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偏食者的用餐礼仪》三番一掷

2、第 2 章

　　莫莉坚持送夏光去大学报道，尹明亚幸运的被Q大附近的二流重点大学录取了，两家索性一起搭机。“友谊长存！”尹明亚就这么在候机厅里吼开了，给了哥们儿一个铁磁的拥抱。“我厉害吧？真考上了！”
　　“凑活。”夏光的痞性一转头就抖掉了，恭顺的跟尹明亚的父母问起好，再装饰性的夸了一把损友，场面话说得人如沐春风。
　　莫莉锦上添花的，把俩小孩的竹马情变成了两家好。“多嘴问一句，你跟尹明亚——”他的妈妈还在敏感时期。
　　“他不知道我是弯的，而且他直得不能再直。”夏光无奈耸肩。“再者，我胃口没那么好，不是所有东西都吃得下。”
　　“希望你永远这么挑食！”莫莉讨了没趣，自然有别的人讨好她。飞行的一程，从头到尾的被赞，仅仅是因为漂亮。
　　因为挑食，夏光没有吃飞机餐，讨厌干涩的面包和速食榨菜，讨厌更多。生理上的挑剔可以是无伤大雅的缺点，也可以进阶成满是萌点的交际话题，而心理上的挑剔愈演愈烈，成为了美好的隐疾。一路上尹明亚都在畅想，夏光只是计划，两个人的对话南辕北辙，却也兴致勃勃。分开的时候尹明亚问夏光要不要恋爱，夏光想了一下：“有好的对象就恋爱。”
　　“好的对象？什么意思？”尹明亚只要恋爱就好了。
　　“就是好的对象啊。”夏光拖着行李，还要分心照顾莫莉。“这边走。”
　　“等我安顿好了就去找你玩！”尹明亚决心认真浪四年。
　　“来之前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如果我没空就不会应酬你。”夏光排到了出租车，贴心的让给了话唠的尹氏一家。“叔叔阿姨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莫莉累了，因为穿八公分高跟鞋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可以先去酒店吗？”
　　酒店是夏光事先预定的，房间是夏光check的，莫莉全然监工姿态。“你完全不必来的。”至少现在，他的妈妈成为了他的负担，还不许抱怨的那种。
　　莫莉换掉了优雅高贵的行头，不理会儿子的心情。“走吧，陪你去报名。”
　　“呃，可以换回之前那一身儿吗？”夏光受不了自己的妈妈被误会成自己的女朋友，莫莉现在白T牛仔短裤帆布鞋的打扮太学生了。
　　“为什么嘛？”莫莉只享受平底鞋带给她的便利感。
　　夏光怔了怔，放弃了。“没什么，走吧。”企图说服莫莉的自己才是个切实的白痴，要是他的妈妈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只会平添女人的骄傲。
　　酒店离学校并不远，迎新的排场很大，夏光的脸很好用，学姐们很热心，带他去系里报名，带他办理住宿，还想帮他铺床叠被的——“还是我来好了。”莫莉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处。“谢谢你们帮助我儿子。”女生们小声惊呼。比起英俊高大的学弟，学弟妈妈逆龄漂亮得更令人震惊。
　　夏光恭敬的送走了不知姓名几何的学姐们，些微松气：“如果你能早点儿出来救我更好。”
　　“我只是试着想象了一下我的儿子和某个小女孩儿腻歪在一起的样子。”莫莉真的想象了。光看外表，几多和衬，可惜成全不了内心。“嗯，就是想象了一下。”
　　“很抱歉，这辈子都不能让你如愿了。”夏光的内疚寥寥，忙着整理行李。书和衣服放在对的位置上，挂蚊帐，笔电和平板干脆扔床上了，大致检查了一下寝室，四个床位还空着一个。“要出去逛一下吗？”
　　“本来还想跟你室友认识的——”
　　“我觉得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儿比较好。”
　　“为什么？”
　　“我怕你想象我跟室友如何。”
　　“你和室友？有可能吗？”莫莉已经开始想象某个没有见过面的小男孩儿了。
　　“我不喜欢被不经意的小失误毁掉人生和前途。”莫莉说给他听的话，如今说回给莫莉。夏光有相当程度的认同。
　　“孺子可教啊。”莫莉笑弯了眼，挽住夏光。因为是她的儿子，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那我们就去逛逛学校吧，顺便逛逛这个城市。”
　　三天，夏光陪莫莉走马观花的逛遍了这个城市，两个人很少讨论未来，当下的伤感也是适可而止的。夏铭善每天都会给夏光打电话，询问莫莉的情况。“你可以直接给妈妈打电话啊。”那厢情意绵绵的，快要缱绻成夏光的紧箍咒了。
　　“给莫莉打过了才给你打的。她这么马虎的人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她明天就回来了，到时你可以亲自照顾她。”夏光不耐烦，再不耐烦也不可能糊弄爸爸。男人和女人的腻歪？大概就是他爸妈这种吧。他在这种腻歪下长大，可能有点儿长歪了。
　　第二天本来跟莫莉约好了在酒店见的，可他的妈妈并不在房间里，只是微信了夏光一个地址，让他去那儿。学校附近的中古小区，老式单元门楼房，夏光迟疑的按下门铃，莫莉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还以为你会更慢呢！门开了，上来吧。”进了楼道门，顺着楼梯上五楼，502的门是开着的，夏光有点儿不确定。莫莉把他拉了进来：“这房子怎么样？”
　　“这——是什么意思？”夏光站在完全陌生的地界儿里，无法评价。
　　“我租的，签了一年的租，这是钥匙。”莫莉把钥匙塞给了夏光。“如果宿舍住得不舒服，你可以来这儿住。”
　　“妈——”
　　“我知道你不会犯错，但这个社会并没有那么仁慈。如果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是指如果，你起码能有一个整理思绪的地方。”莫莉不会把担心写在表情里，行为镌刻。“能接受我多余的安排吗？”
　　“我有点儿感动了。”夏光接受所有好意。
　　“我也被自己的周到感动了，你要是哭了我会更感动。”
　　“我长大了。”
　　“好吧，我的儿子长大了。”莫莉要垫脚才能摸到夏光的头。“长成男人了。要成为好男人啊——”
　　“不会比爸爸更好。”夏铭善成就夏光的认知。
　　“没有比你爸爸更好的男人了，毕竟是我选的嘛！”莫莉由衷自豪。
　　温馨的时分有限。“得回酒店取行李了，误了机爸爸会扣我生活费的。”夏光得把莫莉送回夏铭善身边。这个女人是那个男人的命。
　　机场熙熙攘攘的，夏光帮莫莉托运了行李换了登机牌。“身份证拿好，呆会儿进安检口还要检查一下，别弄掉了。”
　　“我又不是笨蛋——”
　　“你虽然不是笨蛋，但至少是个糊涂蛋。每次外出都是我和爸帮你打点的。”夏光看了眼手机。“可以去安检了，飞机落地后给我个电话。爸会在出站口等你的。”
　　“OK。”莫莉再次确认手里的机票和身份证。“你也一样，别把钥匙弄丢了。一年房租可不便宜，至少让它发挥一下作用。”
　　“如果你节约一点，说不定我们家就是中产阶级了。”夏光调侃起莫莉的金钱观。
　　“就靠你让我们家变成中产阶级了。”莫莉不以为然。“好了，你回去吧，到闸口也得我自己排队。”
　　夏光点头，却没有走，一直看着他妈妈过了安检口才放下半颗心，拨通了夏铭善的手机：“妈过安检了，11点40的飞机，嗯，剩下的交给你了。”从这一秒开始，他就算是精神层次的独立了。
　　室友到齐了，彼此都留有余地的接触着，来不及培养更多的情谊就军训了。夏光勉强记住了同班同学的脸孔，却对不上名字，因为都是高考佼佼者紧张感更甚，连军训都是，他只想从这种情绪里脱离出来，偶尔，偶尔的，他会在就寝前想一想2号男生的样子，就靠愈加模糊的样子撑过了三周。尹明亚来看他的时候惊呆了：“我靠，你们也整太严了，这肱二头肌都练出来了！诶，学霸的世界果然不一样，恐龙比高中还多！虽然我读的是个二流重点，但勉强也能称个美女如云啊！你要不要来我们学校玩？我同寝是文学院的，简直掉进了花田里——”
　　“你就是来跟我炫耀这个的？”夏光没多余的心情招待尹明亚，还在调试上学的节奏。“食堂解决午饭可以吗？”
　　“没问题啊！我也想吃吃看你们食堂。”尹明亚一直都在说自己的事情，显然，他的生活更丰富多彩。“——英语系的系花美爆了！我感觉我又有了新的追求！”
　　“吃完饭就好好去追求你的系花，我得去画室——”
　　“画室？”
　　“我学的科系要求有美术功底。”一开始夏光连画板都不会用，现在起码能画个水果柱体什么的。
　　“哦。”尹明亚很受伤。“我坐两小时公车来看你，你也太无情了。”
　　通常情况下，夏光是无情的，可在这异乡异客的当口，也要适度发挥同乡爱。“下次再补偿你。”
　　“说好了！下次啊！你送你妈妈去机场的时候也不叫我！那是我女神啊！怎么能不给我一个挣表现的机会！我……”尹明亚拉里拉杂的抱怨了一堆。“下次call你出来玩！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出来！绝对的！你答应了啊！”
　　夏光答应了，送尹明亚去了公车站，再折往画室和图书馆，跟同学交流一下课程，有意识的扩大交际圈，外表的优势是天生的，性格稍微恶劣似乎更迷人，但他的毒舌不再是单纯的吐槽了，完全的应时应景，叫人刺痛的愉悦。这是聪明人的天下，聪明成为了常态反倒显拙，夏光给自己贴上了勤快的标签，老师们都喜欢这个英俊又勤快的孩子，零碎的好处也都记他一份儿，但这离莫莉给他的目标太远了，而他自己，也缺乏具体的目标，免不了焦灼，和焦灼之后的镇定——
　　“夏光，你周六有空吗？我们跟经管系有个联谊……”邻座的男同学对联谊寄予了脱单厚望。
　　夏光模棱两可的答着，想不出宅男和宅女能有什么火花：“——不好意思，手机响了，接个电话。”尹明亚的来电，帮他脱离了无聊的处境。“干嘛？”
　　“晚上来钱X唱歌啦！我认识了一帮当地土著！太特么有趣了！”
　　“晚上可能不行——”
　　“你答应了我的啊！不管怎样都来的！说定了不能变！我把地址发给你！晚上八点见！”尹明亚上了大学简直浪得如鱼得水。
　　夏光听到电话盲音，“拒绝”就随着唾液淀粉酶咽了下去，火气化成了笑容，过路的女生雀跃的跟他打着招呼。
　　晚上八点，夏光按尹明亚发的地址到了钱X包房。一屋子青春洋溢的荷尔蒙，尹明亚扒开一众男女走到夏光跟前：“挺准时的啊！”说着，他又拿起旁边人的话筒：“我哥们儿！铁哥们儿！我们省理科第五名！夏光！帅不帅！谁特么说学霸都是丑蛋！老子用现实扇你两巴掌！成嘞！帅就给点儿掌声！”稀稀拉拉的拍手，女生更为起劲儿。夏光没想成为中心，英俊得冷漠。“别啊！都来了！高兴点儿嘛！这么多美女呢！”尹明亚递给夏光一杯酒，又扎入热闹的海浪里，热的浪，所有的情绪都只是消融在沙滩上的泡沫。身边的女生靠太近了，香水味太浓，夏光只觉得热：“你的胸蹭到我了。”女生有点儿尴尬，夏光放下了一口未动的酒，微笑得敷衍：“你很漂亮，可惜我不喜欢大胸部的人，祝你玩得开心，再见。”他径直开门走了，免得再被消遣一回。夏光可以被尹明亚消费一次，基于过去的情谊，一次就够了，如果他再来找他，夏光会很乐意揍哭他的——“不好意思。”因为走神，夏光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
　　“没关系。”男人按着肩膀，扬起的嘴角丝丝慌张，还是被女人追上了。模式化的分手流程，女的伤男的渣。男人无奈的皱眉，对夏光抱歉的笑，轻言：“让你见笑了。”
　　夏光才注意到男人，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及肩的长发，杏仁般的眼，挺直的鼻子，下颚轮廓流畅，四肢修长到衬出了骨骼的细致，动作轻盈得撩拨人心。“Number 2。”他下意识的脱口，心脏被击中了。
　　“什么？”男人的问题过于轻佻。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只是找到了理想型，有点儿开心。夏光可以稍微原谅尹明亚了。“不打搅你们了，再见。”理想型应该是直男，很渣的直男。
　　生活波澜不惊，学业也一样。尹明亚拖了一星期才来道歉，一脸白痴像：“——我承认我是被激到了才叫你来的！那帮傻叉土著没见过世面老子就想让他们开开眼——”
　　夏光合上了课本，自习室太安静，眼前的傻叉太吵：“跟我出来。”
　　“哦。”尹明亚傻呵呵的跟着夏光出了教学楼，刚提气肚子就挨了一拳，生疼。“我，我擦，你疯了吗？会内出血了——”
　　“如果能把你脑子里的水打出来会更好。”夏光揉着手腕，不介意再来一拳。“KTV里的那些人都是你同学？”
　　“没，就两个哥们儿是，剩下的都是他们朋友，他们带我玩——”
　　“带你玩什么？女人？”
　　“没，也不是没，那些女人我没敢动啊！太大方了我招架不住！”尹明亚按着肚子垂着头的。“不想跟不喜欢的女人上床，我，我还是处呢！”
　　“保持你贞.操，找到你喜欢的女人，不要再跟那群人混了——好好读书，你已经是个二流货色了，要是堕落到不入流，我跟你就不是朋友了。”夏光不会对尹明亚隐瞒厌恶，完全是朋友间的坦诚。“我想我可能要跟我妈讨论一下你了——”
　　“不要！绝对不要！我会洗心革面！”尹明亚不想破坏自己在女神心目中的形象！类似愚蠢，可爱，纯洁的好孩子形象。“以我下半身的性.福发誓！明天我就好好读书——不！今天！今天回去我就认真嗑书！你一定不要跟你妈说我！求你了！”
　　夏光应该要无语的，似乎感慨更多。“你对我妈还真是真爱。”
　　“比真爱还真！女神绝对不容侵犯！”尹明亚终于缓过了劲儿。“我也就是高考完了松了弦儿玩得脱线了，那帮人是什么货色我也知道，可就是那么脑子一热——以后坚决不犯了，请我吃个晚饭吧。”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夏光习惯了。“吃食堂，吃完了自己滚。”
　　“得嘞！吃完我就圆润的滚！你就看我期末考试的成绩吧！要是我考得好你得让我去你家过夜，我一直梦想跟女神一墙之隔的——”
　　“滚！”
　　夏光至少赐了尹明亚一餐温饱，不想上自习，干脆去了画室。有同学先到了，几个人寒暄了一会儿才开始干各自的事。作为模型的苹果风干了，丑陋曲折成了另类美感，夏光试着把干涸的纹路截取成自己的线条——“学长好！”“学长怎么这么晚还来画室啊？”“学长……”——夏光被学长分了心，被学长身边的男人分了心。“诶，我们是不是见过？”男人指着夏光，揪着眉毛回忆。
　　理想型出现了，是最令人郁闷的神迹。“你和女人，KTV。”渣。夏光用的全是关键词。
　　“哦。”男人恍然大悟。“撞到我的人！”学长介入对话，男人避重就轻的聊起经过：“——就这么遇到了，还挺有缘的。你好，我是许慕年。”
　　“你好。”夏光尽学弟礼仪。“夏光。”
　　“夏光，你很帅啊。”许慕年不吝啬赞扬。
　　“彼此彼此。”夏光喜欢许慕年这型的，漂亮得精致。
　　学长则苛刻得多：“他把我们建筑系的平均颜值都拉高了，也拉高了我们系女生的眼界，单身比例又增加了。”在场的同学跟着一块儿起哄，热聊的氛围。
　　夏光只好笑着，听他们玩笑似得批判。突然，许慕年凑到他耳边：“其实都是嫉妒。”热的气窜入他的思想，考验意志。夏光才看清楚许慕年右眼尾的痣，小小的，褐色，性.感。“喂，有空一起玩吧？”他对他说，像蛊。
　　“我不跟陌生人玩。”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何必付出成本。夏光的日程安排里暂时没有白费力气这一项。
　　许慕年的遗憾流于表面，对学长道：“你的后辈很傲哦。”
　　“偶尔也要让你吃吃闭门羹才行啊，不然你还真以为这辈子顺风顺水了。”学长欣慰的拍了夏光一肩膀。“干得好！继续保持！坚决不要理这个人渣，就算他是我朋友！”
　　人渣啊。夏光中意人渣的外表：“学长，我还要练习——”
　　“哦，对，不打搅你们了，我也就是带他随便逛逛，你们接着练。”学长拽着许慕年往外走。
　　“下次再见啰。”许慕年对夏光摆手，笑得人畜无害的。
　　夏光不置可否，攥着手里的炭笔听同学们讨论许慕年。那个漂亮又轻浮的男人毁了他的画。未完成的画，永远未完成，践踏了干瘪苹果的尊严。
　　有些事还真是一语成谶。之后，夏光常常见到许慕年，寝室楼道里，去教学楼的路上，甚至是食堂。“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夏光把玉子虾仁里的青豆挑了出来。
　　“你还真的很嫌弃我啊。”许慕年的筷子伸到了夏光的餐盘里。“你不吃青豆吗？我来吃。”
　　“学长，可以请你的朋友不要这么擅做主张吗？”夏光没法儿跟许慕年直接沟通。别的欲望会战胜食欲，他想要吃掉眼前这个人。
　　“我只想安静的吃饭。”学长表示无能为力。
　　“浪费粮食是不好的。”许慕年吃掉了最后一颗青豆，手机响了。“不好意思，我得接个电话。”他说着，离开了座位。
　　学长看着许慕年走远了，才缓缓开口：“忍耐一下吧，等他新鲜劲儿过了你就自由了。”
　　“新鲜？”夏光第一次听到这么趋向于贬义的褒义词。
　　“他这人很喜欢交朋友也很擅长交朋友但并不懂得维系。你要是真的不耐烦也可以假装成为他的朋友，反正过段时间就淡了。”
　　“我不想成为他的朋友。” 夏光不缺朋友，缺男朋友。
　　“诶？你还挺直接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不吃许慕年这套的人，这下难办了。”学长些些苦恼，毕竟许慕年是通过他认识夏光的。“话说回来，你就这么抗拒他？还是许慕年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不是抗拒，也没有讨厌，只是不接受。”夏光不接受无法维系的普通关系。
　　“呃，那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学长苦恼到连红烧肉都吃不下去了。“或者我跟你推销一下许慕年？嗯，长得帅算不算？当然啦，你也帅，你们俩帅得不一样！还有什么？性格好？性格还真挺好的，为人大方处事漂亮——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别看许慕年现在一副吊儿郎当无业游民的样子，他上学可是跳过两级从芝加哥大学古生物学系毕业的！今年刚毕业！绝对新鲜出炉！厉害吧？你再瞧我！我还在大三苦熬呢！”学长不惜贬低自己竭力推销到文思枯竭。“这样说有没有加分？会不会让你想跟他交朋友？”
　　二十岁，跳级，大学毕业了，古生物学？完了。夏光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完了”。真的完蛋了，漂亮又聪明的人渣百分之百的成为了他的理想型。“有加分，但不会成为朋友。”夏光只庆幸自己还有足够的理智，一线之间，只有理智。
　　“好吧，我放弃了——”
　　“你们在说什么？”许慕年折了回来，随口问起却丝毫不在意。“我先走了！帮我收拾一下餐盘！回头见。”
　　“有急到连餐盘都没空收拾的地步吗？”学长的牢骚充满无力感。
　　“女朋友叫我就没空啦！”许慕年的尾音未落人就跑不见了。
　　女朋友？大概是新女友吧。夏光淡然的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学长慢用。”
　　“顺便把许慕年的餐盘收了啊——”
　　“应该由作为朋友的你来收更好吧。”夏光端着自己的餐盘离开了，走到半截又转了回来：“学长，许慕年不会维持友情，可他跟你维系得很好啊。”
　　“我跟他的孽缘不用维系！”学长紧拍胸脯，差点儿被红烧肉噎死。“从小一块儿长大，父母亲戚都认识，上辈子造了业这辈子不得安生！行了！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吃顿饭！”这顿饭简直味同嚼蜡。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许慕年暂且归到夏光这4十之八九也不能称之为可惜，终究，生活就是这么无情的东西。彼此无情。许慕年没有来再找夏光，大概正愉快的恋爱着，而夏光也没心思计较保鲜期的时限，致力于画画学习以及和同学老师打好关系，几乎不可开交。一晃眼就到了期末，占领自习室和图书馆就成为了学生们的主要事业，夏光也不例外，大一几乎没机会参加挣表现分的课题，只能靠成绩加持印象，期末考试那几天居然比高考更有劲头儿，以至于兴奋劲儿久散不去，室友们为了庆祝解脱凑钱吃饭泡吧，夏光难得玩嗨了，喝了三杯调酒。“那桌老看我们这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室友A整了一下头型，自我陶醉。“得了吧，我们这桌就夏光有艳遇资本！”室友B颇为自觉。“要不我们去碰个杯？万一成了呢！”室友C蠢蠢欲动。夏光只觉得头晕：“我去卫生间。”
　　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僻仄隐秘，没有男女之别的隔间性.暗示太明显，明显到呻吟都传到了夏光的耳朵里。水龙头开到最大，勉强压住了感官动物的蠢行，夏光头晕得更厉害了，索性靠在水台旁闭目养神，但声音越来越大，连门板都开始响了，“嘣”的一声，门板坏了。倒在门板上的男人衬衫全开，连皮带也松开了，隔间里的两个女人身上挂的都不知道是不是衣服了。呃，一拖二，有点儿棘手，夏光捂住了双眼往后退，讨厌应付尴尬的场面，却被抓住了裤脚。“救我。”男人有气无力的。
　　“许——慕年？”夏光勾下腰，看清了男人的脸，右眼角的痣，还有唇边的口红印。“你玩得很开啊。”两个多月没见，男人一出场就刷新了他的下限。
　　“我被下药了，救我出去。”狼狈的许慕年也是漂亮的，色气满满的漂亮。
　　“你们还跟他玩吗？他让我救他。”夏光的笑，丝丝些些的坏。女人们兴致不减，正好一桌“麻将”搭子的阵容。“跟很多人交换□□这种事不适合我。”夏光抓起许慕年出了酒吧，给室友打了个早退电话，头晕到心烦。“你家住哪儿？”
　　“我这样没法儿回家。”许慕年瘫在路边。“随便找个酒店给我开间房好了。”
　　夏光拖着许慕年去了附近的情趣酒店，开了间满是S&M的房间。“没有别的要求我就走了。”
　　“有，有烟吗？”许慕年浑身发软，满是破绽。
　　“我不抽烟。”夏光想搓掉许慕年颈间的吻痕，仅仅是想。
　　“是吗？”许慕年的笑容几分自嘲。
　　“我走了——”
　　“能留下来吗？”
　　“嗯？”
　　“我有点儿害怕。”
　　“害怕？”
　　“被人下了药，又一个人呆着，万一死了——”
　　“死了的话服务员会报警的，你的家人也会替你收尸，给你下药的那群人会被抓。”夏光冷静的恶毒。“Happy Ending。”
　　“我不喜欢太happy——”
　　“你今晚就够happy的了。”
　　“是我大意了。”许慕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本来我只是——”
　　“别说了，你不用跟我解释。”夏光把许慕年推到一边，挨着他躺下。“我会呆到天亮，睡觉吧。”酒精的劲儿上了，夏光只觉得困，跟理想型睡一次怎么样？不怎么样呀。
　　夏光是被阳光刺醒的。许慕年裹着毛巾一身湿气，身上都是沐浴露的香味，半干的头发七八分乱，吻痕的颜色变深了，比昨天更色气：“醒了？一起去吃早饭？”
　　“药效过了？”夏光按着太阳穴，宿醉。
　　“过了——”
　　“再见。”夏光撑起身体，丝毫不留恋。这个男人是理想型，不是理想对象，绝对的，不是。
　　因为一夜未归，夏光被室友们友好的审问了。完全跟臆想的种种无关的一夜，只是让夏光的沮丧从潜意识里浮了起来，现实给他制造了一个盛大虚华的空中楼阁，无法踏进又近在眼前，似乎得积极的逃避才行。他收拾好了行李，去莫莉给他租的房子住了两天，等尹明亚考完试一块儿搭机回家。
　　“我有预感这次会考很好！让我去你家过夜啦！”刚过安检口，尹明亚就胡言乱语。“女神大人！我回来了！”
　　“离我远点儿。”夏光不想被笨蛋传染智障病毒。
　　“说真的啦！说不定还会拿奖学金——”
　　“嘘。”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许慕年。夏光的脏话快要溢出喉咙了。“我不该救你的。”偷走救命恩人的手机号绝对不是报恩之举。
　　“谢谢你救了我。”电话那头的许慕年不知所谓。“还在学校吗？我来找你玩——”
　　“我回家了。”
　　“回家？你家哪儿的啊？我来找你——”
　　“神经病。”夏光挂断电话，设置了拒接来电，现实又变回原样了。
　　“谁啊？”尹明亚糊一口薯片，说话都是黑椒牛肉味的。
　　“一个神经病。”夏光突然想家了。在回家的路上，想家。
　　莫莉和夏铭善并没有因为夏光的回来而欢欣鼓舞，只有儿子上学的头一个月觉得冷清，后来似乎享受起二人世界了。“我无所谓，要是你们再整个孩子出来更好，省得我以后找代孕。”夏光的小脾气都化在语气里，而建议倾向于客观。
　　莫莉谢绝了好意。比起学业，她更关心儿子的感情进程：“没有碰到好的对象？”
　　夏光无法回答，现实生活里的灰色地带太多，如果许慕年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答案就明确了。可要如何才是彻底呢？如何？许慕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到你家附近了，好像迷路了，安平街28号——28号，对吧？附近都没有门牌号的，我对面有一家开封菜……”男人的声音抓住了他的神经。“你能来接一下我吗？”夏光再次挂断了电话，翻看通话记录，陌生来电，许慕年的号码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黑名单里。
　　开封菜斜对面的咖啡馆。夏光在那里找到了许慕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说过来找你玩的啊。”许慕年没有行李，纯粹临时起意。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
　　“有时候会帮你们学校的生物系老师翻译资料，关系搭关系的，就问到教务处了。”许慕年没兴趣炫耀人脉。“可以跟我玩吗？”
　　“你可以去找你的朋友。”夏光不是他的朋友。
　　“上次的事被家里人知道了，他们禁止我去夜场玩，但我的朋友都去夜场玩，就没得玩了。”
　　“你还可以去找学长。”
　　“他跟他女朋友出国玩了。”
　　“不如你去找一份工作，你不是大学毕业了吗？”
　　“你知道我大学毕业了？”许慕年惊讶的扬起了眉毛，还以为自己的浪荡形象能更完美一点。毕竟好学生的设定太乏味了。
　　“学长说的。”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只说了这个。”
　　“嗯——你想了解我吗？”许慕年似乎不设防。
　　“不想了解。”如果能厌恶，当然好，可要是更喜欢了，理智会断的。夏光才十八岁，离六根清净还远。
　　许慕年撑着下巴看了夏光一晌：“好奇怪啊！感觉你没有讨厌我啊，可为什么非要跟我拉开距离呢？多交个朋友不好吗？”
　　“我不想跟你交朋友。如果你真的找不到朋友，可以找你的女朋友玩——”
　　“就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才会大意到被人下药啊。”许慕年对自己的挫事不以为然。
　　“再交个女朋友。”夏光好心提议。
　　“值得考虑。”许慕年笑意盈盈的耍赖。“但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想要马上交到女朋友似乎有点儿难。既然都到这儿了，你就招待一下我嘛！等我回去了就按你说的做。”
　　这渣太能听进去人话了，夏光“高兴”得无法收回前言，只能咬牙切齿的尽地主之谊。许慕年倒是很容易满足，去哪儿都高兴，吃什么都不挑，反应跟孩子一样，比孩子还单纯。“——要帮你安排酒店吗？”
　　“不用啦，这段时间我都得回家过夜，订了十点半的飞机票，嗯，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去机场了。”许慕年拦了辆出租车。“谢谢你今天陪我玩。”
　　夏光感觉自己被玩了：“你还真是个混蛋。”
　　“混蛋？”许慕年没明白，也不上心。“我不是混蛋啊。你生气了吗？为什么啊？要不下次你再告诉我原因吧！我得赶飞机了，拜，你上学了我们再见！”
　　出租车没影儿了，夏光没能被汹涌的人潮淹没，被感情淹没了。人渣撩了他一天，大半个月都缓不过劲儿，这个冬天比冬天还冷，可心是热的，总有不按意志跳动的时候。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许慕年就成为了他的节奏，夏光讨厌处于悲哀边缘的下风。“混蛋。”他不想再跟混蛋见面了，不想溺死在一个人的感情里。
　　“——什么？”尹明亚拿着期末成绩单来夏光家过夜，被女神夸奖了，一晚上都在嘚瑟。
　　“没什么。”夏光只是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
　　“你最近很不对呀。”尹明亚强装心灵导师。“来！跟哥聊聊！绝对让你豁然开朗！”
　　“白痴。”夏光被白痴的朋友关心了。真正的朋友。“如果真能依赖你这个白痴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啊！哥也是有人生经验的人好不好！”
　　“你的经验不适用于我。”夏光得自己摸索。“打魔兽吗？输了的人出去买夜宵。”最佳损友虽然不能帮他分担心事，但至少可以消磨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