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青灯摇·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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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入冬。清冷的三清观里，只有年幼的女童打扫着门庭。
有一间房屋的门扇开着，桌案上是摊开的书卷有些凌乱，案上，还有一盏没有点亮的青灯。
而此时此刻的初临，正站在一间茅舍前，踟蹰着要不要敲门。两个时辰前，他接到飞鸽传书，说是有人在此处看到过形似无欢的人。
她激动、忐忑又胆怯，一颗心在胸膛里乱跳。如果不是他该怎么办？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不回来？她又要跟她说什么？
日薄西山，绯色的云飘满了天际，她一个人愣愣地站在茅舍的篱笆院外。
“姑娘找谁？”
一道清丽的声音唤回初临的神志，她抬眼望过去，然后攥紧了衣角。“不是他。”她忽然间有些黯然。
那个女子相貌平平，穿着普通农妇的粗布衣裳，头上系着一方布巾。她手里端着簸箕，笑意盈盈地捻了一把洒在院里，惹得鸡鸭争相抢食。
初临的一颗心忽的沉入了海底，她嘲笑自己太过痴妄，七年了，若是他还活着，早就该回来了。她忍不住苦笑，然后对农妇摇了摇头，“我走错了地方。”
“姑娘喝口水歇歇再走吧！”女人爽朗地笑着，十分热情，初临也忽觉有些口渴，便应了。
茅舍简陋，却看得出十分用心，破旧的木桌上竟还有个粗瓷瓶子，里面插着一枝红梅。
女人招呼来一个小女孩提来了水壶，给初临斟了一碗水。“姑娘莫嫌弃，家里只有白开水。”
“不妨，多谢大嫂。”她端起碗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阿娘，这位姐姐长得好漂亮啊！”小女孩依偎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又忽觉有什么不妥，一下弹开了，“哎呀！阿娘，我刚刚是不是压到小弟弟了！”
“大嫂……有了身孕？”初临看着农妇平坦的小腹，随口问道。
“没事没事的。”女人笑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她摸着自己被粗布衣服掩盖的小腹，“才两个月而已，呵呵，我也希望是个男孩，能像他爹一样。”
女人的脸上浮出红晕，“让姑娘见笑了。”
“怎么会。”初临笑笑，“大嫂是有福气之人。”
“有什么福气啊！不过……能遇着他到真是我的福气。当年我把他从河边救回来，他整整昏迷了半个月，醒来了又呆呆傻傻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啊，当年一眼就喜欢上了他，死缠烂打不让他走，让他娶我。他啊倔得很，不过倔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娶了我……”女人沉醉在回忆了絮絮地说着，初临却已无心再听。
天色暗了下来，灰蒙蒙的天幕没有一星光亮，今夜或许就要落雪了。
初临和农妇告辞，走出篱笆小院之时，与归来的女人的丈夫不期而遇。
那一瞬，她屏住了呼吸，就连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无欢！”
她战栗着伸手去抓眼前的人，他变了，下巴上有了胡茬，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那身青衣，手中提的也不在是那柄长剑。他穿着粗布短衣，腰间别着一柄短斧，肩上搭着两只兔子。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如同一道闪电劈下灵台，她浑身一震，觉得喉咙梗痛，“无欢……”
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却眉目冰冷，连一眼都不肯多分给她。
然而，忽然间，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和煦如风。他径直越过她，越过她失落的眼神和伸出得双手，加快脚步走到依靠在茅舍门口的妇人面前。
他卸下猎物，伸手将女人揽在怀里，抚摸着女人的小腹，温柔地呢喃着什么。女人娇羞着脸上飞上一抹红晕。
小女孩撒着娇去拉他的手，他宠溺地揉着女孩的头发，然后将她抱起来，逗弄得她咯咯直笑。
“无欢！我是你师姐啊！无欢！”初临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可她的哭喊只是换得那幸福得一家人回眸一眼，然后，合住了那道与世隔绝的门。
“那人是不是疯子？你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来，多注意一点！”
“好啦！我知道啦！刚才那姑娘也好好的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别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照顾好你自己就足够了。”
……
冬季的夜格外地空旷寂寥，偶有一声杜鹃凄凉的哀鸣，交叠的树枝的暗影落了初临一身。她想开口，却开不了口，也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当年我把他从河边救回来，他整整昏迷了半个月，醒来了又呆呆傻傻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啊倔得很，不过倔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娶了我。”
“别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别人的事……别人……
“我不想、我不想变成师父那样！明明和师伯已经有了婚约，却还是……被抛弃了……”
那个曾经说爱她，说让她嫁给他的人，终究成了别人的丈夫，她终究……还是被抛弃了……
等到她回过神时，已经起了风，暗香疏影间，梅瓣飘落一庭，似是朱红的泪滴。屋内轻纱帷幔轻舞，一盏青灯如豆，摊开的书卷上有干涸的痕迹。
她披了衣服，执青灯，打开门，走到庭院里。
那株梅树比往年开的更盛了，星星点点的殷红晕染成了一片浮动的红云，静静的栖息在角落里，瞧着这三清观里的离合几经。
她执着那盏青灯，幽幽的火光映彻一颗冷寂的心。细雪，从低沉的云朵里洒下来，落在她的肩上，眉心上。她摊开手，如同羽毛般的雪落在她的手心里，倏忽化成泪滴。
“又下雪了。”她喃喃着。
“师父！”小小的少女穿着青衣，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干净又清澈，她满心期待地拉住初临的衣角，“师父，徒儿想要一个师弟。”
她的手一颤，一滴灯油滴到了她的手上。她闭了闭眼，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我……不会再收徒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青灯摇·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