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9枚の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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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先生跟同僚一个个轮流在演武场上友好地聊了人生。
然而执事先生都没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事情。
与其让姬君继续难过，他宁愿姬君把那位伯爵赠送的保命符用到别人身上。人类身体上的伤好了就不会再痛，可心里的伤却总那样难以愈合。
明明想要痛哭却还在微笑着的姬君，连他都会感到悲伤。
曾经沾染鲜血的杀戮者放下了兵刃，收敛着所有戾气，尽心尽力地侍奉在那位温柔的女性年少之时。
手腕一转，未出鞘的兵刃重新隐没不见，重新恢复彬彬有礼模样的执事先生微微一笑，转身准备离开演武场。
只是台下，不知何时来到的荏家家主面色冷淡地站在那里，青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
“蝶。”
荏家家主开口唤住他，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童女模样的式神将手中捧着的木匣交过去。
“交于她——若她已有决意。”
不动波澜地吩咐着，那位家主漠然转身，拂袖而去。
——时间正流向既定的未来。
——命运并非不可动摇。
——一切尚未结束。
青年无声地传递着这样的叹息。
执事先生垂眼看向手中毫无花样的木匣，眼神微沉。
……被荏家的家主所允许过的“契”。
可姬君并没有……
那么，是主人自己的意思？
在不被动摇的范围内，莫非是想要……？
困在旧日里的人，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归来？而今日，又究竟是哪一日……
没有人能解读这叹息。
离开梦境的姬君看着匣中的物什，面上血色尽失，嘴角却弯出惨淡的笑弧。
在梦彼端的另一人睁开了眼。
那双往昔清透的蓝眸里满是空茫，只是下一刻，明亮得仿若被点亮。
耳中听到的是连接在身上的各种仪器不断发出的“滴滴”声，入眼的仍旧是属于医院的冰冷的白。
可他微微侧了头，看着重症监护室里闪烁的仪器灯光，缓慢地合上了眼眸。
梦里，他明悟到自己想要的，可那个小小的少女，会不会回应这样任性又自私的要求呢？
——还是说，那仅仅只是一个梦？
这样的困惑萦绕在心里，却无人可问。
连那个小小的少女，也再没有出现于他面前。
就好像梦真的只是场梦。
——可这怎么会是梦呢？
那一朵红花的琥珀，碎裂在枕下。
年轻的财阀继承人难□□露了怅然之色，然而此时他并没有时间能花费在这个问题上。
需要他去做的事情还太多，无论是家中长辈的质询还是对媒体社会的回应，都还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就算莲巳敬人再怎么反对与阻止，可最终，也只能随那位大少爷的意。
天祥院英智想要做的事情，总难以被人制止。
所谓“皇帝”，大抵正都如此傲慢任性的。
莲巳敬人认命地准备回梦之咲学院去代替这位长期不在的学生会长继续处理假期里的那些琐事。
而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天祥院大少爷则在凤家二少爷代为办理转院手续后，入住到了凤家名下那家最大的医疗中心。
“下午和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重新做个全检，要是没有问题的话休养一周左右的时间你就可以——嗯？”
手上拿着的病历被一只手压下，凤秋人抬头，挑眉看着那位笑吟吟的大少爷。
“检查就提前到今天下午进行吧，凤君。”就算用着温和的语气也改变不了这话里头刚断独行的本质，可皇帝开口得就是这么理所当然。
最讨厌病人擅作主张的凤医师：“……”这要是别人我还真就撂担子不干了！
凤秋人深深觉得这位大少爷在某些时候果真是不靠谱和任性幼稚到了极点，难怪敬人都跟个老妈子似的管东管西总对他各种不放心的。
不过……
好歹也是敬人想要照顾的人哪。
“如果你能有个好理由的话？”凤秋人挪开了手中的病历。
“我想秋人一定会理解我的苦衷。”
“那可未必。”凤二少爷表示他才不会被几句好话收买呢，“如果你又想做什么有违医嘱的事情的话，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可绝不会视而不见。”
天祥院英智莞尔，“别把我想得那么没自觉呀，秋人。”大少爷又装起了无辜的好孩子，“我让助理答应了个采访，就在明天上午。”
白衣医师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不老实的病人。
天祥院英智坦然自若地任由他看着，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半分。
“不愧是‘皇帝’啊，就算被赶下王座流浪也还是这么受欢迎。”
凤秋人同意了他的要求，这位大少爷到底是公众人物，从病危入院到现在都已是一周，也该是时候露面了。检查提前本就没问题，而只是一个访谈的话，也不会对这位大少爷的身体带来负荷……嗯，只要这家伙不会又自己作死。
天祥院英智弯了眼眉，“唔，毕竟我姓‘天祥院’呀！”
他很清楚这个位列十大世家的姓氏给他带来了什么，同时也清楚他需要为这个姓氏带来什么。
——至于该不该付出、该怎样付出，皇帝却不想听从任何人的摆布。
骄纵的小皇帝即使长大，也仍然改不掉骨子里唯我独尊的跋扈。
只是不再只会大吵大闹地叫嚣，而是用温雅柔和的伪装，以及防不胜防的手段去获取。
他想要的，变着法子也会要去达成目的。
无论是透支生命都想要达成的那个未来，还是让他升起了贪念的小小的少女。
皇帝扬起嘴角，将手中碎裂成好几片的红花琥珀放进了裤子的口袋中。
他想，也许他可以去求一个护身符，然后把这个琥珀放到护身符里随身带着。
曾代他凋零的红花在未来或许仍将给予他守护。
然而将红花送到他面前的人呢？
那个小小的少女，在想什么……
医院会客室原本关紧的门传来被扭动门把手的声音。
天祥院英智收回了思绪。
昨天检查的结果显然很让凤秋人满意，因此原定于今天上午九点的采访也没被这位主治医师勒令延后。七点的时候助理和化妆师、造型师带着服装一道赶过来为他打理，现在化妆师和造型师在旁边房间待命，而助理就在楼下等待约好的记者——看看墙上挂着的石英钟，也差不多该上来了。
穿着“fine”组合演出服装的少年从椅子上站起，露出温润的微笑，连眼神都完美无瑕得像走出了童话的王子。
只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染上了惊诧。
从门外走进来的并非是他以为的助理。
那个穿着绣有大团粉白绣球花的瑰丽桃色振袖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仅仅是站立在那里便流露出古老世家贵女的端庄娴雅。她容貌清丽，轮廓与五官都似曾相识，只是姣好脸庞上并没有带上多少情绪，整个人沉静且疏冷。少女的长发被与一条身上和服同色的发带盘起，给她的稚气未脱添了几分成熟女性才有的妩媚。
可这些都在天祥院英智的第一眼过后被忽略。
真正吸引住这位年轻继承人的，是少女仿若盛满星辰的深紫色眼眸。
在见到这个少女的瞬间，天祥院英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荏家人，因为少女的容颜和阿苏有着八成的相似。
在下一刻，他否决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端方曼丽的少女神情陌生又冷淡，连她的眼眸也沉寂静默。
可天祥院英智记得在恍若夜幕的深紫色里闪耀的星辰。
她开心的时候，眼中就仿佛有星辰在闪耀。
她望向自己的眼眸里，即使泪光迷蒙，星辰也依旧闪耀。
——我若错过了你，下一次可否还能再找到？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年轻的财阀继承人的心思便已是几番转换，而他脸上的神色，终定格在了微笑上。
这个天祥院少爷用得最得心应手的表情，在不同时候其实总有着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同。
就像在她面前，他的笑里总会有着无奈与纵容，这是从她被困在树上而他站在树下的那个第一次相遇开始就不曾改变过的。
纵容一个人，若是当真心甘情愿了，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习惯。
天祥院英智想他是愿意继续去纵容那个乖顺的孩子的，如果能继续独占那份纯粹到不含任何杂念的依恋与信赖。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的笑容和他的眼眸一样，清透到毫无阴霾。
“你真的来见我了呢。”
皇帝微微歪头，开心的样子天真得像个孩子，“我很高兴哦，阿苏。”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迟疑与犹豫，明快又干净，暖得好似四月里吹皱了湖水的一缕春风。
静静站在门口的少女不知怎么红了眼眶。
天祥院英智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然后，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叹气说，要是阿苏哭了的话，我会很为难哪！
那个少女抿紧了嘴唇。
在她眼里有着迷蒙的雾气，还有璀璨的星辰闪耀。
他伸出了手，因为知道如果是她的话就绝不会拒绝自己。
所以就这么微笑着，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轻轻合上门，慢慢走到了自己面前。
那只轻覆在自己掌心的手，传递来熟悉的略低的体温。
“为什么肯定是我呢？”她轻声问。
“因为阿苏看我时的眼神，是我非常想要占有的珍宝。”天祥院英智垂下头看着那个仿若在朝夕间便从记忆里小小的孩子长成的少女，在心中镌刻下她此时的容颜。
少女仰起头，他甚至能在她深紫的双眼里清楚地看到另一个自己。
“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任何时候、任何话，阿苏愿意，就都算数。”
那是没有任何迟疑的承诺，坦然到天经地义那般的语气让人无从怀疑他真心。
而她总是无法拒绝他的。
“果然你才是最最狡猾的人哪，会长。”
苦笑着的少女抽回了被握住的手掌。
她的话无疑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即使这对他而言并无影响。
天祥院英智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柔和地问：“那么，阿苏现在能给我你的回答了吗？——我所想要的，阿苏会给我吗？”
她并没有笑，只是小声说：“会长，我没有下一朵嘉得露可以送给你了。”
“可我想要的是你。”他叹气，露出受伤的表情，“虽然活着是件很美妙的事，但我并不是想要对阿苏用什么手段。”
天祥院英智专注地凝视着那个少女，认真地说：“如果阿苏还没有明白的话，再说一遍也是可以的——我喜欢阿苏看向我时的眼神，喜欢阿苏给我的信赖和依恋，所以才会提出自私又失礼的请求，就算等不到约定实现的那天，也想要独占这样的阿苏直到最后。”
“——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反悔对阿苏做过的任何承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往后也不会。”
少女娇嫩若花瓣的唇轻轻颤抖，连她清甜的声音也藏着伤悲。他不知她为何会变得如此难过，却温和又坚定地否决了她的不安。
他的话语比毒|药还要侵蚀人心，远远胜过深渊魔物蛊惑的甜言蜜语。
而就从一开始，她就落入到漩涡深处，心甘情愿被吞噬。
“可会长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吧。”
女孩子垂下了头。
“难道会长不会觉得可怕吗？一下子变成这种样子的我，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做得到的吧？”
“——是妖怪或是其他什么怪物，说不定还会吃人的哦！”
她说得那么认真。
可天祥院英智就是忍不住笑场。
“就算个子长高了，阿苏也还是个孩子呢。”
大少爷笑得眉眼弯弯，“我不清楚阿苏的身世，也不知道阿苏的经历，但荏家的情况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我是天祥院集团的继承人，与里世界打交道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阿苏不要骗我哦！”
少女沉默。
天祥院英智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想说服自己改变主意。
可他总要将她的心结一一消除。
小小的阿苏，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最可爱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那个少女只是郑重地问，你会后悔吗？
“不会。”
他温和地说。
“真的？”
“嗯，真的，如果是阿苏的话，我——！！！”
少年清透的蓝眼睛里，笑意在瞬间成了惊诧。
可映在他干净眼眸中的那个少女，清丽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现在也不后悔吗？”少女平静地轻声问。
天祥院英智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他跌坐回椅子上，微微蹙了眉。
“好像……并没有后悔呢……”
眼睛注视着直接没入小腹的铠通，短刀还紧紧握在女孩子手里，只是那双漂亮的小手染了血，白与红竟美得绚丽。
天祥院英智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他一笑，就牵扯到腹部的伤撕开，疼得眉毛都皱了起来。
“……想不出阿苏这么做的理由呢……”他低喃。
少女面无表情，“都是会长的错啊，明明只要你说‘后悔’就可以避免，这么轻率地说出让我没有办法拒绝的话……明明只要你放弃那种开玩笑一样的求婚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没有轻率也不是开玩笑，我有很多选择，但阿苏是我所发现到的最想要锁住在我身边的人。”
——怎么办，完完全全不想让给别人呢……
“我曾听过无数美妙的音乐，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阿苏的歌声，可是我还是想要留下你，因为阿苏望着我的眼神，就是给我的最独一无二的动人的旋律呢……”
——好想这么做啊，把漂亮的小金丝雀关进最华丽精美的黄金鸟笼里，只为我一个人展翅歌唱。
少年带着温热血液的修长的手抚上少女的脸庞，温柔摩挲着滑下，然后慢慢地解开了她头上的发带，看着被盘起的柔顺黑发随着发带的抽离瞬间垂落她胸前。
他笑了起来，志得意满，眼神明亮到炽热。
少女深紫色的眼眸里夜色沉寂，连星辰都不再明亮。
“会长后悔吗？”
她拔出了刀，问。
他伸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语气轻松。
“我原本以为要等阿苏长大还要好久好久，可是阿苏已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了啊……这下子，更不可能——呜！！！”
扑入怀中的不止是温香软糯的可人少女。
还有准确地没入心脏的刀刃。
他的瞳孔霍然一缩，忍受着巨大的痛意，说完了未尽的话语，“……说什么‘后悔’了吧？”
少女就在他的怀里，就像她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时那样靠在他的身上。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把她抱住了。
“……虽然会长的求婚让我很高兴，但是呀……这样子的话，我和你，就只能留下一个人继续待在这个世界里了。”
他听到少女在他耳边的话语。
他有点想笑。
这个孩子一定不知道，她说谎的样子从来都傻到让人忍俊不禁。
别哭呀，你若是哭泣，我会很苦恼呢……
从今往后，也不要再哭，笑起来吧，只有这样才能更有勇气地走下去呀！
而我……
他强撑起身体，耗尽最后的力气，摘下领巾上金色的片翼领针握进少女掌中，笑道——
“阿苏，待你长大……”
——嫁我可好？
可他没能再说完那句话。
而她已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49枚の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