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乱雪》玻璃泪珠

2、第 2 章

　　事情大概发生在一个月前，宁州大学文学院的博士生导师林染忽然决定去越南的胡志明大学交流出访。她手下的七个研究生成了棘手的问题。
　　九月初，博士二年级的芳菲刚刚返校，得知出事儿了。虽然她不知道林老师为什么忽然去了越南，但她知道，林老师这一走，自己必然前途未卜。系里把她们七个人召集在一起开紧急会议。系主任在黑板上写了七所大学的名字，七所大学都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们，你们的林老师要出国。系里很关心你们几个的前途问题，所以决定，给你们机会，去别的大学做一个半学期的交流生，最后半个学年回来办毕业手续。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历练历练，黑板上我写的这几所大学，都是祖国边疆上最好的学校，去了那边不仅可以学到知识，还可以体验生活。”
　　教室里鸦雀无声，死气沉沉，似乎可以听见皮筋要崩断的声音。系主任扶了扶眼镜“当然，如果想留下来，我们也是非常欢迎的，我们学校几个冷门专业这几年学生一直找不满，如果大家有兴趣换个专业，我相信这些专业毕业了也一定是大有前途的。不过各位都是我们文学院的好学生，我也不舍得放你们走，如果选择去边远地区交流，等你们回来，系里的留校名额可以优先考虑……”
　　讲台下面有些蠢蠢欲动，系主任适时地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放着七根竹签的笔筒。“这七所大学，每个学校都只有一个名额，我们用最公平的方法，谁抽到最长的签，谁去最远的地方。”
　　即便都是硕士博士了，可毕竟面临重大的变故，每个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芳菲面色沉静，心如止水，她明白这个时候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缓缓站起身，走到讲台前，把笔筒里的竹签全都倒了出来，拿出了最长的那根，然后回头看了看黑板。
　　最西边的角落上，西藏大学，西藏，多么熟悉的字眼，多么陌生的地方。似乎过去的近三十年，在她的眼里，这都是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可是如今……她拿起黑板擦抹去“西藏大学”的名字，转过身看着讲台下满眼惊愕的同学，她扬了扬手里的竹签“同学们，我是班长。也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最远的地方，我去了，希望你们在各自的地方有所作为，不要给林老师丢脸，不要给宁大丢脸。”
　　说完她径自走出了教室，教学楼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阳光透过穹顶撒在空荡荡的走廊，她靠在墙角端详着手里长长的竹签，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放在唇边点燃。这是她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在教学楼里不背人地抽烟，虽然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背后教室里还回荡着系主任表扬她的声音“毕芳菲同学是好样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西藏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对我们内地去的学生，是非常照顾的……”她听着这些话，看着手里的烟，觉得系主任口中的自己和眼前颓废的自己判若两人。
　　之后的一个段时间，每个人看见她都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妈妈天天长吁短叹地唠叨“我当初不让你念博士，你偏不听，现在老大不小，工作没有合适的，男朋友也没领回来一个。还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老爸在妈妈旁边念叨：“你们系也没说不让你留下呀！你雪菲阿姨就在你们学校历史学院，等我去跟她说说，让你转到他们历史系，历史系竞争没有中文系那么激烈，将来你要真想留校，你雪菲阿姨也能帮你一把。”
　　妈妈：“哎……说到雪菲我又想起来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姑娘，知远多么好的孩子，你就是把握不住”
　　“妈妈！你不要说笑了，我和知远哥哥从小就像亲兄妹一样！你让我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这怎么可能！您想象，我叫芳菲，他妈妈叫雪菲，婆媳两人叫一个名字，这很不吉利的！你当初给我取这个名字，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你这个孩子还嘴硬！这都是迷信！我只知道，我宁愿不吉利，也不想让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到了那边，有你苦头吃。”
　　“我生是文学院的人，死是中文系的鬼，死都不去历史系！也不要嫁给任知远当媳妇儿！”
　　……
　　系主任：“芳菲呀，老师是真没想到你会自主要求去西藏，系里本来是打算让个男孩子去的，你一个女孩子，要不然我做做系里男生的工作，你就别去了吧”
　　……
　　同学：“芳菲，我得好好看看你这白白净净的脸，等你回来的时候，就不像这么年轻了呢！”
　　……
　　任知远买了足够吃一年的巧克力和足够喝一年的红景天，还有全套的防风服登山镐外加两个帐篷：“妹妹，那边天寒地冻，物资匮乏，你一定要多加小心，缺什么给哥哥打电话，哥哥不怕邮费贵，哥哥一定给你送到。”
　　……“哥哥，我去的，是拉萨，那现在也是什么都不缺的大城市，又不是去珠峰，你赶快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只有金绮不一样，和朋友们喝践行酒那天，大家情绪都不高。喝到中途，金绮来了，她是坐着严老师的车来的，形色匆匆地进门，严老师没有跟进来。
　　“我想和你喝杯酒”
　　“怎么喝？”
　　“你说怎么喝，就怎么喝。”
　　芳菲莞尔一笑，用桌角撬开了两瓶红星小二，递给金绮一瓶，自己一瓶，金绮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眼睛，用手里的酒瓶，碰了碰她手里的瓶子，她也这么看着金绮，两人谁也不让谁，然后就这么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两个人各自把一整瓶酒都干了。金绮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严老师的车一直在外面等她。
　　她和知远哥哥也快结婚了吧？知远哥哥那么爱她，真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和严老师那个有妇之夫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