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语人心》平和岛白菜

2、待修改

　　我还清晰地记得去年八月凌偌搬来的场景，她和姨妈姨夫好友一起从出站口走出来，笑的傻里傻气没有一点防备，叫“小姨”和“老姐”的时候尾音拉的长长的，就是一个撒娇的小女孩。轮到我时则是一声短促的礼节性的“哥”，甚至连眼神都没停留一秒。那是一家人在一起的场景，老妈和贺芷问长问短，他们亲切地开着玩笑，气氛融洽的让我有些嫉妒。我绅士地接过她好友的行李，询问那女孩的名字和旅途感受，为她拉开中间的车门，然后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催促那吵吵嚷嚷的一家人赶紧上车。像一只尴尬而又心怀鬼胎的小鹿，凌偌跟我一起挤进了第三排的座位，一坐下就嚷着困了困了，把脑袋倚在车窗上装睡。
　　我和在前排的她的好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学校的话题，时不时吐槽一下那一家人聒噪的家长里短，余光里，凌偌会在我吐槽时偷偷地轻笑。她把“不在意”演的漏洞百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喜欢我这件事。
　　我只需要努力去制造一种她熟悉和安心的氛围就可以了，儿时的记忆我比她清楚，每年小学放寒暑假时她都会来我家住上一段日子，像我的跟屁虫更像我的女王，大摇大摆地向周遭一切生物宣示主权，哪怕我是对贺芷好点她都要吃上半天醋。夏天的夜晚乘凉时我在天台给她讲鬼故事，她一边捂着耳朵乱叫一边往我怀里钻，我们跳进喷水池里给抓鲤鱼苗，被大人们发现时她赶紧丢锅给我，却又在我被责骂时跑过来认错，从她刚出生像个皱巴巴的小怪物到小学毕业像个小大人的很多时光，我都记得。
　　安顿好一切的那个下午，妈妈、贺芷和凌偌的爸妈，也就是我的姨夫姨妈在书房里搓麻将，我在二楼自己房间心烦意乱地看一本小说，听着那个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楼上楼下跑，钻进不同的房间，不时发出听不大清的感慨。最后那个脚步声在我门外犹豫了。我甚至能感受到门外加速的心跳声。这场尴尬不知从何所起却旷日持久，也许是我醒来时的反应吓到她了，也许是她察觉出我的变化了，也许只是正常的叛逆期呢。
　　“偌偌吗？”她不会知道我有多期待她像个小怪物一样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问这问那，但一下午的忙碌中，她都在旁边无言地看着我，她跟贺芷甚至长辈肆无忌惮地开玩笑，面对我时却只有礼貌的微笑。机会稍纵即逝，我决定主动打破这场尴尬。
　　她没有立刻回应，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了，她露出一个脑袋，隔着书架上物品的空隙往我这边张望。“哥。”她喊了一声，像是在确定屋里有没有人。
　　我拍拍小沙发的扶手，示意她坐过来。她带着傻笑有些拘谨地小跑过来，坐在我手边的扶手上，环顾了一眼房间，最后把视线落在我手中的小说上。伴随着她动作的静止，我几乎能感受到她眼里闪烁的光芒。我迄今为止不长的年岁里不止一次见过人类女孩子眼中发出的这种光芒，这让我对她们充满了兴趣。
　　“《献给死者的音乐》。”这是一个肯定句，几乎半分钟的沉默后，她轻笑补了一个“吗”。
　　“这是你最喜欢的作者？”我明知故问。
　　她本该拼命点着头两眼放光地说是啊是啊的，然后向我推荐这个作家的其他书。这是个时而残忍时而温柔的作者，对死亡的态度毫不忌讳，甚至乖张到让我感觉被冒犯。但凌偌是他的死忠粉，在各种社交平台很强烈地表达对他的喜爱，说起作品来如数家珍。我会不经意地透露对这个作者的一些偏见，她会激烈地反驳我，我们会从爱好谈到对生死的一点看法，最后我表示屈从，讨论会激烈而欢乐，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在我像一个妄想狂般做这些假设时，她却在我背后露出了几近尴尬的笑容，“恩，挺喜欢的。”她回答，眼神却已经飘到窗外，“哥你房间果然是景色最好的。”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反应带给我的失落，就已经预判出她下一个动作是走到窗口，然后敷衍我几句就离开。
　　——偌偌你是在躲着我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这么说出口。
　　我抬头迎上她没来得及躲开的目光，和她蔓延到耳根的红。“没有，”她说，她目光飘忽，努力不从我这里移开，“哥你发什么神经。”
　　那是一种亲切地让我忍俊不禁的语气。
　　“我没有躲着你，”霸道的语气，“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啦……”撒娇的语气，“啊你别看着我，尴尬死了！”开心的语气。
　　她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茶点往外面跑，然后在门口停住，像挥舞战利品似的挥舞手里的点心，“我去喂鲤鱼。”她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兄妹都是这样，你们曾经共享很长一段时光，小我三岁的凌偌在我勉强开始记事时还是个只会吱吱呀呀的小怪物，不知何时起她学会发出“哥哥”两个字，大人们嘲笑那发音更像“姑姑”。她见到你就笑，咕咕咕咕地叫着，伸手要你抱要你背。上学之后一到放假她就来，用毫无逻辑的语言跟你说不见面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打听你的趣事，磨着你做一切她喜欢的事情。但年岁渐长，她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们开始被一种奇怪的腼腆折磨着，她开始习惯跟在爸爸后面，而不是粘着我，呆不了多久就嚷着回家回家。之后她开始缺席你生命里一些重要的时刻，你逐渐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会让你们的那种联系日渐势微。当然这种悲哀的变化不会一下子出现，温水煮青蛙般，当你们都意识到彼此间的尴尬时，一切都似乎无法打破。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看了很多“资料”去理解这种微妙的关系，直到发现那个小怪物也在做着类似的努力。
　　那个下午，夏季的尾巴用毫不逊色的暑气蒸烤我们，贺芷形容我们像两个没知觉的傻子，在水池边给鲤鱼起名字，谈着新学期可能发生的情况。不知被哪句话戳了笑点的凌偌在我的一脸惊讶里跳进水池。在弯腰寻找一条金色带白斑的鲤鱼时，她用一种受了很大委屈的声音嗫嚅着“我以为哥你嫌弃我了。”
　　“为什么会嫌弃你呢。”
　　“谁知道呢。”她不回过头来我也能感觉到笑意，“就感觉你突然长大了，而我还在小孩子的世界。”
　　“时间最残忍了，谁都没用停下来等过谁。”我伸手把她从水池里拉出来，“纪念我们和解，我们相互改个称呼吗。”我生怕自己激动地乱了分寸，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出乱子。
　　“称呼？难道喊你姐？”
　　“傻吗。”我面露嫌弃，“你名字两个字，不叫偌偌叫凌儿怎么样。我们同一级，别喊哥了直接叫名字——凌飞，你叫我名字试试，凌飞。”我看着她的表情由傻笑变成惊讶。
　　——“你还在在意那件事吗？”这话她没说出口却写在脸上，她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
　　“肉麻，”她努着嘴说，“幼稚鬼。”然后咯咯笑着跑进屋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重新码这篇，前后变动较大所以暂时不用点进来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