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里》寂寞如璟

9、第九章

　　许家这个大家族的规矩，早饭和午饭是一定要全家一起吃的，至于晚饭，可以到饭厅去吃，也可以在自己小院的小厨房吃。至于男人，更是可以出去到外面的酒肆，还可以顺便应酬。
　　下午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又写了会儿字，然后休息了会儿，酉时过半，苏月和许锦霖在许锦清派来的小童的带领下，前往他所住的清园。
　　许家不愧是根深叶茂的百年大家族，人丁兴旺，许府更是宽敞的住了几代近百人。按照许家的规矩，年轻男子成家之后按照其在家族中的地位和能力，会有独立的院子供其及妻子儿女居住。许锦霖和苏月现在所住的月华园自是在年轻的许家一辈们，不多见的特别宽敞舒适的院子。而许锦清的清园，漂亮清雅，竟然一点也不逊色于月华园。
　　正值初夏傍晚，天边还有着如霞似火的红云，亮堂堂的温暖光线照在这树木青翠花草毓秀的院子里，异常的漂亮。
　　苏月跟着许锦霖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走出前厅前来迎接的许锦清。他带着浅淡而客气的笑容：“十三弟和十三弟妹，你们可来了。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入席。”
　　待到苏月跟着进去之后，发现的确是人都来齐了，满屋子里坐的，有她大概知道但不一定对得上的名字的许家十二、十五、十七。许锦清显然在这几个兄弟中很有分量，见许锦霖夫妇来了，就纷纷寒暄并簇拥着许锦清和许锦霖入席。
　　苏月在房间看了又看，没错，今晚除了她，竟然没有别的女客。不知道许锦清为什么这么安排，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
　　被堂兄弟簇拥着走向上首的许锦霖这时突然回过头来，对着苏月伸出一只手，口气颇为温柔的说：“小月，来和我一起坐。”
　　许家的少爷们顿时哄笑起来，与许锦霖同年只大几个月份的许家十二大嗓门的说：“十三弟，没想到你这么疼你媳妇啊。”
　　苏月在哄笑声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伸出一只手放入许锦霖手中，落落大方的和他一起入座。
　　许锦清看着这一切，嘴角也带着笑意，对许家十二说：“十二弟，你就该跟十三弟学学，学学人家怎么疼自己媳妇。别老和十二弟妹掐架。”
　　“九哥，你怎么这么说……”别人当众揭短，许家十二一时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讪讪的说。
　　众人又是浅笑，小小年纪跑来凑热闹不满十六岁的许家十七，看着气氛微妙动作亲昵的许锦霖和苏月，若有所思的说：“十三哥，我知道了。知道以后应该怎样对待自己媳妇……”
　　“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坐在主位也是身在许家十七旁边的许锦清伸手打了一下十七的脑袋，“毛都没长全，就想着娶媳妇了？看来爹让你看的书太少了，竟然让你还有心思想这些。”许家老九和十七，同为许家当家许天行所出。
　　“九哥，我不小了，马上就要满十六了。”许家十七抱着头，很是委屈的说。
　　“十七弟，十六岁也还是小孩子，不满二十怎么能成亲？”去年刚满二十，今年秋天马上就要成亲的许家十五不由得有些得意的说。回应他的是一阵微弱的如小兽的呜咽。
　　苏月微笑着看着许家的这些兄弟们，觉得气氛既热闹又亲昵。然后她下意识的微微转头看了身边的许锦霖一眼，发现他也是嘴角含笑，但是……眼神冷淡，没有一丝笑意。
　　几句说笑之后，桌上的菜品也上全了，许锦清吩咐身后的丫鬟倒酒，然后似乎突然想起的问：“十三弟妹，你也喝一点吧？这是望月楼的陈年竹叶青，口感绵软清甜，不会醉人。”
　　苏月本能的想拒绝，但是听到许锦清的诚挚的话语，再加上看到许锦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里还有着一丝探究，她心底一时涌起一股冲动，便点了头。
　　酒的确是好酒，金黄透明而微带青碧的酒液，隐约有着药材的独特香气，芳香醇厚，入口甜绵又带着一丝微苦，余味无穷。
　　爽快的喝下一杯后，苏月才开始后悔，为什么答应的那么痛快。因为许家的那些兄弟们，除了许锦霖，都纷纷劝酒。尤其是许家十二，他的媳妇不会喝酒，又十分凶悍，所以对苏月这种看上去温顺谦良，喝酒又不含糊的女人，似乎十分佩服，几乎想要和她拼酒。
　　苏月大约知道自己是可以喝酒的，但并不知道自己酒量的底线。她开始还尽量挡着酒，可是到了后来，酒越喝越多，头脑开始不灵光连推脱的理由也找寻不到了。到了最后，她想到身边还有许锦霖，不至于对她不管不顾，便安心下来，挑战自己的酒量。
　　其实，哪里需要她一个女人喝这么多酒？苏月虽然头开始有些晕，但思维还在运转，也在思考自己一直在意的事情。今天这个宴会，似乎应该是有用意的吧。虽然不清楚许锦清的具体用意，但苏月的直觉是他想要试探吧。许锦霖是个什么都不会溢于言表的人，他只要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漠的表情，一般人就不会去打搅他。所以今晚，许家的那些兄弟应该本是想要灌他的酒，现在都攻向了苏月。
　　苏月的头更加昏沉起来，同时又有些自嘲的想，现在她竟然还能想这些，她都佩服自己。到了最后，她的思想已经不受控制，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谁说这酒不醉人？许锦清完全是在骗人，这是苏月尽量保持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想法。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醉了。
　　迷蒙中感觉有人把自己扶起，醉眼已经微闭，但苏月嗅到了扶着自己的人身上传来的淡淡清爽气息，她知道是许锦霖，便安心的任由他扶着抱着，走出了清园。
　　夜色微沉，六月的夜风清凉而过，将苏月的醉意吹去了几分，她伸出双手攀住身边人的胳膊，睁开了眼。
　　“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看见苏月睁开眼，许锦霖关心的问。
　　夜空上有着极亮的星子，似乎极为欢愉的眨着眼睛。可这些苏月都没看见，她只觉得最亮的星子似乎就落入眼前这个人的眼中，明亮的让她无法移开视线。她的头还有些晕，胃里也还有些难受，四肢更是绵软的没有什么力气，只能攀附在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上。可是，她仍努力的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让她移不开视线的人，内心充满依恋。
　　许锦霖低头看向苏月，在这清朗的夜空下，她一向大方坚强的脸上恍然有了一丝小女儿的依恋和娇羞，心里一动，他轻声问：“小月，我们回去？”然后不等苏月反应，便一手扶腰横抱起她，示意前面点着灯笼领路的小童，朝自己所住的月华园走去。
　　苏月这才意识到他们还站在离清园门口没几步的地方，也许身后还站着许锦清及其兄弟，当下不好意思起来，便任由许锦霖抱着，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然后把脸埋入他的怀中。大概又要被笑话了吧？苏月有些尴尬的想。但是许锦霖的怀抱，有着淡淡的清爽气息，让她觉得温暖而又安心。
　　终究还是喝了不少，被冷风吹淡的酒意此刻在许锦霖的怀抱中又渐渐的泛了上来，苏月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渐渐闭上了双眼。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苏月一睁开眼，便觉得头有些痛，挣扎着坐起身来，便看见已经起床正在自己穿衣的许锦霖。
　　见苏月醒来，许锦霖问：“你醒了？是不是头痛？喝点茶。”然后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又走回床边递给她。
　　接过热茶喝了几口，感觉好受了些，苏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锦霖，昨天我喝多了后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苏月想起自己的老爹喝多了之后就喜欢拉着她说她小时候的事情，她有些害怕自己和老爹一样，喝多之后会有不合时宜的举动。
　　“奇怪的事情？”许锦霖整理好衣衫，在床边坐下，他想了想，然后说：“如果说那算得上奇怪的话。”
　　“我做了什么事情？”苏月忙有些紧张的问。她不会……真的喝多了之后就拉着人喋喋不休吧？
　　“其实也没什么。”许锦霖淡淡的说，但眼里却忍不住调侃的笑意，“只不过是我抱你回来之后，你就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我只好让小玉服侍我们洗洗，就抱着你睡了。”
　　“啊？！”苏月大窘，这真是……太丢人了。可是抬眼看见许锦霖眼里掩不住的笑意，才意识到他这是在逗自己，反应过来说：“怎么会？我要是一直……抱着你，你怎么可能先比我起来？而且那样姿势不舒服的睡着，一定会肩臂酸痛的，我怎么没感觉到？”
　　看见苏月有条有理的反驳，许锦霖眼中笑意更甚，他说：“小月，我也没有骗你。昨晚回来后你是一直抱着我不肯松手的，不过抱你上床之后，你的睡相就很老实了。”这些的确是实话。
　　苏月无法再反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起床穿衣，梳妆打扮。洗完脸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时候，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许锦霖站在苏月身后，从镜子里看她一点一点的打扮。在镜子里与许锦霖的视线相对，苏月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梳着头发一边问：“昨天晚上，九哥为什么请我们吃饭，而且只有那么几个兄弟，也没有其他女眷？”
　　许锦霖在镜子里浅浅的笑了一下，笑容清冷而带着一丝嘲讽，他说：“大概是为了试探吧？试探你，也试探我。”
　　“试探我？为什么？”苏月有些不明白了，如果说许锦清是试探许锦霖，她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她一个小女人，有什么值得他试探的？
　　“试探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试探你的品性、风度、涵养，试探所需要提防你的程度。”许锦霖淡淡的却是紧盯着镜中的苏月说，“小月，你要记住，现在你是我的妻子，光凭这一点，就有了试探你的需要和必要。”
　　听到许锦霖的分析，苏月只觉得心中一寒，拿在手里正在梳头发的梳子一顿，扯下了几根黑亮的头发。头皮一痛，苏月勉强笑笑说：“看来我有点低估自己。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另外两个问题。”
　　“另外两个？”镜中的许锦霖挑挑眉，想了想回答，“之所以请那几个兄弟，是因为这几个是十年前我还在许家的时候，多少算有点交情，而且不是太恶劣的那种。至于其他的女眷，我已经说过九哥想要试探你，不会请很多人。而九嫂，听说她几年前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直到现在九哥也没有续弦。而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儿，一直是大伯母养在身边。”末了，他加了一句，“现在我回答的应该是够清楚了。”
　　的确是很详尽的回答，而苏月总觉有哪里不对劲，她问：“我知道你这次回来，许家的人表面上很高兴，但一定有人暗地里并不这样想。而我觉得，你似乎有点针对九哥？他……当年做过什么事情吗？还有，十一哥许锦华的腿……是怎么回事？”苏月说出自己心底的疑惑，她的确很好奇许锦华的腿的事情，但一直不怎么敢问，怕许锦霖不愿回答。而现在，她有点冲动的问了出来。
　　果然，许锦霖立马变了脸色，语气讥诮的冷冷的说：“十一哥？什么时候你叫的这么亲热？”然后他移去了镜中与苏月相对的视线，视线微垂的说：“我跟你说过，我从来不认为他们是我的亲人。即使现在可以伯父伯母哥哥嫂嫂的喊着，但我的心里，从来不承认我是许家的人。请你记清楚，我也不想再提醒。”然后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苏月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直到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真的不明白，明明刚才还那么温柔的对待自己的许锦霖，为什么转眼间就可以变得那么冷酷？她刚才的问话，大概是触碰到他的禁忌了吧？可是，难道他想要她做一个什么也不会想，只会按照他的吩咐办事的傻瓜吗？要是那样，他又何必找她？他应该清楚，她苏月从来就不是一个只会听话的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