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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4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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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你说什么?”
老田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重复了一遍:“锦瑟小姐不见了。”
眼前一阵晕眩,汪曼春扶着床头的柜子,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一个小时我看的时候,她还好好睡着。刚才我去小解,到门口碰上来看情况的医生,说是敲门没有回应。我以为锦瑟小姐没醒,推门进去,床上被子还鼓着,但是喊人不应。过去看才发现里面塞了个枕头,人不见了。”
汪曼春的神色越来越冷,几年过去,锦瑟竟还是用这一招。
“护士没有看见人吗?”汪曼春问。
“我问过了,都说没有。”老田道。
“那她怎么走的?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就这么消失了?”随即,汪曼春想到一种可能,脸色更难看了。
老田替她说出了这个猜想:“锦瑟小姐,可能……可能是走的窗户。”
“她的房间在二楼,身上还有伤。”这句话几乎是汪曼春硬从牙缝里刮出来的,“你照顾好叔父,我带人去找。”
“您要不要休息一下?”老田看汪曼春的神色很疲惫,问道。
汪曼春没有回答,她径直起身,狠狠与他擦肩而过,走路间似带起一阵罡风。老田后背覆了一层冷汗,却又实在担心汪曼春的身体,还想再说什么,就看见坐靠着的汪芙蕖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丫头在曼春心底分量不低,由她去吧。”
“是。”
汪曼春先去了锦瑟的病房,老田上来报信后,喊了个个护士守在那里。护士看年纪还很小,汪曼春进门的时候,怯生生地低头站在角落里,生怕被她的怒火波及。
锦瑟床上,盖着的被子早被掀开,正中躺着一个被揉在一起的枕头。窗户是开着的,窗帘不厚,被夜风吹着向里飘起。
猜测几乎被踩实了。
汪芙蕖醒了,锦瑟却突然不声不响的离开,汪曼春的规划彻底被打乱了。
半是愤怒,半是担心,汪曼春简直五内俱焚。这股焦急的火烧得她强打起精神,不愿再多耽搁时间,只想马上出去把人找到。
她急急地走下楼,刚到门口,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汪曼春正准备呵斥对方,却在看见来人的面容时,恍了神。
她抹了把脸,看明诚的目光很冷:“又是师哥的安排?”
明诚的神色十分疑惑:“安排什么?”
但他很快又焦急地说:“汪处,先生命我来接您过去,有急事要处理。”
“能有什么事比我妹妹丢了还急吗?”汪曼春知道自己误会了,但听完明诚的话后,她立马不舒服地反问。
“梁仲春的人发现了上海行动站某个隐藏据点的位置,大概是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梁仲春没让手下轻举妄动,先来向先生报告。”明诚简短地解释了一下自己来的原因。
“所以师哥的意思是让我带情报处的人跟他一起去,趁机掩护军统的人?”汪曼春将声音压低到只有近在咫尺的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
“汪处长很聪明。”明诚躬身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开来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汪曼春向前一步避开,神色淡漠:“你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妹妹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汪处。”明诚喊了一声。
汪曼春不耐烦地说:“你是要劝我顾全大局吗?这种事你也可以去,为什么非我不可?”
“您的确算不上不可替代的人选,但是刚才听了您的话,了解到锦瑟小姐可能出了些意外。”明诚语气低沉,神色恭谨,“既然梁处是顺着云来餐厅凶案的线索找到那处据点的,那么说不定据点里的人和锦瑟小姐有所关联,更有甚者,锦瑟小姐可能就在那里。”
汪曼春冷冷横向他的眼睛,明诚不偏不倚地,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与她对视。
“您不想去看看吗?”明诚颇得明楼蛊人的真传,劝人的语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果真的在,他们都会很危险。”
汪曼春知道,就算她不去,明楼随便再派明诚或是其他什么人去,都应当能完成任务,所谓的“危险”大概是不存在的。但她承认,她还是被明诚说服了。
明诚跟明楼久了,也混成个人精,从她刚才话里透出的讯息略一推敲,便按住她的七寸。
汪曼春坐上了明诚的车,听他简单地跟自己汇报着情况。
她低头看了眼表,3点57分。
深更半夜,大多数人都沉睡在梦乡中,她却不得不继续奔波。汪曼春打开车窗,靠凛冽的夜风醒神。
另一头,锦瑟漫无目的地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胸口的枪伤疼得很厉害,为了避免被护士站的人发现,她是先翻窗落到一楼遮雨的飞檐上,再顺着一边的装饰罗马柱爬下去的。
才刚落地,锦瑟就感觉到胸前包扎严密的地方,有温热的液体向外涌出。虽然已经很小心地不让左手用力,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刚才这么一折腾,处理好的伤口肯定裂开了。
锦瑟一言不发,用手轻轻按住胸前,强忍疼痛,小心避过警觉的门卫,从医院偷偷跑了出去。
她之前吃了消炎的药,但医生叮嘱过她要小心静养,不能乱动,药效也压不住她这么作死。伤口痛了一会之后,锦瑟觉得头昏昏沉沉,身上有点热。
病痛容易让人更加脆弱,就比如此时此刻的锦瑟,满心满腹都涌着委屈。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汪曼春的抗拒还是让她觉得很难过。
就像汪曼春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闪躲后,锦瑟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汪曼春。按她原本的计划,无非是死皮赖脸地继续缠着,占着亲近的名分等着滴水穿石。
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步,锦瑟发觉自己还是无法做到完全舍弃自尊。她再怎么勇敢坚强,也不过只是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汪曼春的逃避让她动摇,过去那些未被面对而只是被深深压在心底的自卑,纷纷借此机会挣脱桎梏,争先恐后地窜出来冒泡。
“我真的配喜欢她吗?”锦瑟在内心问着自己。
她抬头看着天空,一弯极浅的新月悬在天边,淡得几乎看不见。但它还是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离她很远。
“月亮那么好,就应该远远的。”锦瑟黯然神伤,“我怎么配拥有月亮。”
感觉到身体的状况开始糟糕,锦瑟舔过干涩的嘴唇,怎么也不想再掉头回医院。
她循着记忆,跌跌撞撞地拐进某条安静的街道。眼前几幢洋楼排成一排,都是两层,简单的砖木结构,看起来大同小异,锦瑟努力地从模糊的视线中辨认着公寓门口标明地址的金属牌。
这个点响起的门铃声格外突兀,自然引人心生警惕。
郭骑云从床上翻起,在睡衣外面披了件挡风的长大衣,又顺手抄起压在枕头底下的枪,动作麻利地上膛。
“谁?”他压低声音问,十分警觉。
“我从陪都来,找亲戚。”少女轻柔的嗓音响起,淡得像是被夜风吹散了,“是姐夫吗?”
郭骑云脸色一变,锦瑟用的是行动站的联络暗号,她大概遇上急事了。顾不上多想,郭骑云打开大门,只看见锦瑟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很虚弱,要不是勉力扶着墙,就要栽在地上。
这时候也没法惦记男女授受不亲,郭骑云忙伸手去扶锦瑟,擦过她手腕时,发觉她身上烫得厉害。将人扶近了,借着路灯的光,郭骑云才看出来锦瑟脸上不自然地红润。
“你怎么搞成这样?”郭骑云又惊又急。
大概意识到自己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锦瑟放松下来,她觉得很困,轻声嘟哝着想要睡觉。
“不能睡。”郭骑云将她放平在宽阔的沙发上,低头看见她胸前,殷红血迹渗出一大片,倒吸一口冷气。
“你怎么搞成这样?”郭骑云又问了一遍,“不是在医院吗?”
“跑出来了。”锦瑟说,“她不想看见我,我就跑出来了。”
她说得模模糊糊,咬字都不清楚,像在讲梦话。郭骑云紧皱着眉,现在锦瑟的情况很危险,伤口裂开,又因为没有妥善处理,感染发炎,起了高热,如果不能控制的话,会很危险。
郭骑云学过一点医学知识,家里备了一点常用的药物,幸运的是,其中就有消炎退烧的药。
但是,锦瑟的伤口必须重新处理,不然即使现在将温度控制下去,之后也可能因为伤口再恶化而蹿起来。可是,郭骑云看着锦瑟,他自己开的枪,自然知道枪伤的位置有多尴尬。
事关锦瑟的清誉,何况他自己还有女朋友,他实在不好意思。
郭骑云叹了口气,现在还是凌晨,时间还早,只能先帮锦瑟控制住情况,等明天再请个信得过的大夫上门来替她处理。
之所以不去医院,是因为郭骑云想,听锦瑟刚才的话,应该是和汪曼春闹了别扭,才偷偷跑出来。汪曼春那边,发现锦瑟丢了,一定会派人到处找,她身上带伤,医院肯定是重要的蹲守点,去了就容易“自投罗网”。
只是郭骑云实在想不到,汪曼春会来得这么快。他更没想到,自己明明小心至极,还是被梁仲春的人捉到蛛丝马迹,差点暴露。
明诚先载汪曼春到了新政府。
梁仲春早就带着人等在门口,虽是半夜,他穿得也很整齐,胸口还打了一枚精致的领结。
汪曼春懒得看他表现,她看向站在门边的明楼,神色冷郁地点了点头。她的反应让明楼觉得很奇怪,以为汪曼春是对自己将她从自己亲人病床边调开而感到不满,下意识想开口安慰。明诚掐着时间走过去,附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明楼再抬眼看来时,目光便很深沉了。
“辛苦了,曼春,好好配合梁处长,一路小心。”明楼道。
梁仲春为他话里的“配合”眉飞色舞,神色里满是自己才是这次行动主导人的自矜,汪曼春只是点了点头。
但走之前,汪曼春停了一下,转身向明诚道:“阿诚秘书,我的事情,麻烦你费心再派点弟兄帮我找找。”
明诚点了点头:“理所应当,汪处放心。”
汪曼春这才转过身,情报处的人已经开好车子,为她留好了车门。梁仲春好奇地问了一句:“汪处长还有什么要紧事,身为同僚,等咱们端了那个反政府分子的窝点后,我也能帮你尽些薄力。”
汪曼春瞟了他一眼,淡淡嗤道:“不必,你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梁仲春提起手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气得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不识抬举。”
但他决定不和汪曼春一贯见识,反正这次行动归自己指挥,回头立下大功了,在明长官面前争了脸面,再杀她嚣张气焰也不迟。
车子驶近情报里提到的公寓区时,时间将近五点。沿路上,偶尔能看见几个单薄的影子,是清扫街道的人开始工作了。
汪曼春很困,但丝毫不敢放松,她闭着眼,用手指抵住两边太阳穴,轻轻按揉起来。
越来越靠近目的地,在手下人谄媚的提醒中,汪曼春睁开眼。这边的公寓式样相仿,红砖堆砌,联排而立。他们要去的那一栋,就在长街另一头,靠近尾部,门口孤零零立着一盏路灯,光线熹微。
汪曼春深吸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她想好了掩护郭骑云的办法。
锦瑟沉沉睡着。消炎药注射过后,她脸上因高温而起的红润褪得差不多,又现出苍白的底色。这会儿她还有点低烧,伤口没再出血,但那段洇开的暗红色还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郭骑云已经烧好第二壶水,娴熟地拿起锦瑟额上的毛巾,清洗后重新拧干,叠得整整齐齐后又放回原来的位置。
郭骑云的视线依旧落在锦瑟胸前的血迹上,他仍然在犹豫,要不要至少替她先清理一下。
再次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来者不善,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郭骑云维持着沉默,很快,从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敢在夜里这么嚣张的,上海也没多少人。郭骑云心一沉,知道大概是自己暴露了,他的枪还在身上,但锦瑟就在一边,他没法直接反抗,更没法抛下她逃走。
“开门。”梁仲春手下的爪牙们气势很足。
郭骑云深吸了口气,还没等他做好准备,门已经被撞开。一群黑影挤在不远处,为首的两个人被拥在最前面,他们一个身材矮胖,拄着根手杖,另一个却身形高挑,看着眼熟。
汪曼春居然也在,郭骑云想,锦瑟大概安全了。
客厅里亮着灯,空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汪曼春神色一变,因为她还闻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这味道她很熟悉。
锦瑟居然真在这里。
行动处的人看见郭骑云,低声笑骂着,就想上前将他铐住带回76号审问,梁仲春就在一边神色满足地看着一切。就连汪曼春带着的情报处,也像饿狼似的,摆出一副亟待狩猎的架势。
正当这群人摩拳擦掌,就要一拥而上时,汪曼春突然抬起手,止住他们进一步的行动。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