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客栈》冰麟凰月

4、怪手神偷（二）

　　满月之夜，想看热闹的都跑到杭家周围去了，江湖客栈难得的冷清下来。看看小七对着杭家望眼欲穿的样子，白宁羽也实在不忍心，估摸着客栈里住店的人都出去了，回来恐怕也是平常关店的时间，干脆个所有员工都放个假，休息一下。

　　小七自然是跑去凑热闹去了，顺便为他的小报搜集点资料，挖点八卦出来。小六打个哈欠上楼去睡他的美容觉，老五则是乐呵呵的到后院去躺在太师椅上喝茶看风景。如此闲适而空荡的大厅是平常所难以见到的，看着白宁羽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就因为一个破怪盗，他少赚了多少银子？

　　做在大厅里喝了两杯茶，白宁羽实在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按照平常的日子那一定是上楼数银子看账本了，但今天既然和平常都不一样，他自然也想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情。

　　又对着大街发了会儿呆，白宁羽终于站起来迈开步子离开客栈，往杭家的方向走去。既然是不同寻常，那他就难得的去凑下热闹吧。

　　杭州杭家，虽然不可能是全国首富，但也可以算得上是杭州首富，商行遍布全国各地。虽然是做当铺生意，但能做到杭家这样的水平，也不容易。

　　火麒麟，开国年间开国皇帝赐予某位战绩赫赫的将军之物，代表的是无上的荣耀的绝顶的权利。但将军英年早逝，后人又不争气，家族日益衰败，只能到处变卖家产，这火麒麟，也辗转反侧到了杭家。当时的杭家当家，还不过是一家小当铺的小掌柜的，年纪轻轻不过喜欢闯荡，得了这宝物爱不释手，带在身上东奔西走之下居然把当铺越做越大，自然把功劳都算在了这火麒麟身上。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居然救下了那将军后裔，娶了那小姑娘为妻，这火麒麟也名正言顺的成了杭家的传家之宝，放在家里祠堂供着，其重要性，可见一般。

　　随着时间的流失，现在杭家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代家主，但火麒麟，却还是尽职尽责的守护着杭家的后代和杭家的生意。二十年前被妙手“借”走那段时间，杭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更证实了火麒麟对于杭家的守护之说。这次收到那怪盗的预告信，现任当家自然是紧张万分，又是请捕快，又是请江湖势力的，弄得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

　　他却是没想过，除非危机时刻，自古江湖和官府就没办法站在同一立场上，捕头们看不起江湖草莽，江湖汉子们则是看不惯捕头们的自命非凡，处处争锋相对，一见面那便是电光闪烁，一往东我便偏要往西，到是让围观的人们看了不少好戏。

　　白宁羽暗自摇头，这阵仗，都窝里反了，能干成什么事？

　　站在离围观人群聚集还有些距离的地方，白宁羽打开随身带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好不悠闲。看看天也快黑了，怎么说，那怪盗也该出现了。

　　并不是白宁羽体内的八卦因子突然爆发，也不是受小七的影响，实在是因为那怪盗悄然无声的将那尚方宝剑放在他床头，害他受了不该收的罪，怎么样也该知道对方的长相不是？否则怎么伺机报复？简单来说，就是白宁羽咽不下那口气。

　　走到街边靠在墙上，白宁羽眯起眼睛，注意起杭家的动向。

　　本来是这样没错，只是白宁羽正准备抬脚往街边走，猛的一下就被小巷里突然窜出来的人撞到地上，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白宁羽把注意力全贡献给了眼前那个一脸苦相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小鬼身上。

　　十二、三岁的摸样，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不是小鬼是什么？白宁羽对这个害得自己破了衣裳的孩子一点好感都没有，他身上这件衣服花了他三两银子，打算至少要穿到明年过年，现在可好，今年过年还没过三个月的时间，打补丁一定会被那几个家伙唠叨，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拿去给贫苦人家，至于他自己则一定又要去添衣裳，顺便客栈里的那几只也一定会顺便做了他们自己的，他的银子……就因为这小鬼没了。

　　恶狠狠的瞪着那还不肯起来的家伙，这才注意到对方一直保持着苦着脸盯着因为相撞而掉到地上的桂花膏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则是苦闷到了哀怨的地步，眼睛里泛起了水花，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明明错在他的莽撞，却很是一副无辜的摸样。

　　不过，这对白宁羽却是无效。

　　“这身衣服原价的三两银子，三个月的折旧费加上来一共是五两银子，再加上我的精神损失费和时间耽误费，一共十两银子谢谢。”只要涉及到银子，对于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孩，白宁羽一样不客气。

　　“呜……我的桂花膏……”那少年确实丝毫没注意白宁羽劈里啪啦的一通报价，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桂花膏。白宁羽不甘被如此无视，蹲下来凑到少年面前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你跟我买桂花膏，我让哥哥赔你钱。”少年呆呆的回复，白宁羽拣起被撞飞的扇子，一边玩弄一边算计得失。

　　“你哥哥在哪里？”

　　“那里。”指着杭府，少年回答。

　　好的成交。白宁羽亲切的将少年扶起来，拍拍对方身上的灰，带着去找桂花膏。至于那怪盗？那有银子重要。

　　买桂花膏哪里划算？小六的手艺不知道比外面的好多少，送来的银子不赚白不赚，白宁羽将热闹抛到脑后，笑容满面的带少年回客栈找小六要桂花膏。

　　“你叫什么名字？”看少年东张西望的模样，就知道不是杭州本地人，白宁羽抱着有人质在钱怎么也跑不掉的心态，摆出了亲切大哥哥的模样。

　　“龙羿卿，我叫龙羿卿。大哥哥呢？”龙羿卿眼睛扑扑的闪着，摆明了就是天真无邪没见过市面的小孩。

　　白宁羽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哥哥叫做白宁羽，跟你说哦，我家的桂花膏可比外面的要好吃多了，所以跟哥哥回去，然后你写信给你哥哥让他来接你如何？”顺便付账赎人。

　　“不用给哥哥写信，他自己会找上来的。”龙羿卿的回答更是笑花了一张俊脸，回到客栈，毫不客气的把小六挖起来做桂花膏。

　　“大姐姐好漂亮，几乎是我见过的第二漂亮的人了。”少年的赞叹让小六怒了一张俏脸，一把抓过少年，小六怒吼。

　　“你给我看清楚，谁是姐姐了？还有，什么叫做第二漂亮？第一漂亮是谁？”小六最恨两件事，第一就是被当做女人，第二便是有人比他还美。

　　“呜……”被吓得呜咽起来，小六只能放开龙羿卿去做桂花膏，把人丢给白宁羽收拾，他最不会对付小鬼了。

　　等到桂花膏终于被端到面前，龙羿卿终于收起了那恼人的呜咽开开心心的吃起糕点来，那眼泪说收就收，自如得让白宁羽叹为观止，同时忍不住产生了怀疑，这小鬼，真的是如他所想那样单纯吗？恐怕还有待商榷吧！

　　心满意足的清干净盘子里所有的桂花膏，小七带着一个陌生人回来了，龙羿卿欢天喜地的叫着哥哥扑进那人的怀里，白宁羽堆起职业微笑，上前和那年轻人对话，顺便要钱。

　　过程到是出乎意料的顺利，等到银子到手，白宁羽再不管后事如何，干脆的甩手上楼，反正小七回来了，交个他这个店掉二就好。第二天见二人坐在楼下喝茶也不奇怪，外来的人到杭州嘛，自然要住店，既然要住店，出现在客栈自然不希奇。两兄弟很快被抛到脑后，白宁羽继续着除了银子还是银子的生活。

　　直到龙羿卿到他房间辞行时，白宁羽才想起这对被他榨了不少银子的兄弟，就这样放他们走了，还真有点可惜呢！说到底，这对兄弟不知道是过于不明白人间疾苦，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对银子丝毫不在意，让白宁羽从他们身上很赚了一比。现在人要走了，白宁羽觉得可惜，却让小六做了顿送行餐给他们兄弟，略表心意。

　　不过白宁羽真正的目的，确实拉拢人心。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来杭州呢？如果再来，有白宁羽做的这趟功夫，他们有一半以上的可能还会再光顾江湖客栈，这叫回头客。做生意方面，白宁羽精得很。

　　另白宁羽想不到的是，龙羿卿居然送来了辞行的礼物。以白宁羽的性子自然不会拒绝，用白宁羽的话来说不拿白不拿，反正已经表了心意意思意思，有便宜占的不占白不占。龙羿卿到是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要等他们走了才能拆，白宁羽当作是小孩子的心理也答应下来，礼物真的到那兄弟两走了很久以后才拆开，虽然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才想起来。

　　不过事实证明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白占的便宜不是骗局就是阴谋。所以当白宁羽瞪着桌上的火麒麟时，脸黑得跟碳有得一拼。

　　好，很好。居然让他吃了两次亏，区区几百两银子到是让他赚少了。最好不要再让他碰到，否则保管费封口费收拾烂摊子费精神损失费他会一文不少的翻倍讨回来的。

　　不过，比起这些，现在要头疼的应该是对杭家的交代和对外面的说辞。他已经被冤枉过一次了，可不想再被当冤枉一次。可得好好想想，否则就算不是怪盗也会被当做帮凶，该死的龙羿卿，居然被你耍了。

　　很好，太好了。

　　白宁羽无比懊恼自己的轻敌，居然因为对方是个孩子就掉以轻心。明明怀疑过对方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无邪，却没有想过带来的后果。不过仔细想想也可以了然，哪那么容易往那方面想？

　　白宁羽在安慰自己的同时也产生了疑惑，为什么他们会一开始就把东西放在自己这里？巧合？亦或是故意？

　　百思不得其解下白宁羽只能放弃，继续头疼的盯着火麒麟想说辞，同时在心里诅咒某人。

　　死小鬼，你给我等着。

　　正如白宁羽之前所想，解释的道路是艰辛而又曲折的。杭家只要火麒麟能够回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不但不多问，还付了极高的感谢金，知府那里则是因为另外的关系，自然不会多问。真正难对付的是那些不甘让怪盗跑掉的捕快和江湖人，还有那些眼见白宁羽得钱的眼红人。

　　白宁羽的解决方法也简单，官府那边有熟人罩着自然不用担心，对于江湖人则表明自己不会功夫，其他的交给武功高强的老五，他乐得躲在房间里数银子玩。对于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管它，时间到了自然有新的流言出现代替，关于白宁羽的流言消失的比一般的流言还要快，一方面是小七的牵引，一方面是怪盗又有了新的动作，目标威震镖局的押送货物，杭州即将送进宫里的贡品―――白玉瓶。

　　听到这个消息时，白宁羽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贡品嘛……哪有那么容易到手的，就算真的到手再嫁祸给他也没关系，皇宫里嘛，有几个是他不熟不认识的？

　　只是知府的紧张兮兮让白宁羽有点心烦。也许是那怪盗的手段太过巧妙，得手了两次之后让知府不得不信服，连带着对威震镖局的这趟镖也格外重视起来。这样也算了，那知府紧张就紧张，却不知为何拉上了白宁羽这根救命稻草，硬逼着白宁羽随着这趟镖进京。

　　开什么玩笑？之所以呆在这杭州就是因为江南离皇城够远，景色又不错，商机也算过得去，否则他真想赚钱为什么不在京城开商铺？以他和京城官员的关系银子那不是大大来？怎么会只开这么个小客栈请这么几个小员工赚小钱？

　　知府的这一举动不但烦死了白宁羽，连带着也得罪了威震镖局上上下下几百来人。皇城那边专门押送贡品的一行人去了西域押货物，所以才选□□间最靠得住的威震镖局。然而知府的举动无疑是表明他对威震镖局的不信任，若不是看在这趟镖的意义重大，他家绝对甩手不干，有必要受这个气吗？

　　虽然也听过那怪盗的大名，但威震镖局对自己还是极有信心，当年战争期间他们还帮过王朝押送粮草，敌方的种种手段他们都扛下来了，一个小小的贼，还不放在眼里。

　　白宁羽对知府也是这样说的，虽然白宁羽本人对镖局现在的能力也抱有怀疑，但比起入京这种麻烦事，他更宁愿再背一次黑锅，实在是因为皇城的那些家伙太可怕了，逼得他不得不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去。

　　知府哪里肯答应？继续卖命的跟白宁羽讨价还价，几经退让，终于坚持只要白宁羽随镖局到黄河以南，不必陪着镖局过江如京。不过就算是如此，那路程还是让白宁羽死不松口。无奈，只能开出价码，以金钱诱惑某人答应。

　　如此，白宁羽果然犹豫，不过是出门一趟就有近千两黄金进账，这买卖不做似乎有些不划算，而且又不必进皇城……

　　只是知府会那么大方做这笔对他来说亏本的生意？白宁羽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推说再考虑考虑第三十次打发走知府派来的人。

　　靠在窗边抬头盯着天空发呆，挣扎着要不要接下这笔不知道会不会亏本的生意，恍惚间见一只信鸽飞到自己面前停下。揉揉眼睛，真的是只信鸽。飞错地方的？否则谁会给他用信鸽传信？

　　带着疑惑抽出信件，说是信件也有点夸张，不过是一张信笺，白宁羽看着看着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脸上极近狰狞。

　　好你个龙羿卿，好你个自封的怪手神偷，居然用他家的宝贝金子威胁他逼他随镖局走这趟镖，他以为他会怕？

　　很好，非常好。

　　白宁羽将信笺揉成纸球随手一丢，离开客栈就往杭州知府家冲去。

　　不就是一趟镖吗？别说是只到黄河以南，就算是要过河进皇城……

　　为了他的宝贝金子，宝贝银子，龙潭虎穴他也闯了！

　　走在去知府家的路上，白宁羽仿佛可以想像到那个叫做龙羿卿的少年脸上露出的得意微笑。

　　他就是明知道那是陷阱也往下跳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