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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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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方盛心里头想的那个“伤心欲绝”的沈桑盛――此刻正在桃花坞,对着楚疯子,笑得好不灿烂。
“笑得这么开心,想来是成了呢。”
“是呀!楚疯子你真神!奶奶说她没有想到爱哭鬼竟然已经有了心上人,是她考虑不周,以后定不能这般草率,也算是委屈了我,这事儿就算是被先搁下了。”
“这也只是暂时的,沈老太太是铁心要为你找个入赘的夫君呢。”
“这有什么,到时候我再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着爱哭鬼这个‘前车之鉴’,奶奶是不会逼迫我的!”
“计成的前提是沈老太太疼爱你,如今看来,沈老太太确乎十分疼爱你呢。”
“那是自然!我可是奶奶的亲孙女!”
楚疯子莞尔一笑,暼了眼沈桑盛身旁的食盒,笑意更深,却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样子,信手拿过了身侧的清酒壶。
见楚疯子又要喝酒,沈桑盛瞪大了眼,伸手夺过那酒壶,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溪边走去。
扑通一声,酒壶落水,随着水流缓缓流走了。
沈桑盛瞅着那沉沉浮浮的酒壶,很是满意,笑着转回身看向脸色僵掉了的楚疯子,心情大好,慢慢走了回去。
“你扔我酒壶做什么……”
楚疯子苦笑一声,无奈轻叹。
“帮你收拾屋子的时候我瞧过了,米缸是空的,水缸也是空的,你那屋子没有一丁点的烟火气,你从来不吃饭,不住里头的对不对?!”
沈桑盛说着,神色严肃下来,最后犹豫着,眉头微蹙,轻声道,“你身子骨很虚,胃病很严重了,对不对?”
楚疯子静静听她说着,不过浅笑,不甚在意:“没什么的,熬一熬就过去了,还死不了。”
“你!”
沈桑盛气恼。这人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楚疯子笑着看向她,想听她再说些什么,却见得她快步走进了那被她收拾得干净的茅草屋,不过一会儿就有出来了,手中拿着一方矮矮的案几。
将案几搁到地上,拿过食盒打开来,果然开始布菜,待一切弄好,沈桑盛回首瞪向楚疯子,咬牙切齿:“过来,吃饭!”
楚疯子闻言心下道着果不其然,倒也听话地起身走过去,直接坐在了案几前头。
“哝,筷子。”
楚疯子修长白皙的手接过沈桑盛递过来的筷子,望着它,一时惆怅。
他有多久没有用过这玩意儿了?
看着楚疯子竟盯着一双筷子发呆,沈桑盛心下大惊,诧异道:“怎么了,难道你连筷子怎么用都忘了?”
楚疯子听着沈桑盛的惊呼,回过神来,笑着轻摇头:“那倒还是记得的。”
沈桑盛闻言松了口气,殷勤地将饭菜往楚疯子面前挪了挪:“吃饭吃饭,你胃不好,要慢慢养回来,就给你先做了些清淡的,待你的胃好些了再给你做别的吃,快尝尝我的手艺!”
楚疯子笑着应是,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如今这天是愈发暖和了,桃花也在慢慢开放着,映着半天红,瞧着极是美好,就好似树下的白衣人,端坐在案几前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瞧着极是优雅一般。
沈桑盛诧异,怎的有人吃饭也能这般好看?
“怎么样,好吃么?”
沈桑盛紧张地询问着。
“很好吃呀,你手艺不错的。”
楚疯子笑着轻点头,“你不吃点么?”
“本就做给你吃的,我哪能吃!”
沈桑盛嗔怪着,楚疯子也不过笑着应是,而忽的长睫轻垂,轻声询问着:“小果子,做什么待我这相识不过几日的陌生人这般好?”
“好么?”
沈桑盛诧异,她的印象里,自己对楚疯子的态度那是相当不友好的,喜欢冷嘲热讽,喜欢看楚疯子吃瘪的模样,常常龇牙瞪眼的,哪里好了?莫不是因为眼前这顿饭?
顿时沈桑盛就蹙起了眉头,瞧着楚疯子的眼神也怪怪的:“是不是从来没有人给你做饭吃呀?”
楚疯子苦笑着轻摇头:“没有的呀,小果子倒的确是第一人。”
“你那个妻子呢,虽然你是入赘的,但你好歹也是人家的丈夫,作为妻子的就没有给你这丈夫烧过一顿饭?”
“她是金枝玉叶大小姐,素手不沾阳春水,娇贵得很呢。何况,她也不再是我的妻子了。”
“诶?”
楚疯子抬眼瞧向诧异的沈桑盛,眉眼弯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好似月牙般,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修长白皙的手指映着那淡色的薄唇――当真是个有副好皮囊的家伙呀。
“此事我只告诉你沈氏小果一人,你可莫要传出去哟?”
沈桑盛眼睛一亮,屏住了呼吸,灵动的眼眸静静瞅着楚疯子。
这是要说秘密八卦的节奏呀!她最喜欢听秘密八卦了!
“她呀,自己有情郎,新婚之夜就给我带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我呢,是强塞着入赘的,在她家是完全没有尊严的,可是我这身份卑贱的人呀,干了一件让她脸都气绿了的事――我带着她家人一起去看她与她那情郎的苟合之事,然后当场休了她!哈哈――当真解气!小果子呀,你是没瞧见他们当时那脸色,五颜六色的,可精彩着呢!”
楚疯子径自说得开心,沈桑盛瞧着楚疯子的眼神却愈发怪异。
许久,她轻叹,轻声道:“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呀……”
楚疯子无所谓地扬了扬嘴角,看着案几上被他吃得干净的饭菜,一时惆怅:“是呀,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轻搁下竹筷,笑着抬眼望向一个劲儿瞅着他却眼神怪异的沈桑盛,哑然:“小果子那是什么眼神?”
沈桑盛收回视线,轻颔首,一时也跟着怅然:“没什么……那,你的双亲呢?”
“没了。”
“没了?!”
沈桑盛一时噤声。
“是呀,没了。父亲做海上生意的,赚头足,风险高,一次海上失事,父亲就没了。家产赔空了,母子便要被变卖,母亲不堪受辱,当场就撞墙而去,救不回来,没了。”
楚疯子说得平淡,沈桑盛听得心酸。
“我以为,爱哭鬼就够可怜了,不曾想你比他还是……”
“可怜?”
楚疯子轻笑,喃喃着,而言语中充满了疲惫,“倒也没什么,我的出身就决定了我将来的路,又有什么呢?都是命数呀……”
楚疯子轻靠到树干之上,望着那花开灿烂的桃枝,一时恍惚,轻声道:“后来我厌了,就跑了,跑到这个小角落里头,谁也寻不见我倒也不错。我倾尽家产购置这方土地,让它成了桃坞,想着这般喝着清酒,坐在花树之下,促不及防地便死去倒也不错,可惜身子好,一时半会儿的竟死不了呢……”
楚疯子想,不过一顿饭,自己倒是愈发惆怅,对着小丫头说些有的没的,想来也是很矫情的,小丫头定会觉得他很可笑吧。
思至此,楚疯子苦笑一声,眼中闪过落寞,而忽感手背温暖,一时诧异,转头看向沈桑盛。
“没有人,没有人该孤独离去的。”
沈桑盛握紧了楚疯子的右手,灵动的大眼扑闪着,眼中满满的都是执念。
楚疯子垂眸,不动声色地望着那交合的双手,轻声道:“这也是你那村里头小学堂的王老先生教你的?”
“是……”
“倒也是个心善之人……若得机会定要去拜访才是。”
像是想起什么,沈桑盛暗骂了自己疏忽,拉着楚疯子就要他起来。
“怎么了?”
楚疯子浅笑着,看着前头慌里慌张拉着他就走的沈桑盛,疑惑道。
“满桑村前头的那个镇子,听说有个李大夫的医术可好了,我带你去瞅瞅!”
沈桑盛说得认真,楚疯子听着心暖,却也轻叹着摇头:“大可不必,我的身子我清楚,如此倒是给你多添了负担,不过一两年的事了,所以……”
“楚疯子!”
沈桑盛忽地大声呵斥,打断楚疯子的话,脚步不停,两边桃树不住后退。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会养好你的,所以请不要说这般冰凉的话!”
楚疯子抬眸,看着眼前娇娇弱弱的身影,她攥着他的手,很用力,仿佛怕他会挣脱了开逃回那桃林深处般。他长睫轻颤着,漂亮的桃花眼眸忽明忽暗,不知在思忖着什么,许久,他忽地喃喃轻唤。
“小果子……”
他的声音微哑着,没了平时的清朗,语调轻柔,包含了浓浓的叹息。
“你呀,只要不来桃坞寻我,我是绝不会离开桃坞去找你麻烦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把我对你的好当成我怕你告我密的巴结?”
沈桑盛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回头睨了眼落寞的楚疯子,只觉得此刻她才是那个清醒的人,而楚疯子此刻只是个缺人疼爱的小孩子。
楚疯子无言以对,些许慌乱与无措,他向来巧舌如簧,此刻却结巴着说不出一句来,眼前分明只是个小姑娘。
“为什么待我这个不过相识几日的陌人那般好?”
他又询问了一遍,满是茫然。
“你心地善良,待人温和,心思细腻还很聪明。这样的你不值得别人待你好么?就算抛去这些吧,楚疯子,你替我分忧,为我出主意,于我有恩,作为回报对你好点就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了?我们,是朋友了吧?”
沈桑盛扬声询问着,没有回头瞧楚疯子的反应,心头却啐了一口自己,苦笑不已。不过一顿粗茶淡饭,还强拉着人家去看病,这些算得什么好?楚疯子是受虐太多而早就倾斜了概念么?
楚疯子沉默着,许久,也没有回答,不过喃喃着:“小果子是心善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