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尘寰醉（光亮）》流裳照影

7、第六章

　　雪依旧零零落落地下着，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旅程，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有序曲，没有尾声……
　　“亮……那晚的事，对不起……我对你太……”
　　我心下一沉，他还在为那晚的粗暴而愧疚吗？那是我的第一次，我痛得近乎昏厥，然而却能感受到的怒意下刻意隐藏的温柔，让我永生不得忘怀……
　　“皇上，我说过愿意的……您又何必自责……”我叹气，我在不经意间，便深深地伤了他，现在，我还能弥补吗？
　　“亮……”光的声音很是孤独。
　　“皇上……？”
　　“不要这么叫我……好么？你知道的，我并不希望这样，你知道的……”
　　我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光。”第二次开口这么叫，却让我感到莫名的欢欣……在朦胧的欢喜之间，我忽然察觉到，原来幸福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亮……我一直想对你说……你不知道我拣到你的名牌有多震惊……”
　　“我是在害怕啊……害怕你对我流露的微笑，对我说过的话语，对我顺从的亲近，都是伪装……亮，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我第一次如此想去保护一个人，却害怕着踌躇不前，害怕着你背弃我……这一辈子，我从未如此认定过这样一件事……我可能再也不会像遇见你那样心动了……”
　　早已不住地泪流满面，我竟不知道，我竟不知道……
　　“正因为这样，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亮，那场交易，不算数的……你，依然是自由的，我做的一切，也都是心甘情愿……”

　　“亮，你知道吗？你很像我小时候的老师。一样的风华绝代，一样的纯洁无暇……他曾是我最仰慕的人，是我在骨肉相残的深宫里惟一的慰藉和依靠……他曾许诺我，永远不离开我，永远陪伴着我，可他食言了……”
　　“为什么？”我轻柔地问，我仿佛钻进了光尘封的记忆里，他也在向我打开心扉……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世道却不容许他们相爱……这在当时似乎很是惊世骇俗……然后他走了，决然地把我独自抛在了宫里的血风腥雨之中，面对着重病的父王，冷漠的母后，还有一大堆想抢王位的兄弟……”光的声音渐渐轻了，轻了，轻到了尘埃里……而我，只是听着，听着光多年未曾吐露的哀痛……
　　这个尘寰里，我们都是太过相似的人，我，看似屈辱，却拥有着平静；他，看似风光，却挣扎在阴谋争斗里。不为人知的过去，究竟谁比谁更为悲伤？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亮，请你原谅我，原谅我……”
　　“光——”听到他离去的足音，我一阵仓皇，急忙转身打开了门，刹那间，风雪洋溢开喧嚷的歌谣，而我们，都在这悲伤的歌谣里沉醉着，却无法苏醒……
　　他徐徐地转头，我贪婪地望着他，一月的别离亦是让我懂得，眼前的这个人，将是我一生的羁绊，一生的牵挂，一生的无悔！

　　我奋不顾身地奔向他，不顾他惊异的神色和猝然的慌张，可我只想着，想着紧紧地抱着他，给他温暖，给他力量……
　　“亮……你怎么这么傻，你身体这么弱，还跑出来干什么？……”
　　我在他怀里微微仰头：“你不也是一样傻，有什么资格说我……”
　　光怔了怔，才说：“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却又瞒着我……如果说我曾经瞒过你一件事，那你早就瞒过我十件八件了……你根本没资格说我……”
　　我笑笑：“光，你说你的话说完了，可我还没有说呢！你怎么能走？……”
　　光一楞，然后才说：“那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那晚，我是真心的……所以我并没有怪……”
　　话未说完，嘴唇已然被光封住，没有让我说下去……光的身躯很是冰凉，嘴唇却是异常地炽热，滚烫得几乎要把我熔化一般……
　　“我有没有听错……？”当我气喘吁吁地躺在他怀里时他沙哑地问。
　　我气急，低头没有说话，脸上却悄然染上了绯红……
　　“亮……我不会再放手了，永远……”我们紧紧相拥在满天的飞雪中，仿佛世间的一切温暖都笼罩在一处，都围绕在我们之间……

　　“主子……您怎么出来了？你的身体……皇……皇……皇上？……”霖清仓皇地跑出来又急忙跪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亮，我们进去吧……还是你的身体要紧……”
　　我轻轻仰头：“嗯。霖清，起来吧，没人会怪罪你的。”
　　霖清才起来，撅着嘴巴小声嘟嚷着：“我都快被主子您给折腾死了，再这样下去，我十条命也不够啊……”
　　“亮，有人都开始抱怨了，你可要吸取教训啊……”光打趣我。
　　我嗔笑。飞雪仿佛没有前几天那样沉重了，是我的心境变化了吗？这个时候，我不想再去想无奈，凄凉，将来……我的眼里，只有光明媚的笑容，他的眼里，也只有我……
　　幸福就是如此简单，简单得仿佛绰手可得般地接近。世人的目光，旁人的目光，当我不再去在意，它们就变得毫无意义。
　　“即使明白不该，也终是不自禁，情不能自已……”情在不自醒。情在不自醒……我伫立在窗口，回头，眼里满满的是光的宠溺和怜惜……
　　“亮，你能再为我吹一次《歌未央》吗？”
　　我微笑，从怀里取出玉箫，放到唇边。心境不一般，就连吹出的曲子也变得愈加地轻柔舒畅，悠扬的曲调传到大雪纷飞的夜空，传到静谧无声的皇城，传到我思念所能抵达的最远的彼方……
　　“亮，你吹的跟上次的不同。”
　　我没有答话。我知道他能懂。未来还有很多未知，可至少今天，我懂得了我的所爱，更是今生的挚爱，从此往后，被爱枷锁了的我，不再自由。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不久之后便是初春。草长莺飞，尘寰也在万物复苏的朝气蓬勃中不复冬天荒凉的世界。
　　整一个冬季，光的频频造访让浅悠阁充满了生气。然而，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无法长久持续下去。春天的迫近便是终结的信号。
　　“亮，你又在想什么？……”光牵着我的手，漫步在御花园里。整园的梨花树已经渐渐绽放了娇颜，躲藏在繁叶背后，偷偷窥探着我们。
　　我不禁莞尔一笑，把心中的沉郁压了下去，哪怕是偷来的也好，请让这些美好的时刻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亮，你最近总是失神……不要担心，有我在呢……”光拥抱着我，温柔地说。
　　忽然感觉很是安心。光，总能让我从悲伤中走出来。
　　“皇弟，好久不见！原来你佳人在怀，乐不思蜀了啊……”背后有个桀骜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心一惊，究竟是谁？
　　光却依旧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微笑着：“皇兄，好久不见。”
　　我回头，一眼火红色热烈奔放的头发映入眼帘，英俊的面庞却因为玩味的微笑显得更为放浪。然而我没有放过他在掠过我时眼里刹那而过的闪光。
　　“亮，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高永夏，我的表哥，自小和我一起长大，现在是封地在宁地的亲王。皇兄，你还是这么嘴巴不饶人。”
　　“我自小不就是如此么，你和明明也都是这么说我……”永夏轻轻一笑。
　　藤崎明，就是和光自小青梅竹马的郡主，太后钦定的皇后人选么？我转念一想，这高永夏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这样说，必定大有深意。
　　果然光面色一变：“永夏，为何要提及明明？”
　　永夏面色一峻：“光，我才要问你。我刚从太后那里出来，太后说了，已经把你的大婚日期基本定了，还不到两个月！”
　　我恍若重击，怔怔地站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么快，原本以为，即使不能永远，再守侯些日子也总是好的，可是竟然如此迅速，就要结束了吗？
　　“我不会大婚的！”光忽然坚定道。
　　我回头，正对上了光痛楚却毅然的眼神。心下不禁一痛，那么明媚的笑容，原来却是抵御着重重压力才对我露出的，光，你还要独自一人承受到如何？
　　我反握住光的手，向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光，告诉你，我相信你。

　　掌声响起，“啪啪！”我总觉得，永夏的笑容里总蕴藏着什么。
　　“皇兄，我真羡慕你。你的人都这么相信你，哪怕你都要大婚……”
　　光冷然：“永夏，你不用刺激我。你不就是喜欢明明么？为什么自己不争取，却要来这里拿话激我？我爱的人是亮，我也不会去娶明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她赐给你啊！……”
　　“啪！”我一惊。永夏的一巴掌打在光的脸上，他的神色忽然间青得可怕。
　　“你不用可怜我！皇弟！我喜欢又怎么样？明明自小喜欢的就是你，一心想嫁的也是你，我？她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凭什么还要你的赏赐？你赏得了吗！整个进藤王朝，都在对你好男色议论纷纷，你把他保护得太好，得罪了太多重臣……这次恐怕是你，也无法挽回局势！……”
　　光彻底煞白了脸色，只是紧紧地攥住了我，似乎怕我会逃开……
　　“皇弟，你有所觉悟吧……太后这次不会容忍你拒绝，整个朝廷都不会容忍你拒绝，否则，最后受伤的是谁，你该明白……”
　　永夏的身影渐渐远去，我转头，光的目光痛楚却坦然，仿佛是卸下了什么重负。
　　“亮……”
　　我按住他的嘴唇：“你不用说，我明白。我知道你的难处，知道你的理由，知道你想让我安心，可惜……天不从人愿，这些，其实在我们相遇的那时起，早就注定了……”
　　我转身，松开了光的手，决然地离开。
　　身后，是光不顾一切地喊：“亮——你不明白——我更不相信什么注定——我爱的人是你啊——你不要放手好不好？我们一起努力啊——”

　　光的声音是那么凄凉，那么绝望，然而我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