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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我正在院里纳凉的时候,听着虫鸣鸟叫好不惬意。阿洛得了空,端来一盘绿豆糕放在桌上,在一旁坐下了直怨这六月天气酷热。我微微一笑,将以前那人的说辞搬出来,悠悠地拉长尾音道:“心静自然凉嘛。”阿洛撇撇嘴,反击道:“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爷,什么事也不用做只管乘凉。只苦了我这般的奴才,天天屋里屋外灶台上下忙活着呢。”我知道她是赌气,作势一边挽袖子一边问她:“得,今儿个您来做回主子。主子可有什么事吩咐?”阿洛一瞧我这番做派,“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叹道:“你也别在这做戏了。你自然是爷,哪有你来做这些下贱活的道理?我只是,只是替爷难过……”
      我摆摆手笑:“傻丫头,有什么好难过的,不兴我寻个机会偷闲?我自在着呢。”说完,还呷了口清茶,啧啧两声,对她道这么大个庭院只有我和她还有一个守门的老汉住,太过无趣,让她去寻几只狗崽来养,便将她打发走了。而我自己却躺在藤椅上用书盖住了脸,暗自想道芙蓉花开的时候他若再不来,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时候正是江南梅雨时节,乡野里一片片青禾绿秧。我当时已有十四岁,和诗中描写的富家子弟一样,不知民间疾苦,只懂寻欢作乐,对雨天那是深恶痛绝。连绵的雨天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不能约了我那帮狐朋狗友去戏园子捧名角儿,不能去赌馆里掷骰子,不能去杏花楼里吃花酒。我只能在我爹娘以及私塾先生的严厉看管下,把《论语》一遍遍地抄诵。
      看起来似乎苦不堪言,但我是谁啊,我可是土财主的儿子,十里八村的小霸王。虽然雨天让人兴致索然,但只要能溜出家门,就可以天高任我飞,不必去面对书中那满嘴仁义礼治的孔夫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立即开始行动。一大早,当小丫鬟们捧着热水,端着菜肴进门的时候,我就在床上“嗳嗳哟哟”地瞎叫唤。小丫鬟们自然着急了,赶紧去请我爹娘。过了一会儿,我就看见娘急切切地到了我床前,一面揉我肚子,一面催人去请崔大夫。我娘本来也是乡野女子,气力大,我本来好端端的也被揉得生疼,只顾着蹙眉流汗,倒真有几分发病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得把戏做足了。我无力地伏在娘怀里,细声细气地问:“娘,爹爹呢?”语气哀怨,让人心疼。娘果然心酸落泪,停了手下动作,抚慰我道:“你爹他临时有一笔生意,早走了。”我忙扯起一个苦笑,道:“还是生意重要,只是,”我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委委屈屈的,“只是今日的功课怕要落下了,我怕得很。”娘许久不见我这副模样,只道是病重了,又怕功课落下被爹爹打,忙遣人向私塾先生告假。我看计划已成功了一半,心下感叹道杏花楼那妮子果然了得,我将从她身上学来的工夫用来应付娘当真有效。只是,头一次为自己的这般做法感到惭愧。我暗暗摸了摸背上和屁股,还是有些辣疼,这几天因为孔夫子,我已经被打得体无完肤了啊。要是再像以往一般潇潇洒洒地出门,然后被逮回来,保不准我就残了。
      我正恹恹地一边喊疼一边躺在娘亲怀里的时候,帘子一掀,小丫鬟领了个人进来,我立时看呆了。我觉得当时自己肯定更像是在重病中,整个人呆若木鸡,只会冲人傻笑。娘亲更为心疼我那呆傻模样,也不知和人说了些什么,便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我和那人。
      “顾公子是么?”来人开了口,我听见那清雅温柔的声音顿时清醒了过来。但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只道这哥们儿长得比我还俊,眉若墨,眸如星,唇红齿白,长身玉立,体态飘逸。我看着看着,突然觉出他眼中的寒意,一个激灵,全醒了。
      我顿首,作西子捧心妆,气息弱弱地问:“你是崔大夫的谁?”来人皱眉,伸手抚上我的额头,道:“果然病得不轻。”我猝不及防,浑身一哆嗦,一咬牙,心说还好,没把“男女授受不亲”那句话给搬出来。
      “我问你话呢!”我不满,镇定下来之后,任他把手拉去把脉。他脸上惊疑不定,想来是看出我装病,但我自他进来的表现又太痴傻,一时难以定夺。见他不答话,我便伸腿踹了踹他。他一把按住了我的腿,抬眼道:“想不到叔叔口中的顾公子便是这般模样,果然娇惯无礼。”我这下震惊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不想根本揪不动,反倒把自己送到了他怀里。我心中一热,慌忙坐好。他也似乎有些无奈我的举动,大概已不想多言了吧。
      “你是崔大叔的侄儿?”
      “是。”
      “那我刚才问你怎地不说?”
      “我说过了。你病得太重,没听见。”
      “那我娘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出去?”
      “我对夫人说,顾公子的病太重了,我须得好好瞧瞧,不便有人打扰。”
      我笑起来,嘲他:“怕是学艺不精,露怯了吧。”他面上微微一红,旋即提高声朝外面喊:“顾夫人,顾公子他——”我没让他喊完,急忙出手捂了他的嘴。不一会儿,我娘推门而入,我已皱眉躺好在床上,面上还洒了些凉水权当是虚汗。
      “我儿他——”娘亲忙给我敷了热毛巾在额上,着急地问。我微眯着眼,看见他故作为难之态,向娘亲道:“夫人,实不相瞒,公子这病,确难治疗。”“那怎生是好?”“夫人莫急,此病家叔从前也诊过一例。是由于心中烦郁致疾。公子他,是不是许久不曾外出游乐,整日哀戚?”娘亲默然不语。“这便是了。只要不逼迫公子,带他寻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这病慢慢就好了。”娘亲依旧不语。他便痛心疾首道:“虽说天下父母心,哪个不是盼着儿孙功成名就?只是苦了有些孩子,自此患上了顽疾啊。”他说到这个份上,我只有努力配合了,当即对着娘亲傻笑。
      娘亲骇然大惊,立马应了他,眼中簌簌落泪。我有些不忍,尽量保持脸上的呆样,一手抬起去擦娘亲的眼泪。只听娘亲喃喃道:“只是你父亲这几月也不得归家,见不着你了。”我心中一滞,当即想到娘亲一人在家的孤苦情境,又想到父亲不回来的话我就能瞅空出去胡闹。我便立即变脸,张口想说我已经好了。
      但是,他立马发现了我的异状,大嚷一声公子不好了。我大惑不解。娘亲被他这一声吓得失魂落魄,开始细细检视我的时候,我就被他在身上点了两下,然后意识渐渐模糊了,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在马车上了。晃晃悠悠的,颠的我好一会儿才搞清楚状况。我立马掀开车帘,看见了夕阳余晖下坐在我前面赶车的青衣人影。我立即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恐怕我已经离家老远了。我气极,一脚踢去,不想下一秒却是自己抱了脚直嘘气。车停了下来,我又想翻身下车,当然,被他丢进了车里。
      我瞪着他了好一会儿,才讪笑道:“那哥们儿,我们这是去哪儿呀?”他钻进车里,与我对视,缓缓吐出两个字:“京城。”我装傻:“哥们儿历害呀,你怎知我特别想感受繁华京城的堕落生活?”他嗤笑一声,面上如腊月寒冰。接着他探手捏紧了我的下巴,眼神魅惑无比,害得我不争气地又是一哆嗦。
      “顾西北,猜猜我是谁?”
      “你是想看看我还傻不傻?我那不是装病么,神智清醒着呢。”
      “是么?”他轻柔地问,我却感觉下巴都快被他捏碎了。
      “那个,崔大叔的侄子,你小心点。小爷我还靠脸吃饭呢。”我平静地说,实则心里一团乱麻。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真有做戏子的天赋,只是没人捧我。
      他的力道果然轻了些,只是眼神越加冷漠。
      “你演戏上瘾了?”他问我,顿了一顿,说,“明华。”
      我纳闷,心想我都这么正经地装傻了,奈何这位大哥就是不愿放过我。我不吱声了。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始对他拳打脚踢。他立马放开了手,任我打。我一边打一边想,要是他刚才也不用真气护体任我鱼肉就好了。
      我不得不说,打人真是技术活,饶是像我这般经常聚众闹事身经百架的人也乏了。
      “解气了?”他抬起乌肿的眼问我。我不看他,只是问:“你把崔大叔怎样了?”“杀了。”他斟酌了一番,终究用了这两个极简单的字。
      “报告上说,崔永新与人相交不深,没料到你是个例外。”他说。
      我有些恨他,偏偏笑着问他:“你想怎么处置我?可得想一个好法子啊,小爷我怕疼。”
      他抿紧了唇,道:“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我拍拍手,笑言:“那敢情好,你舍不得杀我,但又怕我去告官。而我恰巧寻思着离家,你便想出个折中的法子将我掳走。当真妙得很哪。”
      “你用不着这样挤兑我。”他叹道,“你愿不愿听我杀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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