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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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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祥国眉关紧锁,语气严肃道:“虽然破坏了现场,但怕被火灾影响,我们的人还是把长谷川先生的遗体抬了下来,您看看?”
感受到怀中的锦瑟抖得更加厉害,汪曼春安抚性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怕,你先回车上等着,我过去看看。”
说完,她拧着眉,望向同样不知所措的明台,语气有些不大情愿:“外面冷,你也先跟过去等着吧。”
处理完了两个小家伙,她才跟在曾祥国的后面,走向仍在燃烧着的和平饭店。好在在救火会的努力之下,火势比刚才已经小了许多。
长谷川刚的尸体被放在一楼侧边的休息厅里,汪曼春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冲人的血腥味。尸体旁边站着几个警卫队的人,汪曼春顾不得回应他们恭敬的招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边,低头一看,秀美的眉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长谷川的脖子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还不止这样,他胸前也有一道深深的血口。衣服被大股喷溅出的血液浸染得腌臜斑驳,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惊愕也有愤怒。
汪曼春注意到他的右手,手指屈起,向掌心靠拢,轻易能看出来是握枪的姿势。汪曼春问道:“你们听见枪声了吗?”
曾祥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没有,如果有这样的异常响动,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赶上四楼的。”
“行凶的应该有些经验,知道不能让这枪开出来。”汪曼春点了点头,“但是,要一边杀人又一边挡枪,太难,所以我觉得,凶手应该不是一个人。”
“况且看这伤口,脖子上一道,胸前一道。”她看着长谷川颈间外翻的血肉,淡淡道,“虽然脖子上这伤口看着可怕,但真正一击致命的应该还是胸口这道。应当是一个人先吸引长谷川的注意,另一个人再下了死手。”
“至少有两个人。”汪曼春语气笃定。
她突然心头一跳,想到刚才在楼下被自己赶上车的两个孩子。刺杀长谷川刚的事情,军统那边并没有送来消息,所以她是不知情的。
难道是中共那边动的手?汪曼春游移不定。同时,她在心里琢磨着,锦瑟与明台与这件事之间,到底存不存在关联,她决定回去问问。
想到这里,她重新镇定心神,对曾祥国道:“先将尸体送回去,让人分析一下具体的死亡时间,再排查可疑人士。在此期间,所有在和平饭店里的,不管是住客还是工作人员,嫌疑撇清之前都不准离开。”
“火灭了之后,四楼封锁起来,尤其是发生凶案的那一间,查查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汪曼春不紧不慢地吩咐着。
“是。”见她要走,曾祥国犹豫再三,为了工作,还是问出了口,“要排查嫌疑人的话,您的妹妹和……”
“他们我会带回去,亲自审问。”汪曼春道,“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把他们带回处里。”
“怎么,曾队长,怀疑我会以权谋私吗?”她说着,打量了曾祥国一眼。
“不敢,汪处长一向忠于新政府。我问一句,也是职责所在,还请您谅解。”曾祥国忙低头道歉。
汪曼春自然也不是个不依不饶的人,见他态度放软,也顺势就着台阶下了,舒缓语气道:“你也辛苦了,有什么情况都及时向我汇报。”
她说着,负手在身后,微眯起眼道:“长谷川先生的身份特殊,他在我们的保护之下遇刺身亡,我们难辞其咎。和平大会就要举行了,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新政府,我们都必须尽早给个交代。”
“所以这几天,就辛苦了。”
汪曼春走出酒店的时候,身后有住客在柜台处吵着要退房。能住得起和平饭店的,都是身份尊贵的人,自然忌讳也多,今天又是起火又是死人的,大家都怕触自己的霉头。
但是汪曼春刚才发过话了,曾祥国带着人过去,说是维持秩序,实际上却都是在强制留人。汪曼春听见,好几个人都拿出自己非富即贵的身份抗议,但曾祥国不咸不淡地摆出76号压人时,那些心怀不满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毕竟在上海,来头再大的人,轻易也不愿去触76号的霉头。
这样的结果,早在汪曼春意料之中,她冷冷一笑。但想到刚才心头闪过的推断,她的神色又变得十分复杂。如果锦瑟他们出现在和平饭店不是巧合的话,他们现在到底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身份。
一想到锦瑟也可能牵涉其中,汪曼春的心思就有些乱。如果真的和锦瑟有关,她要怎么做?像刚才说的那样将她带回处里审讯吗?不,不行,汪曼春下意识地否定,那些审讯的手段,虽然她用惯了,早觉得麻木,但如果要用在锦瑟身上,她怕把她柔弱的小姑娘给弄坏了。
汪曼春心事重重地坐上车。
明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锦瑟窝在后排,车上没那么冷,但她还裹着汪曼春那件大氅。见汪曼春吩咐司机开车回汪公馆,锦瑟向后看了一眼,怯生生地问道:“姐姐,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们可以走吗?”
她这一问,正问到紧要处。汪曼春略一愣神,打量锦瑟一眼,见她神色之间不见慌张,总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脸色也好看了些,解释道:“我和曾队长打过招呼了,具体的事情,我回去问你们。”
“如果姐姐难做的话,我们回去等着也可以的。”锦瑟很是乖巧。
汪曼春却有些恼地瞪向她:“你连衣服都没有,回去做什么?”
“我有什么难做的,难不成还真是你们做的?”汪曼春皱眉道,“小孩子家家,也不好好念书,尽想着掺和这些破事。”
前排的明台忐忑地开口:“曼春姐,你会带我们回极司菲尔路吗?我听说,你审人的时候可吓人了。”
他边说边双臂抱在胸前,语气惶恐至极。
汪曼春没好气道:“何止吓人,我还会吃人。”
锦瑟心里百转千回,虽然汪曼春的语气平常,但从刚才的话里,她敏锐地感觉出,或许汪曼春看过尸体之后,心里对他们俩肯定是有怀疑的。
她现在很纠结:一方面努力思考着怎么能在汪曼春面前,把这次行动圆过去;另一方面又开始担心,像汪曼春这样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人,日后发现自己对她有所欺瞒的时候,会怎么想。
不过锦瑟也心知肚明,从当年她私下与王天风会面开始,她与汪曼春之间,就注定亘着谎言。眼下,沟壑注定是要逐渐加深的。
宽厚的大氅上,似乎还残留着汪曼春身上的香气,淡淡的馥郁凛冽的玫瑰清香,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明媚而凌厉的味道。
锦瑟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愧疚,因为像刚才那样试探性地出口,说明汪曼春虽然怀疑,但心底仍然在犹豫,为她找着理由开脱。
她越是踏实地感受到汪曼春的信任,心底的巨石就越往下沉一分。
回到汪公馆后,老田去停车,锦瑟和明台低着头跟在汪曼春后面,悄悄地对视一眼,锦瑟给明台使了个眼色。
汪曼春并没有将两个人放在一起问,她深谙审讯之道,让明台留在客厅,而先带锦瑟回了书房。
从上楼到进门坐下,锦瑟的一举一动,都在汪曼春的仔细观察之下,但她表现得一直很平静,没露出什么端倪。
汪曼春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锦瑟的神色有些茫然:“刚才在和平饭店楼下的时候,听见那个曾队长和你说,好像是有人死了。”
“是,死的是个很重要的人。”汪曼春点点头道。
“姐姐想问我什么?”锦瑟皱着眉,像是在思考,“除了去明台的房间,我没有出门,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也没听见什么可疑的声音。”
她慢慢说着,想到什么,了然地一扬眉,望向汪曼春,小心地问道:“姐姐怀疑我吗?”
汪曼春侧头看她,目光里隐隐有审视的意味,锦瑟慢慢地低下头去。
“你的话,只有明台可以为你证明,是吗?”汪曼春问道。
“是。”锦瑟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有过多地为自己辩解,因为在这样的时候,越是多说便越显得自己心虚。
汪曼春的心底,仍然存在疑虑。她把所有的线索排在一起——锦瑟与明台突然回来,明台被明镜赶出明家,锦瑟要求住和平饭店,长谷川刚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明台的房间不慎着火。
太多偶然的巧合交织在一起,就有些刻意了。但锦瑟懵懂的表情看着又很自然真实,汪曼春觉得有些头疼。
“姐姐是觉得,我和明台合谋吗?”锦瑟再次反客为主地问道。
顿了下,汪曼春不加掩饰地点头承认,沉声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
“我可以问一下,他的遇害地点是哪里,又是怎么死的吗?”锦瑟的语气很大方。
“在他的房间里。他的脖子上和胸前都有利器造成的伤口,致命的应该是后者——刀刃瞬间刺破心脏。”汪曼春没有隐瞒,她想听听锦瑟会怎么说。
“虽然不知道死的是谁,但从姐姐和曾队长的交谈,以及饭店楼下的警卫数目,大概猜得出是个很重要的人物。”锦瑟缓缓道,“这样的人,地位应该不低,那么警觉性应该也很高。”
“既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遇害,那么说明凶手一定进了他的房间,并且这个过程中,他还没有向楼下的警卫发出任何示警。”锦瑟分析得很清楚,“两处伤口的位置,明显可以证明他和凶手之间有过交流,如果是事先埋伏的话,很难刺在这样的位置。”
“所以,姐姐觉得,我和明台今天刚刚从香港回来,又是两个陌生的小孩子,平白可能取得这个人的信任,进入他的房间并完成行刺过程吗?”
锦瑟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汪曼春几乎已经被她说服了。
但她隐隐觉得不太对,狐疑地问道:“这些分析是谁教你的,你怎么这么熟练?”
锦瑟轻轻笑起来:“姐姐,这是基本的逻辑推理,我念了那么多书,总该学会了。更何况,这是为我自己的清白证明,我当然要努力一点。”
小丫头长大了,汪曼春心里又有些惆怅。锦瑟方才的推理,的确滴水不漏,汪曼春想了想,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知道在锦瑟这里大概问不出什么答案,便说:“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去把明台叫上来。”
自己的解释过关了,锦瑟心里却并不轻松。
她更担心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