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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倒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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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了一只狐狸,耽误十二个小时,我再一次回到了酆都。
碰巧的是,酆都也在下大雨,街上空无一个活口,我撑着伞,有些扫兴。祸梓君踢走挡路的花皮蜗牛,找了家没关门的小酒铺,请我喝茶。
在酒铺子里要喝茶,他可真有个性,教人刮目相看。
“大人,紫薇大帝留了旨意,让我转达。”
临时凑来的茶叶,在木碗里漂浮着,生生将清水泡成了酱油色,我放下木碗,一点儿都不好奇,“他让我滚蛋?”他说得最多的,也就这一句,远远不如酒铺喝茶有创意。
祸梓君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锦绣筒,将它推给了我,“大帝说,您近日恐将有大难,此物能保您无虞,安全返回离境。”
卧槽,我要收回刚才说得话,他这次太有新意了!而且居然良心发现要帮我啦?我开心地打开,然后目瞪口呆地从里面倒出一盒口红……没错,竟然是一只口红,我傻了眼,祸梓君却又淡淡地推来另外一个盒子,上书:诱惑香,打开一看,又是唇膏。
“没什么事是美丽解决不了的,相信紫薇大帝,从现在开始,您要美得倾国倾城,美得惨绝人寰才好。”
“为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其中深意,祸梓君显然是那个通透人,他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嗯,果然是绝色标准,肯定可以勾引到护花使者保护您。”
“哈?”
“您可能不知道,相白大人本尊是红莲火狐,自业火降生,是创世神的第二大护法,连紫薇大帝都忌讳三分,而且最重要的,清凉震旦原是创世神所设学堂,诸位大护法神随其教化诸神。后来,创世神于此世界沉睡,护法神们便从离境而落,在此守护。”
“你说这么多,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相白大人没死,您还惹毛了一众非常恐怖的护法神。”
我满头黑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狐相白就是从红莲业火而生,根本烧不死。都说主神负责慈眉善目,诸护法神负责黑手,我惹得原来是□□团体,而非什么他大爷。
祸梓君起身付钱,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冥府通用金卡,“您多买点衣服首饰打扮一下,在我打开酆都大门前,勾搭个强大的神君来保护自己吧。能打败相白大人的,大概有五六位。眼下,创世神沉睡了,第一护法神销声匿迹,其余的都跟相白大人在一块儿。”
他走出三步远,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道:“哦,对了,您也别想勾引相白大人了,他入业火重生,一切都将恢复如初,打个比方就是重装了系统,更快更强,而且对你没感觉。”
是啊,狐相白从不是善茬,想当年我只是溅落水花,打断了音乐,换做昊天大帝,可能还会安抚几句,慈悲地打发我出去。可是狐相白啊,他和他的□□小伙伴,按住我暴揍一顿,可见容颜并没有半点用,他们见多了美人,根本不在意。
补完刀,祸梓君才满意地离开,我趴在桌上,无甚感觉。换成别人或许会惊恐,不安,甚至会脑补一些玛丽苏剧情而兴奋起来。但是我不会,我懒,懒得可怕,他们气势汹汹有个屁用,反正本宝宝又不怕死。
不怕死的恐怖分子,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紫薇大帝送来口脂,用意恐怕不是祸梓君说的那样,要我去勾引谁,他是在说,我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而生命就像是口红,擦掉了还可以再抹,没什么要紧。
只有大帝知道,我曾死在离境,又奇迹般地再次生在离境,绝无仅有地打破了轮回枷锁,只凭这一点,就秒杀诸神。虽然我武力值一向很低,但我能不断降生啊!大不了就先给自己预支一曲葬魂,再次回归混沌就是了,谁怕谁。
说起来,我不是巧胖胖,也不是七巧,不在任何一张神谱上,从无记载。我是自然体制的漏洞之一,违背天意被诅咒的恶神,这类存在,凡人一般称呼为BUG。
我叫巧,一切恰恰好。
就像人间成者王败者寇,离境之神也一样,战胜的一方永远正义,战败的一方被永恒抹去。我就是那被抹去的万分之一,诸神称我们为“病毒”,说我们在不断挑战自然体制,比毒瘤还可恶。譬如我,巧,永远都那么碰巧,看起来偶然性太大,严重破坏了因果轮回的次序,让自然的奖惩机制失去了严肃性,一点儿都不公正。
正义的神要消灭BUG,而我不幸被拉进了黑名单。
我曾目睹离境血流成河,紫薇大帝率千军万马破琼台瑶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碰巧,我是最后一个恶神,而淫,疟之类的“榜首”,早已死成了渣渣,落入九天,永世不得翻身。
那一天,空气里都是铁锈腥味儿,紫薇大帝从龙车上下来,见我坐在廊下,不跑也不反抗,忽生恻隐之心。他收起利剑,同坐在廊下,然后拉出了长长的名单,黑底红字随着主神的陨落变得灰暗,只剩末位大大一个“巧”,鲜红靓丽,非常显眼。
“巧?你为何不跑?”
“懒得,我累,不想跑。”我歪着靠在垫子上,气若游丝,紫薇大帝是个很细心的家伙,他抓过我的手,翻开一看,冰块脸黑沉沉的,仿佛罩了乌云,“你以为自己是创世神吗?滥用极乐镇魂曲安抚恶神,简直罪不可恕。”
创世神也在弹极乐镇魂吗?那他一定也很伤心,看着自己创造的世界秩序被糟蹋,想来滋味不好受。我靠在紫薇大帝坚硬的剑鞘上,笑了笑,却说不出话。
“逞强的傻瓜!”他斥责完,却没有丢开那双血淋淋的手,反而抱起我,将我带回了紫薇星垣。可惜,我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亡灵,还没来得及在月圆之夜将他们送归混沌,自己就先挂了。
然后不知为何,某一个大雨天,我又突然从混沌降生,再次落于离境,落在紫薇星垣里。
可见,我并非BUG,而是天道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才再次降生。紫薇大帝他在提醒我,根本不用担心,能做的就是找个舒服的死亡地,然后穿戴整齐,等死。
我撑起伞,重新走进雨幕之中,这阴翳的天气,其实也很美,我们总是习惯将暗色调与消极联系起来,却从不知,强烈的反差,能造就震慑天地的感动。酆都很大,高楼在半山腰里鳞次栉比,灯火繁华,温暖又安详。
走过河桥,流水里锦鲤畅游,游船在雨中撑起艳色的灯笼,船头小火炉上石锅鼎沸,冒着只属于船家的炖鱼香。
桥戏唱得正热闹,一句悠长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划破雨幕,我丢开雨伞,仰头看着天空,心中突然有些悲伤。雨水拍在脸上,混淆了泪,我想念我的伙伴,那些被消灭的恶神……
如今我孑然一身,在这世界里格格不入,不断降生,又不断死亡,无归无往。
我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了又能怎样?脆弱也需要观众,否则,又有什么用,终归到底,还是要自己舔舐伤口。从前,哪怕只是默默地低头,都会有人注意到,来逗你开心。大家互相关心,互相扶持……
虽然我们都知道自己受限于自然,也清楚真相,但仍旧过得自在,无所谓。佛说,受想行识皆是空,可谁来解释,那些快乐悲伤的感情从何而起,你明明白白地感受过,怎么会是虚幻的?
哪怕我们活在水晶球里,仅仅是被固定轨迹的雪花,但我们拥有了感情,拥有了自我意识——真是个悲哀的死结,打不破又看不穿。
还是淡定点吧,吃吃喝喝,有一日过一日。其实,我还舍不去方便面火腿肠的滋味,还记挂着蜜汁烤鸡,还没去拜访天上地下第一腹黑神——奎师那,听说他丫贼拉帅,帅得人腿软。曾经有个小姐妹给我看过画像,确实很帅,腹黑的眼神透着小戏谑,是本宝宝的菜。
假如说我突然有了共赴巫山的欲望,那对象至少得是奎师那级别的美貌,否则免谈。
只是可惜他住在离境最西边,距离我们太遥远,真遗憾。
突然,姜黄色的伞面遮住了雨,冰凉的雨水被挡在了外面,叫停了我的胡思乱想。一只温柔的手递来手帕,我转身,有些意外:“龙三爷?”
“怎么?看见我很意外?”他将伞递给我,蹲下身,为我卷起裙摆,拧干水,然后用小夹子细心地夹好。他不喜欢穿古装,直到现在,还是一身米色民国长衫,在酆都之中,扎眼得厉害。
“回家吧,酆都不好。”
“家?”
哪里还有家,那一战,琼台化为血海,万山覆灭,我就再没有家了。他接过雨伞,牵起我的手,沿着三途河往酆都外走,我想问,他是怎么进来酆都的,总不能也是死了?
“我与祸梓君有些交情,他徇私舞弊,准我进来接你走。”
“哼……”
龙三爷虽然路盲,却总是能看穿我的心思,真奇怪呀,他的导航系统到底装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