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生帝王家(清穿)》相思令

32、橙香小院

　　“来了。”十二站在一棵四米高的小乔木下，轻风下风采飘逸。
　　“恩！”我故意撑大眼睛眨一眨，这样让我看起来神气一些。
　　我们并肩站在疏疏漏漏地枝叶下，傍晚前毒辣的阳光透过不茂密的星星点点落在我们的肩头上。
　　十二轻笑一声，拿出一个斗篷罩在我身上，“你还真不知道照顾自己。”
　　“你呢？”我好奇看他手中空空如也。
　　他摇摇头，照我头前走去，“这点日头早就习惯了。”
　　这个果园栽植一水色的橙树，枝细长，有长棘针参差错落地交织。举目望过去，五瓣的绿萼白花还没有完全退去，有的稍连合成筒状的花盘环形；有的指头上已经挂上了拳头大小的果实，正暗自吐着淡淡的橙香。深吸一口气，上空漂浮的气息，香而不艳，淡而不薄。
　　十二安静地走在我身边，不时转头，很享受我呼吸的乐趣。当注意到我瞧见他看着我时，迅速移开了视线。
　　“这样的味道好像能深入骨髓似的。”我又沉醉地深吸一口，“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尝试一下。”眼角微眯，笑。
　　十二闭上眼睛，学我一样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最后一秒他止住呼吸，温言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憋住刚吸进的一口气，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脸红心跳地看住他询问的目光，差一点忍不住哭出来。
　　忍得好辛苦才把刚要喧嚣而出的泪花逼回原地待着，“没有什么！”
　　十二没有再追问下去，默默地随我往回走。
　　我却心虚地解释着：“果子还没有结出来，都是树……”
　　小青子不防我们这么快就出来，正匆忙跑前来请安。
　　十二掠过我身边，似是梦呓地轻声叹，“倔强啊……”
　　低头数着回头的脚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迎面走来了个小太监，跑上前拜一拜，说是阿哥们在小教场玩布库，三阿哥正找十二阿哥凑份子呢！
　　十二打发了他，看我一眼还是恹恹的样子，吩咐小青子送我回兰藻斋。我不推辞，否则显得矫情了。谢过他，和小青子先行，准备走后门抄小道先回去。

　　“兰轩！”熟悉地声音从斜坡的末端穿来，唤住我欲去的脚步。
　　我激动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嫂子。”我欢快地扑上去，一把搂住她。
　　嫂子丰腴了不少，直到碰触到她微腆的肚皮，才瞪大眼睛，欢喜地问道：“多大了？”
　　她微羞红了脸，满足地爱抚着，满心满眼的幸福，“快两个月了！”
　　“那么说我在府里那会儿就有了？”她害羞地点点脑袋。
　　“那姑姑该高兴坏了。她好吗？祖父还好吗？我额娘和阿玛身体也好吗？”说着说着不禁哽咽起来。
　　嫂子拍拍我的手，待我平静下来，拼命点头向我保证，“好，都好。你不用总惦记着。总归还有我和爷呢。”
　　擦擦泪，打发了小青子，我和嫂子找了处凉亭，聊起府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天色渐晚，我们聊着聊着忘了时间。
　　“珠儿，你在这儿吗？”若言，久的快忘干净的声音。
　　嫂子赶忙站起来，我连忙上前扶住她，两个人一同走下凉亭，“在这儿。”
　　若言跨上阶梯，伸出手来，“小心一点。”突然整个人呆楞了一下。
　　“表哥，不会几月不见就把我忘了吧。”
　　若言笑了，还是招牌地无辜，“怎么会？”
　　若言叫来随身的小丫鬟，吩咐道：“去和太子妃请个安吧，一会儿我们该回去了。”
　　嫂子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一眼，话别了一阵，小心地去了。
　　收回目光，注视眼前正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若言，看他发窘的脸色。也不想为难他了，自行往凉亭走去。
　　若言跟在我后面上了凉亭，“好不容易把人谴开……祖父是不是有什么要你带话了？”挑明来意，就不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了。
　　“祖父的身体最近愈发不大好了……”心骤缩了一下，想起他日渐花白的头发，越来越褶皱的额头，人之将去，花甲之龄。
　　“带我请他老人家的安！”
　　若言见我言语中有松动的迹象，声调也有写上扬，“祖父戎马一升，自有他老人家的打算，我们做小辈应该顺了他老人家的意才是。”
　　“迂腐！”我冷哼一句，“愚孝！”
　　他一怔，自是知道我的脾气，也没有和我计较什么，轻叹一声，继续沉默下去。
　　我不耐地坐在那里，好像有千只蚂蚁在心头爬过，心浮气燥。忍不下去，腾站起来。水气弥漫在眼眸中，“没有事了吧，我先走了。”一点家族温暖也没有，他们不关心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到委屈。只希望我妥协他们所谓的家族利益，我做不到！
　　“兰轩……”
　　“你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妥协的！”一字一句很清楚表达了我的决定，甩袖子愤懑地准备离开。
　　“皇上若是定了，还有你的余地吗？”若言在我身后凉凉地反问。
　　脊背一阵儿发凉，嘴上依然不依不饶，“不会的，皇上放不下……”我赌康熙的罪恶感，把我收进后宫，面对我，像面对自己的祖母……他不会！
　　若言噤声，我继续往前走……
　　“在后宫小心点，富察家永远是你的后盾……祖父其实很担心你的……”若言突然幽幽说道。
　　我硬忍住，却夺眶而出的泪像小瀑布一样弯曲在脸颊上奔流。僵硬支着后背，站在原地，忍住回头的欲望，“谢谢！”声音装得却不够自然，若言这么聪明。
　　脚步沉重，沉重地让我想找个地方休憩一下，放松一下。转身向橙园走去，郁郁香气能够舒缓我紧张的神经。

　　夜色浓墨，橙园半人高的木门上插上了两盏灯笼，稍稍有些光亮。我取下一盏来，照着前面的路，找到刚刚来过的那棵树下，盘腿坐下，深呼吸，再深呼吸。
　　很久，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离我所在不远的那棵最大的橙树下，传来了唏唏梭梭地的鞋子摩挲地面的声音，接着又是交谈。
　　不是来这里……脑子里浮现出一些香艳的镜头。
　　“最近太子那里有什么新动向？”声音低低的，刚好可以听见。
　　“太子最近和索额图走动得极频繁……”我皱眉，这个女声好像在哪里听过！
　　“哼！看来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男人停了一下，又关照道“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传递一次消息，记住一定要小心。你这条线好不容易培养起来，主子们不希望这么快断掉。”
　　“记住了。”女人柔柔地答应一声。
　　我全身一激灵，踢到了脚边的灯笼，发出了一点点不甚大的异响。
　　“谁？”可惜人家的耳朵比猫还要灵敏，好像他是带武器来的。
　　完蛋了，这下要成刀下亡魂了。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子够不够软，一刀毙命最好，砍两三刀才死，真够受罪的。
　　“嘘！”我莫名其妙地被人打转抱上了树桠。一双精亮的双眸示意我吞下出口的惊呼，我点头，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小心地用眼角向树下看去，糟糕！灯笼还在。
　　蒙面人狠狠瞪我一眼，摘下一片树叶，用力一记飞出去，带动风吹灭了蜡烛。
　　这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在树下。穿着侍卫服的男人拾起灯笼，“跑了！这还有热气，看来是个高手！”
　　“那怎么办？”女人这才露出半个身子。
　　这下我捂得自己快呼吸不出来，才能防止自己真的叫出来，不会的！不会的！她现在应该还在九阿哥府上，不会是她的。都是月亮的错，自己不发光就算了，要借太阳的光，你也多借点！
　　虽然我有点迟钝，但是从隔着不多层的布料，我能感觉到蒙面人绷紧的肌肉。硬邦邦的，我不舒服的动动，他凶恨地瞪我一眼，好像叫我安分一些，我撇撇嘴。
　　树下的男人抬眼看看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发现不了，“先回去，看爷怎么交代。”
　　两个人匆匆走了，我刚松口气，想动一动。蒙面人勒紧我，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原来，那个本以为走了的侍卫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见真的没有人，才半信半疑地不甘愿的走了。
　　过了一会，蒙面人带着我回到地面上，我迫不及待地往园门口跑去。谁知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硬是阻断。
　　“干嘛！哦……谢谢大侠的救命之恩。”见他还是不松手。我郁闷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在他不解的目光下，解开腰间的玉佩，递给他，“给，今天，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拿这个到兰藻斋找我，我再好好酬谢大侠！”
　　还不松手，看他一副不屑的样子，我更郁闷了，“算了，不要拉倒！”才想收回，却被他一巴掌抢回去收起来了。
　　我得意了一下，就知道奏效，还装什么清高。呵呵……
　　还不放，难不成要劫色啊？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破口大骂，“切，想黑吃黑啊！老大横行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所谓大侠要仗义，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这种行为严格违反了大侠守则。出去是要被同行笑死的，你要是现在放了我，我是不会宣扬出去的……”
　　“杀了你岂不是更快？”妈呀~
　　我就知道，人不能知道太多。
　　好像知道完了，我索性闭上眼睛，随便喽。都死习惯了。
　　听到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我还郁闷呢，你要杀就杀好了，还舞剑，耍什么花把势。
　　脚突然落到地上，听见他好笑地说：“睁开吧，你安全了。”
　　将信将疑地睁开眼，“你，你……”竟然是“刺客”，老朋友了！
　　“你有没有良心啊，吓死我了。”我颤巍巍地用手指着这个没有良心的。
　　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一人一次，打平手了。至于这个……”他从怀里拉出我的玉佩，“算是报酬吧！你那不是有我一块令牌吗？”
　　哼了一声算是认栽了。
　　“这是哪里？”我茫然的看看四周，转向了。
　　“前面就是兰藻斋。”
　　“不现在还不想回去！”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你去哪里？”
　　我瞪他一眼，“多亏你我还要跑好久的路，我要去太朴轩！”
　　他正慢调不紊地解扣子，“你以为那些人会这么就算了？还不派人把在那里，谁能活着出来。”
　　听他的话，我才知道事情多复杂。但是……“你在干嘛？”
　　他准备解裤子了。
　　他看我坏笑，一放，“呀……流氓！”
　　“世子！”从后面恭敬地钻出两个侍卫通领。
　　“恩，走！我们给太子祝寿去。”他嘴里的笑意，我听得明白。
　　睁开眼，他没有赤裸，原来早就穿在里面的。
　　我为自己的大惊小怪红红脸，一跺脚，自己跑先。
　　“下次不要再乱跑了。”他浑厚的笑声伴着忠告飘来。
　　要你管！现在，我要找十四问个清楚。兰轩很生气，后果嘛~好像我比较没有权威！算了。

　　远远就在院子门口看见十四的亲随秦三儿和几个太监丫鬟们踢鞠儿玩，主子们过寿，底下人也终有个喘息的机会。
　　“秦三儿。”我唤了一声。
　　他机灵地跑过来一个恭身，“格格，您叫奴才！”
　　我也不和他废话，“你们十四爷呢？”
　　秦三儿见我问得风火，一下子愣得答不出话来，“这……刚才爷们玩过布库，奴才就来这儿玩来着了。”
　　“哼！”倒是个护主的忠心人儿啊！
　　绕开他，我向内走去，不理秦三儿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管他什么男女之别，我憋着一肚的火呢。
　　果真兄弟齐聚一堂，正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
　　见我这么闯进来，只当什么事呢，黑压压的把视线集聚在我这儿。
　　正坐高堂的太子放下杯子，准备看好戏的样子。四阿哥正在一旁陪着，我连他的脸色也不敢去看。径直走到十四阿哥的面前一福。
　　用只得他能听到的声音，“十四，我有事要向你求证。”为了满足众人的好奇心，又放大声音，“大姑姑差我找您问话！”然后用眼神告诉他，不出来，走着瞧。
　　十四和众阿哥们道个假，随我出去。
　　一到视野接触不到的地方，我才收起假惺惺的那一套，踮起脚尖，纠住他的领口，恶狠狠地问道：“你们究竟把诸琴搞到什么地方去了？”
　　十四反过来搂住我的纤腰，“难得你肯主动接近我啊。”
　　“少想转移话题，诸琴在哪里。”
　　十四握住我纠住他的手，慢慢扯下来，“不是被九哥收了房吗？自然在九哥的府上了。”
　　“是吗？”我的声音立即冷淡下来，“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我都看见她了。”
　　十四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九哥带她来给太子拜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好，好……”我失望地向后退，“很好，你打定主意不和我说实话了。妄我们相识一场了。我自会自己去求证。”转身开始跑。
　　“兰轩！”十四在我身后大叫，见我不曾回头，颓然放下欲拦住我的手臂，“对不起……”

　　狂奔至太朴轩的门房，找了个小太监，张口就问：“你们这里有个叫诸琴的小丫鬟吗？”
　　“奴才不曾听过……”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道。
　　恍然，我才发现自己多可笑，既然被送来当内奸，怎么还会用本名让别人查底细呢？
　　大约是可怜我的茫然，小太监又仔细想一想，“不过，我昨天听蓝绢姐姐提到爷最近正专宠一个侍妾，名字倒有些相似。”
　　我听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酸楚，如果是……我又能怎样？
　　“谢谢。”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你说的那个蓝绢姐姐现在在什么地方。”
　　小太监千恩万谢，“蓝鹃姐姐现在定在后院伺候福晋呢，主子怀了小阿哥，最近天热身子不爽利……”
　　不等他讲完，我就开步向后院里走去，打的自然是无往不利的大姑姑的旗号。
　　后院人果真恭恭敬敬地把我让进院里，我打听一下哪位福晋带了身子。很快就被带进侧福晋唐佳氏的屋子里。
　　她挺了个肚子正在卧椅上休息，一个眉目还酸清秀的丫鬟为她捶腿，还有一个站在那儿边摇了扇子，边说着笑话。
　　我上前福了福，她微支了身子，让丫头扶我坐在她的榻边。
　　“大姑姑特嘱我来看看您呢，回去好让他放个心。”
　　她拘谨地抿嘴一笑，“谢妈妈的关心。回去还劳烦姐姐代为请安，难为她老人家还惦记着。”
　　又拉扯几句不痛不痒的，我起身告辞，“大姑姑听说福晋这些天睡不塌实，嘱我让蓝绢姑娘去一躺，取些个消暑气的东西。”
　　她谢过，立即让蓝绢随我回兰藻斋一趟。
　　走在回斋的路上，我不时和她拉拉家常，好容易扯到太子最近宠幸谁时。她立即不屑地说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狐狸精，把太子爷迷得。格格回去可得和大姑姑提提，那样的人儿迟早得把太子爷沟带坏了。”又是一个红颜祸水的忠实崇拜者。
　　我装作很好奇地问：“哦！是哪个有这么大的魅力啊？”
　　“是太子爷的门人两个月前从民间搜来的，是个汉女，叫竹芹。”
　　“诸琴？”我的心沉了半节。
　　“不是，您念走音了。是竹芹。”
　　是了，是了，真的是她。心下有了八成的把握，但是我该怎么办？
　　“那她现在不就住在内院了吗？”我故意义愤填膺地说。
　　蓝绢见我同仇敌忾，也愤怒地说：“那还不是，爷见个儿去她那儿，还不得住最好的西厢房。”
　　心下已有了数，拿定主意下晚就去找她问明白。
　　回到斋里，吩咐人拿了一些常用的去暑的药，把她打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