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傅宓

24、杀招

　　她给别苑送去了很多东西，不值钱，却也是些她觉得比较有意思的新鲜玩意儿，那条流浪狗也被她一并送了过去，宋静言眼睛不好，有个活物陪着，也不至于那么寂寞。
　　如此一折腾便是十几天，而她近来收到的晋王的信，也告知了她，回朝的大军已经到了迦南，只消两日便能抵达帝京。
　　叶祯阅信后，立即派人沿途保护着晋王，朝中近来虽然平静，但也并非波澜不起，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各项事务进行的都颇为平稳，但越到关键时期，就越是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近几日，叶祯婚礼别苑两头跑，前线的情报也在不间断地往她案上送，晋王就更不用说了，叶祯几乎把最精锐的部队都派去了她身边，所以，此刻站在朝堂上，她几乎都能听到机械链条轧轧作响的声音。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叶祯跟几位重臣“恭喜”“多谢”一步三挪地到了宫门口，她眼尖地看到自家的轿撵旁站着一个满面焦灼的小侍，观之面目，正是宋静言身边的贴身小侍。
　　难不成宋静言出事了？
　　心中一紧，叶祯忙不迭地推开簇拥过来的人群，一边随口敷衍，一边推挤着往外走。
　　然而，刚走出去没两步，一道刻意捏长的声音钢丝般戳了过来，叶祯脚步一顿，转头向宫门里望去。
　　“陛下传青阳王世女，立即前往御书房，有要事相商！”
　　叶祯面露惊讶之色，因为她从未见过传旨嬷嬷亲自追到宫门口来下传旨意的。
　　她看了看马车旁面色惊惶又不掩焦急的小侍，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钢丝般尖锐的声音立马变得催促起来：“世女赶快请吧，陛下还在等着呢！”
　　叶祯无奈，只好给他打了个“等待”的手势，随着传旨嬷嬷一起进了宫门。
　　她原本以为祁晟帝真有什么紧急事务，然当她看到祁晟帝正在端看的礼单时，她才恍然明白过来，祁晟帝这是又要跟她商量婚礼的事。紧张感渐渐褪去，叶祯唇边露出一抹自嘲的淡笑，是她自作多情了，如果真有正事，祁晟帝又怎会找她？
　　叶祯坐在矮几旁，百无聊赖地听她讲，祁晟帝也不是个话多的人，经常说一句停大半天的时间，叶祯的表现也不是很热络，通常是祁晟帝说两句，她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她现在满脑子想的是那个找到宫门口的小侍，既然找她都能找到这来，那么宋静言极有可能出了些非常危急的情况，可他能出什么情况呢？京郊别苑紧邻着玉明军一营，有什么情况，玉明军肯定会照应，
　　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呢？还有什么能让贴身小侍跑出来做的？
　　叶祯越想心里越急，她瞄了一眼祁晟帝，酝酿着如何开口向她请辞，她们已经“剖心置腹”地谈过了，她儿子也即将成为她的王夫，在这种关系下，叶祯不必再像以前那般小心谨慎。理由想的差不多了，她张张嘴就要说话，忽然，她瞥到了祁晟帝执着礼单的手指。那展现在叶祯面前的四根手指，正不安而缓慢地在礼单的烫金外皮上摩挲，而她的视线，也频频看向右前方八宝阁上的一座水晶沙漏。
　　叶祯的心，忽然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她直愣愣地站起身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她捂着肚子讷讷地说道：“臣忽然感觉身体不太舒服，陛下容臣先行告退吧！”
　　祁晟帝一愣，下意识地再度看了一眼水晶沙漏，等她回过头来，叶祯已然没了人影，外间隐约传来一声模糊的撞击声，紧接着传旨嬷嬷扶着被撞疼的肩膀，满脸疑惑地走了进来：“世女这是怎么了？跑的跟火烧了尾巴似的。”
　　祁晟帝缓缓地低头，继续看手里的清单，声音如秋风般淡而沁凉：“或许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吧……”

　　叶祯快马加鞭地飞驰在前往别苑的京郊小路上，前来传信的小侍则乘坐她的马车，紧紧地跟在最后。燥热的风像一张不透气的柔软的网，兜头罩脸地裹了下来，叶祯屏气伏在马背上，任披落下来的长发被大风拉扯成旗。
　　她现在满心满肺的欢喜和担忧，直到刚才她才知道，原来宋静言从玉山别庄回来没多久就被查出了喜脉，那日小侍原本想对她说，却恰好碰上她因娶帝卿要送走他们，宋静言虽然答允了她移住京郊别苑，但倔强的性格令他将有孕的事隐瞒了下来，不仅他一字不提，连他身边的人都被他委婉地请求成“不足三月不能告知妻主”。
　　而她，原本也是可以发觉的，但最近多项计划共同实施，导致她用在静言身上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许多，虽然三天两头地往别苑跑，但呆不了一刻钟，她总会被各种杂物各条情报逼回王府，以至于静言有孕一月，她都没有丝毫觉察。
　　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小侍告诉她，五天前静言身体不适，他曾来王府请见过她，然而那时她去上朝，小侍扑了个空，等待的间隙，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过来询问了他，小侍也不是傻子，看他面目陌生，只说贵人有疾，前来请医问药。那个公子也没多问，笑了笑便步履沉重地走开了。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两日后，一个卖坛子面的老妇在别苑附近叫卖坛子面，宋静言因为少年时曾在济州婶母家住过很长时间，所以这道济州美食很轻易勾起了他的过往记忆，他让人请老妇入府做了一碗面，但也仅仅是做一碗面而已，府中守卫森严，老妇几乎是在十几双眼睛的监视下做好的那碗面。面也被检查过，只是那时除了宋静言和贴身小侍，无人知道王夫有孕，所以那碗面究竟有没有其他问题，没人能说的清楚，然而宋静言也就是从那时起，出现了各种不适的症状，昏厥、嗜睡、记忆衰退……而今日居然出现了见红！小侍惊吓过度，只好背着宋静言，前来寻她，哪里想到在王府门口又见到了那位美貌贵气的公子，他询问了府里的侍卫，这才知晓那位公子便是世女即将迎娶入府的帝卿，他一惊，心知不好在王府久呆，在打听了世女的行踪后，他一路走到宫门口，谁知又遇上陛下召见，白白耽搁了这许多功夫。
　　叶祯听后，登时觉得大事不妙，如果按照事情最坏的发展状况来看，顾思安在五天前便知道了宋静言有孕，鉴于之前缔定的条约，顾思安必然会对宋静言下手，那个老妇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顾思安或者祁晟帝派去的杀手。或许真正动手的时间原本不在今日，但宋静言忽然见红，小侍前来寻她被顾思安发现，导致对方的杀着不得不提前爆发，这一点，从祁晟帝强拖着她便显然可知。
　　骏马跑的飞快，但别苑的影子却迟迟不见，叶祯不由得暗骂自己为何把静言安排的这么远，虽然那里远离王府，远离时不时微服出巡的顾思安，可一旦出事，她便是跑断了马腿，一时三刻也无法出现在他面前。
　　静言静言，你可怨我？怨我先是青阳王世女，其次再是你的妻主？若我先是你的妻主，我便不会另娶他人，不会将你送走，不会置你于危险之中。
　　静言，我现在甚至后悔当初将你留下，帝京风云瞬变，而我永在风云漩涡中心，我给不了你安宁，现在看来，连最起码的安全保障都做不到。
　　静言，如果你此次安全回到我身边，我情愿放弃所有，不顾一切地带你走。我没了父亲，也没有朋友，在充满阴谋算计的生命里，我找不出还有谁比你更重要，你是我的夫郎，是我要爱护一生的人，我们该要平安厮守到白头的。
　　叶祯咬牙给了骏马一鞭，累极的马儿发出低低嘶哑的哀鸣，随着呼吸吐出淡白成团的雾气来。天气越来越热，仿佛空气都在炙烈燃烧，叶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前方的树林，微微地呼出一口气。
　　过了这片树林，别苑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