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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碧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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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还算平坦宽阔的道路上,一辆普通的农家马车正以它最快的速度前进,虽然它看起来比徒步行走快不了多少,但无疑是可以节省体力的。它就是一辆马儿拉的车而已,一辆板车,清楚明白的让路人看清楚车上的情况,农家用来装运货物运到城里卖最合适不过了,用来载人……呃……也还算实惠!
他们还真像极了落难的“秀才”,虽然在睿王府干了多年侍卫,武功也都能过得去,可是他们四人看上去还是文人的气质多一些。当然,主子是地道的文人了,完全不会武,不过会到处搜罗一些武功本子让他们研习。
道路稍稍有些颠,马车顶多可以容纳四五人坐,所以不可避免的有两三人要步行了。就像现在,玄涧和青暝分别步行在马车两侧,过一会儿绝藏和墨群会与他俩换班,不过,看样子墨群一时半刻是要待在马车上了。
楚凝芙细致的小脸蛋因为熟睡而显得安详,她很累,毕竟从没有出过远门,又在东躲西藏极不安定的情况下没有睡过好觉,现在因为放心而眠,只是苦了一旁的墨群。
呵呵……他和青暝才不会与墨群换班哩,他宁愿走路,看墨群的样子,很显然是因为不敢乱动而全身僵硬,凝芙靠在他的背上睡得很熟。玄涧三人尽情欣赏着好友百年难得一见的不自在。
这一路行来的三天都很平静,没有遇到麻烦,或许是甩开他们很远了吧。
“爷……您…还好吧!”青暝靠近车子边的主人,忍俊不禁的发现主子古怪的表情,虽然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他看了觉得发甜!这可真诡异!
温弛玉忍不住揉揉早已麻木的小腿,“青暝,她睡了有三个时辰了吧”,他低语。她虽然不漂亮,最多算得上清秀吧,他就是觉得她特别,说不出的味道,磨人心弦,不自觉的将她的一颦一笑纳入心底收藏。
“爷,三个时辰多了,”青暝看看天色,快晌午了,看样子傍晚时分应该可以赶到前面的城镇。
他低头看着她平静的容颜,她,怕是累坏了吧!前两天初赶路时,五个伤兵,尤其是他,想必看顾他也是很累的吧。他身上余毒未清,每天早晚她都会用金针替他驱毒,看来这相当消耗她的精力,所以今早上路不久她就困倦得蜷曲着身子打起瞌睡来。他不忍她睡得不舒服,让她枕在他腿上好眠,虽然腿麻木得没有知觉,但仍舍不得唤醒她。是啊……他舍不得。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面前的道路突然变得空旷了起来,远处可以望见依稀的城墙,他们知道,离城镇已经不远了。
楚凝芙打了一个满足的呵欠,小手自发的捂住樱桃小口,没让那咕哝声跑出唇外。半眯的眼睛透过水雾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已一直靠的“暖墙”竟是墨群的背时,一张小脸绯红如血。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哎呀……我睡了很久……真是很对不起。”她手忙脚乱的对着墨群解释,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墨群背过身迅速跃身下车步行,留下自以为失礼而自责不已的楚家小姑娘继续烦恼。
“爷,”绝藏缓缓收住缰绳,“在这里解决午饭可好?”他知道奔波了一上午,大家一定饿了,虽然城镇已依约可见,但是下午仍需继续赶路。
温弛玉没有异议,看着细心的侍卫拴好马,选了干净的地方打开包袱分发午饭,幸好三天前备的粮食够多,大家也尽量少吃,不然撑不到城镇他们就饿晕在路旁了。
路,在前方延伸,他们终于在傍晚前夕抵达城门前。
绝藏跳下车走到主子面前,“爷,柳姑娘说要一家僻静的宅院。”他静静等着主子指示,毕竟爷的身体要调理一段时间,他认为柳姑娘的提议甚好。
温弛玉点点头,“住客栈比较保险一些,毕竟我们不好借住别人家,绝藏,找一家大客栈,要后面的偏宅借住比较方便。”城里倒是有位朋友,只是他们的处境怕给朋友带来麻烦,客栈客人多,反而容易掩人耳目。
“松鹤居”是这个城镇最古老的客栈了,虽然不如“香满楼”那样著名,不过却是最适合他们一行人居住的,因为松鹤居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供给那些普通商旅行人居住,后院就比较特别了。
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碧绿色,古老的松树见证着这座古老客栈的岁月流逝,松林间偶见白鹤惊现其间,有着独特的遗世味道。
他们住的是“碧苑”,清幽、安宁,是松鹤居最西面的小院,四周用很特别的强韧藤条编制成墙将各苑分隔开来,很符合他们的要求。
柳容笑醒来时正是大家忙着安顿下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醒了?”他似笑非笑的问,眼中透露出浓浓的关切。
“嗯!”她抬眼看向四周,“他们倒是挑了个好地方,”她对这个住处很满意。
“爷,卧房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去歇着?”青暝看向已醒了的柳容笑,“柳姑娘和楚姑娘的房间在左厢房,我们四人在右厢房。”
她微微颔首,伸手招呼凝芙上前,“麻烦公子让伙计准备晚饭吧,对了,要清淡一些,忌晕腥。”
又是为了他吧!要大家一起忌口,温弛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个柳儿还真是把他的命当宝了!
连日的疲惫竟然让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过也成功的让她恢复精神。
推开窗,暖暖的阳光,暖暖的风,在这苍翠满园的碧苑里轻爽怡人。
微温的洗脸水放在案头上,她笑了笑,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芙呵气连连的下床穿衣洗漱。
“吱……”木门发出的响声都让她闻到春天的味道。
门外,两道修长的身影立刻贴到了门边。
“两位姑娘请到前厅用餐,”墨群拱手施礼。
楚凝芙觉得这四个人中最不爱讲话的当属绝藏,比较沉默的算是墨群了,风度翩翩的当然是玄涧,青暝则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貌。就如同此刻,墨大哥便责无旁贷的成了讲话的人。
“墨哥哥,玉哥哥、玄哥哥和青哥哥呢?他们不在院子里吗?”凝芙探头看着空空的院落,没有看到三人的身影。
“因为我们路上行李基本上丢光了,既然要在此盘恒一段日子,爷他们去置办路上用的东西,爷说晌午就回来。”墨群在前面领路前往前厅,绝藏无语的在后面跟着。
柳容笑慢慢地走在长廊中,温弛玉果然是个细心的人,这一路到皇都就算快马赶路也要两个月的时间,更何况要曲折行进以避开麻烦了,所以这一路上需要准备的物品在此停留之际采买最合适不过了。
近中午的时刻她没有好的胃口,取用了两块精致的小点心算是打发了早饭,倒是凝芙的好胃口让她放心不少。
“墨哥哥,我们在这里要做些什么事呢?”凝芙偏着头询问坐在一旁的墨群,她知道问绝藏哥哥百分百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所以直接问有问必答的墨群。
难道她和姐姐这段时间待在碧苑里要无所事事吗?她很怕闷的,希望找点事情让自己忙一些。
墨群一怔,事实上爷并没有说这大半个月的时间要在碧苑做什么,只是依照柳姑娘的话在这里让爷养伤。他觉得爷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了,不过,既然青暝没有表示反对,他自然没有意见。
正觉得楚凝芙的问题难以回答时,外出的三人晃入苑内。
玄涧笑着扬扬手上的一大宗物品,“小芙,你不是很想弹琴吗?我特意记得买给你的,是‘梅雪斋’师傅的得意之作。喏!给你,试弹一下。”还是叫小芙亲切,楚姑娘楚姑娘的多生疏啊!在他眼中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像是他渴望已久的小妹妹一样招人疼爱。
凝芙眼睛一亮,好久好久没有摸琴了,梅雪斋的师傅手艺极好,所制作的琴每把都是精品,价格不菲。她开开心心的接过去坐到松树下的石桌旁试琴去了。
柳容笑看着走得急有点喘的温弛玉,他的面容已不复病态的苍白,正嘴角含笑望着她。
她扫过青暝手上的大包袱,目光却停留在温弛玉手中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上。
青暝将手中的包袱举上前,“爷为两位姑娘挑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青暝这就送到姑娘房中。”他留下主子很没义气的溜了,墨群和绝藏也闪到一边看凝芙抚琴。
“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劳累”,她走上前去搀扶着他坐到就近的木椅上。
他微红了脸,顺从的坐下来,看着她倒来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青葱的玉手间捏着一粒如珍珠般色泽的药丸,散发出阵阵莲的清香。
他无言的服下药,打开之前一直拿在手中的木盒,她看过去,不禁心动。
那是一朵兰花,白玉雕刻,通体雪白微微透明,放在木盒中只觉得像俗世中静止的美丽,不耀眼,却让人目眩神迷,素雅、沉静,虽没有让人一见倾心的外表,却让人情不自禁的移不开目光。
小巧的玉雕兰花用坚韧的白色麻线系起,他澄亮的双眼望向他,“戴上,好吗?”
她没有回答,轻蹲在他身前低下头,看着他修长纤细的双手将这朵玉兰系在她细嫩的颈上。
抬手轻抚胸前的玉兰,感觉到玉的温润柔滑在手心晕染开,冰冰的沁入心底。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与玉的冰凉不同,淡淡的暖意在她与他的手中交缠,她低语:“不要让我看不到你。”
他心一颤,他不知道她会不安,不知道她会担心他,这个照顾他病体的女子清秀淡然的外表下是细腻的心思,他……竟没有发现她的不安与担忧!
交握的双手,传达着某种听不见的誓言,围绕在两人身旁的暖风诉说着不必说出口的情意,他与她注定分不开。
春末夏初的五月,午后的阳光渐渐炙热起来,暖风袭来夹带着阵阵残香,无言的抗议春天的短暂。
她看着面前的药炉,不时察看药的变化与火的大小,从小就与药为伍,她熟悉药材就像熟悉自己的性子一样。
她不像孪生妹妹影若一样活泼,也不像敢爱敢恨豁达慷慨的娘亲,爹曾说过,她像未遇见娘亲时的自己,沉静而有些孤单。她无法像娘一样的热情,但是她喜欢顺心而为,懂得让自己快乐。
救小芙只是想要一个与影若完全不同的妹妹,救弛玉则是她的本能行为,或许如同爹遇到娘时的心情一样,她看到弛玉就只想守着他。她没办法像娘一样大胆决断,可是,她却十分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青暝远远的看着在客栈厨房煎药的淡蓝色背影,他们四侍卫私底下曾悄悄讨论过这位柳姑娘。当时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应下了她的条件救主子,不服气是有的,可是看着她后来对他们的照顾有加也就不介意了。他们主子身边一向有不少莺莺燕燕想入非非的想嫁入王府,但从这位柳姑娘的神情中他们找不到那种“渴望”的神色,她,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主子的身份。
对于她清秀平凡的外表,他们本以为又是一个被爷出尘的外貌所惑而不自量力的女子,可是,她似乎对主子的外貌没有太大的震撼,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外表而自卑,这位柳姑娘除了比他们更小心的调理着主子的身体外,好像别无所求的样子。
她高超的医术,细心的照料,确实将一个垂死的人救了回来,这一点他们四人相当感激。
柳容笑没有发现青暝的探寻目光,光是煎药就占用了她全部的精力,她细细计算着时间,不时从炉台上堆放的各类药材中取出合适的药量放入药锅中。
暗褐色的药汁在锅内流动,六粒乌黑的药丸被投入药汁中,紧接着六粒晶莹如雪的药丸迅速没入锅底。
只剩最后的药引了,她将炉火熄掉一半,纤长的手指伸向发上的银簪,薄如蝉翼的簪饰恍若不经意间掠过白细的手腕。
鲜红的血珠一滴滴的落入药锅内,原本暗褐色的药汁慢慢变成乳白色,预示着她要熬的药已经可以起锅了。
白细的纱布滤去药渣,乳白色的药汁看上去像牛奶般细腻,任谁也想不到这是用数百种药材熬制。
细长的纱布密密的缠绕在受过伤的腕上,她不在意的端着药准备回碧苑。
一转身,青暝立在她身后,满脸的不赞成与不解。
“这是什么熬药法?”越与她相处,越觉得自己的医术实在是浅薄无知,她用的药方,他从未听过,她配制的药丸,他更是一头雾水,就连刚刚的熬药,他看了更是不解。
她把有些烫的药交到他手上,“这药缺少药引,如果在我家是很容易找到,因为我种了一些,离家时没有带在身上,不过,我曾服过一段时间,所以血是最合适的药引。”她知道青暝的疑问,所以主动解释给他听。
“你或许听说过,这位药只能做药引用,它有个很特别的名字,惊鸿草。”
惊鸿草……据说太上皇被人行刺时曾用这味药草解毒,他记得当时皇都内外到处张贴告示寻找,竟是它。
他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纱布,“一定要用你的血吗?爷是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她轻抚手上的纱布,“那就别让他知道,七天内让他乖乖的把药喝了。”
青暝头痛的甩甩头,但愿爷的眼光不要那么犀利、心思不要太细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