，后来没派上用场就一直养起来了——如今住在咱们宫里这位究竟是谁？竟能用的动这蒲夷鱼？”
堇理星君似乎也是沉默了一瞬，而后道：“哪里这么多闲话？一条鱼而已，什么稀罕的，难不成用了就还再也找不着了么？”
昴日星官本是直爽性格，闻言遂也只是耸了耸肩，未再有别的言语。
堇理星君转身要走，抬起头时，前方灰墨色的宫墙下，两株红梅展然盛放，而在一旁，却是一个茜色衣裙的绝色美人，扶梅伴雪，静默伫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章十二、归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