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千里》寂寞如璟

4、第四章

　　苏月的这句话算是应了这门亲事，江招财忙让管家把人带进后院，而店里正在吃粥的客人们总算弄清楚了情况，纷纷向苏月祝贺。
　　被热闹的祝贺声包围，一个恍惚间，许锦霖就来到了苏月的身边。一时间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看着这站在一起分外合眼一对璧人。恭喜声再次涌了上来，许锦霖对众人笑了笑，便拉着苏月来到小院。
　　大红的礼盒几乎堆满了小小的院落，苏月松开了与许锦霖交握的手，停留在艳红喜庆的彩礼面前，她伸出手抚摸光滑冰凉的盒面，却也不打开，只是转过头来看向许锦霖，带着一丝调侃抑或是讽刺的笑意说：“许门主好大手笔。”其实这些东西之于她，实在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个排场不是你想要的吗？”许锦霖看了看早已无人的院落，似笑非笑的说，“还是说我想错了？你并不想在江招财面前驳回一个面子？”
　　“我是驳回了一个面子。”苏月微笑，但理智的说：“可是我也知道，我在江招财那里驳回的面子，只是因为他要巴结你。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答应了。”
　　许锦霖赞赏般的点点头说：“小月，你很聪明。”
　　“比起你来，我还差远了。”苏月摇摇头，她直视许锦霖说：“你太聪明，拿捏我的心理也很到位，知道今天这一招一定会让我屈服。”
　　“不，”许锦霖摇了摇头说：“我并没有让你屈服，只是给了你所想要的而已。”
　　“你以为这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吗？”苏月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太可怕，可以把人心看的那么准。
　　“难道不是吗？”许锦霖反问，脸上是极度的自信。
　　“是的。这些……是我想要的。”苏月低低的回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也罢，还要坚持什么呢？她其实早已妥协，刚刚在看见许锦霖对自己的笑容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妥协了。她最最想要的，他大概是不会给的吧。可是没有必要为这个而拒绝他，因为，留在他身边，就已经离她想要的很近了。暂时的屈从，并不代表以后也得不到。
　　想通了这些，苏月抬起头来，愉悦的一笑：“既然决定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她的这句话问的落落大方，深得许锦霖的心，他说出自己早已计划好的事情：“三天后，我会迎娶你出城，而我们，去西京许家成亲。”
　　“西京许家？”苏月有些吃惊，那是名满天下的一个名门世家，距离正安千里之遥。
　　“对，就是那个许家。”许锦霖点点头说：“因为……我是那个许家的嫡系子孙，当然要在许家的大宅里拜堂。”
　　苏月看见了许锦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发冷。

　　和许锦霖一起回到店里，苏月再次接受了众人的祝贺，她似乎毫不害羞，反而落落大方的说：“既然是我的喜事，那么今天的这餐早饭，算是我请大家。”迎接她的是喜悦而爽朗的一阵笑声。
　　热闹了一阵后，过了不多久，店里的人就散的差不多了。苏月看见许锦霖和江招财站在一边，似乎在说着什么。
　　而江源面色有点苍白的，直直的走了过来：“恭喜你了，苏家妹子。”他的笑容有点勉强，很是难看。
　　“谢谢。”苏月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心里竟然感觉好极了。
　　“你和许门主，很早就认识？”江源似乎有些不甘心的追问。
　　“嗯。我和爹爹多年前救过他的性命。”苏月想了想，实话实说。
　　“原来是这样。”江源松了一口气，似乎明白了许锦霖为什么要娶苏月。“你……”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苏月很明白他现在心中的想法。在她的店里吃了五年的早餐，他的心意，是再明显不过了吧？可是江源比起他势利精明的老爹，实在太过文弱，这五年来他一直安静的吃着早餐，从没表露过自己的心意。苏月很清楚，但从没点破。给他一份别人没有的优待，似乎他是特别的，可实际上呢，她只是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罢了。想到他家里那位如花似玉、出身富贵的江家少夫人，却留不住自己的丈夫在每天清晨早起，只为来她这里吃上一顿可口的早餐，苏月的心里就会有一种近乎报复的快感。
　　而现在，她就要嫁给许锦霖了，江源的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不甘心吧。可是他应该也知道，即使是在许锦霖之前，自己是没有资格娶苏月的。
　　于是轻轻笑了一下，苏月略略靠近了江源，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应该感谢江伯伯呢。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他为你退了婚，我又怎么可能等到这么好的一段姻缘呢？”
　　江源听到苏月这看似感谢实则嘲讽的话语，脸色更为苍白，他几乎是有些无措的说：“小月，你还在记着当年的事情？当年是我……”
　　“不……”苏月打断他的话，表情变得严肃：“当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自责。只是，”她语气一转，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这些年来，你来我的店里是什么目的，我怎么会不清楚呢？但是，江源我可以告诉你，即使是许锦霖不出现，我也决不会嫁于你为妾！”
　　被说破一直在心中隐隐期待却从未表达的心事，江源的脸色变得灰败，他低低的说：“我一直以为……”
　　“你想多了。”苏月冷冷的打断，“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对你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有，那也只是不甘心，故意想分你的心罢了。身边的丈夫想着外面的女人，你家里的那位，应该很不好受吧？”到现在，苏月也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江源，她就是故意的，而且，她原本就是这么恶毒。
　　江源似乎不敢置信，呆呆的看着苏月，怎么都想不通平时那么温柔有礼的对待自己的她，此刻会如此的尖酸刻薄。
　　叹了一口气，苏月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因为她发现在他那清澈的眼中的自己的影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这时一直和江招财说话的许锦霖走了过来，轻轻的拉住了苏月的手，问：“小月，江伯伯说要帮你置办嫁妆，你看行吗？”
　　“当然，那可得多谢江伯伯了，我爹娘都死的早，一切就靠江伯伯帮侄女打点了。”苏月看似诚恳的向江招财感谢道。
　　“哪里哪里，是应该的。”江招财忙满脸堆笑的应承。
　　待到江家父子都走了，店里的小红和张妈也都收拾完走了，只剩苏月和许锦霖的时候，苏月这才问他：“你真的要这样？给江家那么大一个面子？”
　　“面子这个东西，是承认时它就在，不承认就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许锦霖看了看苏月，看似随意的说。
　　“哦……”苏月点点头，想想许锦霖的确也不需要向江家承诺什么好处。至于江招财要在外面怎么说，随他好了。一时间竟然再也无话可说，苏月微垂下了眼睛。
　　一直洁白修长的手闯进苏月的视线，然后往上抬住她的下颌，让她看向自己。“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江家少爷，就是你差点嫁掉的人？”许锦霖的眼睛深沉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是的。”苏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许她误解了……“我们没说什么，我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她补充解释，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解释。
　　“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有什么。”许锦霖嘴角微微扯动，似乎很是自信和笃定，“可是，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想法。”然后他又语气微妙的说了一句：“而且，我看见你对他笑了。”
　　“有吗？”她有对江源笑吗？苏月不记得了，但当她看见许锦霖微恼的眼神，不禁又笑了。
　　“你即将是我的妻子，以后不许你对别的男人笑。”许锦霖半是逼迫的威胁。
　　“好。”苏月笑得更为灿烂，他这样……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些在乎她？

　　在后来的三天，苏月关掉了清粥小铺，并把它送给了小红和张妈共同经营。她把自己的行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是在自己的小院里等，等着时候一到，许锦霖来娶自己。在等的同时，江家派来了裁缝给她制作嫁衣，又派来喜娘给她讲述婚礼相关事宜，其间还陆陆续续派丫鬟送来衣服、首饰、鞋子等物，极力的把她装扮成为一个富家千金的样子。
　　这几天，苏月倒是再没见到许锦霖，他应该是在忙婚礼的事情吧。毕竟三天的时间，要举办一场婚礼，实在太过仓促。但其实，不管是隆重的还是简单的婚礼，苏月真的不在乎。因为她真的没想过，这辈子，她还能嫁人，而且还是嫁给他……
　　说什么要嫁给比江源强百倍的男人，其实更多的是赌气吧。可能苏月在前几年还抱过嫁个好郎君的少女般的幻想，可是在她开了这家清粥小铺之后不久，就再也没那么真正的幻想过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没有亲人，独自一人抛头露面，开了这么一家小店，偏偏她还长的漂亮，做生意头脑又活络，生意慢慢好起来的同时，紧随而来的就是流言蜚语。客人里总是有垂涎她的容貌的人，以及嫉妒她或者说看不惯她的女人。虽然人言总是可畏，但她苏月从没对那位男客人轻佻过，也没有轻易得罪什么人（包括看不惯她的人）。
　　她相信最终会娶她的人，一定是不会理会这些闲言闲语，能够看到她的好的人，她也会等这个人的出现。这些年下来，她仍然相信会有那么一个人，只是他出现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现在，她终究是等到了吗？说要娶她的人，是许锦霖。她相信他是一定不会去理会那些闲言闲语的人，可是，他能够看到她全部的好吗？并且去珍惜？
　　有些矛盾而不确定的想着，在出嫁前的最后一夜里，苏月睡不着，她起身披上衣服，打开窗户，看向天上的月亮。本来只是她一人独居的小院，由于清晨要准备婚礼，所以江家请来的喜娘此刻在旁边的屋子睡着，仔细一听还可以听到轻微的鼾声。
　　四下里十分清静，除了那细微的鼾声，几乎是一片寂静。初夏洁白冰凉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床边的地上，让人觉得静谧而美好。苏月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月光，索性系好外衣的带子，推出门走到院子里。
　　槐花的花期将过，院子里的地上满是已经微微发黄的半干残花，夜风一吹，空气中便有了一股依旧香甜却已变淡的味道。只有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多情又似无情的笼罩大地。
　　苏月隐约觉得有些怅然，然后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动静，警觉的回头一看，她便看到了许锦霖。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苏月看到他时，他便已经立在后门处，静静的看着她。许锦霖所处的位置极好，像雪一样洁白又似水一样温柔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突然就有了一种模糊而朦胧的美好。
　　温柔的月光似乎洗去了他眼底的深沉锐利，像是重新变得清澈纯净。苏月恍然觉得，好像十年的时间完全没有逝去，抑或又是时光倒退了十年，眼前站在她面前的人，似乎就是十年前让她心动的少年。
　　“今晚的月色真好。”许锦霖看似闲适的看了看天上的那轮明月，清淡的说。
　　“是啊。”苏月应了一句，却也只是看了看他，并不靠近。她拿不准，他突然出现的来意。
　　许锦霖只是看着苏月，也不靠近，两人就这样隔着半个院子，互相看着，却都不动作。
　　许久之后，苏月看见许锦霖微垂下了头，似乎随意坦然却又回避视线的说：“每次看到这么美的月光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你。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