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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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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场“偷税漏税”案件立马变成了“信息攻击”案。好像是一时间,所有的病毒都如同流感一般爆发蔓延,来势汹汹。在董事会议进行的同时,公司的许多电脑就如同当时风靡的“熊猫烧香”一般被袭击。网页打开全是乱码,文件被肆意进行改动,账单,数据……仿佛那些幕后黑手就是等待瞄准了这一时刻,给了我们致命的一击。信息数据部的一些人员赶紧将电脑未被侵袭的文件数据转出。看着一个又一个同事皱着眉头从电脑前站起来,我知道,这是一次恶意的袭击,针对的不再是雨泽和我,而或许是整个公司。也许他们的目的就是毁灭。
公安机关也很快就到了。经过一阵子的努力,得出结论。这是一种最新型的病毒,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发现过,好像是专门针对我们财务部。作为贸易公司起家,财务部是重中之重,删除篡改了财务信息,无疑是致命。
根据时间推算,这种病毒应该是年前就已经潜伏着了,而且是根据文件的传输而扩散的。最后,警方在雨泽电脑很深处的一个文件夹找到了一个名为“Paradise”的程序,认定这个就是最起初的病毒携带程序。
调查一直做到深夜。我打了个电话给张阿姨,请她辛苦一下。那天晚上,她十二点才从我家离开——在妈妈睡着之后。夜里一点,陈子岩还在和警方一起检查,工作。我疲倦地在办公室翻看一本杂志,雨泽睡不着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她说,在这个高度,这个时间俯瞰上海,心里总是会腾出一种无言的空旷感。
“Christina,现在真的感觉,这个城市很陌生。”
我把书合上,靠着椅背,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从小一个人就自己离家在省里上高中。因为是农村,又比较穷,所以总害怕别人看不起我。我努力证明自己,最后考上了北大。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自己矮人一等,直到我遇到了陈子岩……”
我的呼吸逐渐慢了下来。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我跟你说过。他的笑,对,他第一眼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他的笑,很暖,像午后的阳光。我不敢说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自从那一天起,每次偶然遇见,他都会主动向我打招呼。也就是那时候,我决定努力变得开朗起来。因为我觉得,他应该喜欢开朗的女生。
“同寝室的‘女神’喜欢他。我之前忽悠你的,她不算是我闺蜜,只是觉得我性子挺弱,比较老实才跟我勾肩搭背的罢了。她在出国之前,跟陈子岩表白了——我很高兴他没有答应,但却也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连那么优秀的女孩都拒绝的他,不可能喜欢上一个像我那么土气,即使考进了北大的农村姑娘。
“陈子岩去了剑桥之后,我就继续读书。原本的专业就对口,所以本科毕业去了光华MBA。在那里,我决心彻底改变自己。我变得爱说,爱笑,我觉得我逐渐获得了自信。刚毕业,听说他回来了,就立刻来这里投了简历。我以为能够靠近他,就离我的梦想更近了一步。”
她停了下来,看着我,目光里有着深邃悠远的平静。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你。”
我的睡意顿时全无,望着窗外的夜空,摇了摇头。
“我不是那个对的人。”我说。
“你不爱他么?”
我想了想,问:“你觉得?”
陈雨泽陷入了沉默。
“爱情是双向的,如果没有另一方的付出,只能算是一厢情愿,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爱情。我不爱他,或者说,我曾经爱过他。但那已经是过去时,甚至是虚拟时态。我们现在当朋友,这样最好。”我垂下目光:“你和我分享的故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他。”
“谢谢你。不过你告诉他也不要紧,因为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陈雨泽说。
“嗯?”我很惊异:“为什么?”
“你不必多想哦,不是因为这次的病毒事件,也并不是因为你。”陈雨泽笑了:“只是我觉得自己需要换一种生活方式。我想我是自由的,对吧?”她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点点头。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我也站起身。我们紧紧相拥。
“辞职信我已经写好放在杨熙桌上了。他以前也是北大本科,我们都是同学,有过交情,他不会不放我。”陈雨泽眨眨眼睛,一边笑。
“我们都会想你。”
“我也是,我也会想你们。”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陈子岩走了进来,看见我们,先是怔了一怔,然后笑了笑。我们赶紧站好。
“警方已经查到对方的IP地址了,大概可以锁定。”他疲惫地笑了,一边在我的椅子上坐下,“兴许明天,我们就能知道究竟是谁了。”
两个攻击者纷纷入网,没有否认那款病毒程序是他们设计并且通过邮件摄入的。但他们的动机却很奇特。“只是觉得很刺激,如果这次成功了,我们会继续把病毒植入下一家。”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给公司带来了几千万的损失。整个财务部门需要把数据重新整理,尤其是一些机密。不过幸好,那些丢失的数据都还在攻击者的磁盘里储存着。杨熙忙得焦头烂额,雨泽在走之前一起帮忙。整整两夜,杨熙,陈子岩和几个计算机出身重装了所有财务部电脑系统。公司于是意外地给放了一天的假。
装完了电脑第二天,陈子岩早上没来上班。陈雨泽却要走了,她有点自嘲地笑笑:“遗憾。”转身,又对我说:“安远,我希望你能够……”
我明白她没有说出的话。
“我相信缘分。”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送走了她,是下午两点。这一切风波就好像随着陈雨泽的离开风平浪静。杨熙特意叫我去补了税单,对我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那天真的有些急躁。”
我说:“没事,你其实很冷静。要是我,肯定是六神无主地嚎哭。”
他只是笑,说晚上想请我吃饭。我推辞家里有妈妈,这几天都没好好顾一顾了。
回了家,她煲了鸡汤等我。坐在小小的餐桌边,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那一夜,真是静谧的一夜,我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做。躺在妈妈身边,仰望着星空,仰望着遐想。遥远的天体的一个小小的变化,传到地球人的眼中也要几千亿光年。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永恒?有,或是没有?我对陈子岩,对许清的感觉,都还似从前吗?
我闭上了眼睛。梦里是那个夏天。只不过,他拿过的那张志愿单,不再是瞿晓泠的,而是我的。因为我终于可以勇敢地在第一志愿上写下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只是为了用它实现他的梦。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