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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久别重逢 ...

  •   每一次久别重逢,就像是春日里少得可怜的那几场雨,淅淅沥沥,却在无意间浸润了心底那片枯田。
      汪大东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是在父亲写给母亲的情书里。这是他母亲众多情书中保存最精细的一封,写着动人情话的脆弱纸张被当年那个柔软而害羞的姑娘轻轻地铺展,承载着那满心的欢喜安静地躺在相框中。
      当时的汪大东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对于姑娘的爱只停留在被浓烈的荷尔蒙冲击的神经冲动上,于是为了讨姑娘欢心,他把这句话誊抄下来,塞到了信封,寄给了身处异地的他的女孩。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晚的日常通话里,遥远的姑娘哭了。
      而就是在那通电话中,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春雨声,汪大东第一次听到了那句“我爱你”。
      他欣喜却困惑着。
      直到过了这么些年,汪大东依旧不明白,那句话真正的含义,他想不通为什么一向矜持的姑娘会在看到信的时候泪如泉涌。
      就像现在,汪大东不明白看到煞姐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为什么脑子里会浮现出这样一段话来一样。
      “嘿,傻站着做什么?要我捎你们一程吗?”车里的姑娘涂着漂亮的指甲油,纤细的手指有节奏的敲了敲方向盘,轻笑的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短暂的沉默过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亚瑟。
      煞姐挑了挑眉毛,像看一个傻瓜一样看着亚瑟道:“接到了小雨的消息我就来了啊。我这顺路找个酒店,谁知道这么巧啊。”
      丁小雨闻言抬眼看向煞姐,神情温和的点了点头表示欢迎。
      “我说你们怎么搞成这德行的?”
      几个大男人愣了愣神,不解的看看彼此,名贵的外套皱皱巴巴的挂在身上,烟草与汗臭味混杂在空气中,完全没有刚来时的意气风发。
      “快别提了,遇到点儿晦气事儿。”雷克斯一脸嫌恶的挥了挥手,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手臂上。
      “怎么就叫晦气事儿了,我们做好人好事儿呢。”汪大东闻言呵呵一笑,倚在煞姐的车上,“怎么样,美女,捎一程呗?”
      “汪大东,把你那流氓德行收起来。”煞姐撇撇嘴,“在你没有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前,不准靠近我车一步。”
      汪大东低头瞅瞅自己沾了点血渍的白T恤,无奈的站直了身子道:“遵命,女王大人。”
      “诶我说,你们上不上车啊,我搁这儿可是违规停车懂吗?”
      “上上上,女王大人别生气,小的们这就上车。”王亚瑟见煞姐一脸不耐烦,连忙弓腰作揖。
      雷克斯作为一个极有眼力见儿的主,飞快拉开车门,像赶猪一样把站在外边儿的几个大男人通通轰进尽了车里。
      灰色的兰博基尼在北京迷人的夜色中飞驰。
      “煞姐,你这车不错嘛。”雷克斯用食指关节敲了敲车门,“新款啊?”
      “恩,小伙子有眼力,以后跟姐混吧。”煞姐笑着打了个响指。
      汪大东大笑两声:“哈,女王大人,你刚来就买车,还勾搭我男人,太嚣张了吧,啊?”
      “滚蛋,车是待在北京的叔叔借的,要还的懂吗?”煞姐在家翻了个白眼。
      “煞姐,甭听着傻逼的,以后我跟您,鞍前马后。”雷克斯道,“诶同志们,有人入伙么?跟着咱煞姐,有饭吃啊!”
      “我先,排前边儿给个经理当啊,煞老板。”丁小雨乐了。
      “你小子反应够快啊。”王亚瑟撇撇嘴,“煞老板,咱不贪那俩小钱儿,咱讲的是义气,以后给口饭就成!”
      “嘿,这群货们,蹬鼻子上脸了还。”煞姐翻了个白眼儿,“我可是告你们啊,姐来这可推了上流社会大佬的生日宴,分分钟多少生意打了水漂,你们要不给姐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你,还有你……”煞姐伸出食指向后指了指雷克斯和王亚瑟,“你俩那小破公司,从此以后都得跟姐姓!”
      王亚瑟和雷克斯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世界的尽头,宇宙的终结。
      “停车!”
      嘶吼声震醒了沉睡着的巨狮,北京睁开了他湿漉漉的双眼。

      “你是说……你们这几天都住在丁小雨那件三室两厅两卫的小破屋子里?而且还没有打扫过?”在丁小雨家的小区停车场里,煞姐瞪着俩浑圆的眼睛,颤抖着食指指着面前可怜巴巴的俩大男人。
      “是呀大姐,我们……我们可怜呐!在北京这地儿,人生地不熟的就被这畜生拐了,现在能倚仗的只有您了啊!”王亚瑟抱着煞姐的大腿哭喊,顺便给雷克斯使了个眼色。
      雷克斯是何等聪明,立刻领悟了兄弟眼神中的种种深意,一同哭喊道:“娘娘,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一群没良心的。”一旁的丁小雨面色森然,悄悄握紧了右手。
      汪大东斜眼一瞟,扫过丁小雨,暗笑一声,帮腔道:“诶雷克斯,亚瑟,小雨家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差啊,我觉得很不错啊。”
      “我靠,汪大东你是受虐狂吗?”王亚瑟不可思议的看着汪大东,并且拼了命的向他使眼色。
      “我人还在这儿。”丁小雨缓慢而阴沉的举起了拳头。
      “小雨,雨哥,手下留情啊!”
      反应过来的雷克斯和王亚瑟抱头鼠窜。
      煞姐抱着双臂看着打闹的三个人,红唇在夜色中勾起一个性感的弧度,晶亮的双眼弯成了一牙新月,精致的妆容使她即使在深夜也依旧魅力四射。
      “煞姐,别干站着呀,救救我们!”被追杀的两人发出杀猪般的叫喊。
      “自求多福吧。”煞姐抿唇轻笑。
      汪大东转过头注视着站在一旁的煞姐,几年没见,她瘦了很多,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失了,纤长的脖颈支撑着她巴掌大的脸,性感的红色包臀连衣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她像一只高贵的天鹅,自信又美丽。
      女人。
      漂亮的女人。
      她终于长大了。
      汪大东欣慰的想。
      “怎么了?看着我干嘛?”感受到汪大东的注视,煞姐转过身询问。
      “没什么,只是觉着你这几年变了很多。”
      “哦?是吗?还好吧。”煞姐轻轻歪头,俏皮的眨了眨眼,扬起个勾人的笑容。
      “变得充满了魅力。”汪大东也笑了。
      “哈哈是吗?这里面,有你的功劳。”煞姐将一缕散下的秀发重新别到耳后,“有时候我觉得人类非常神奇,他们总会在特定的时间想通一些事情,并在嘲笑当初那个深陷泥潭的自己的同时一步步艰难地做出改变。”
      “……”
      “我从前一直认为,我的改变全是为了你。能得到你短暂的注视,或者一个笑容,我能开心一整天。我在国外努力地学习,努力的健身,我不甘自己的堕落,同时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的身边。”煞姐温和的直视汪大东,半晌神情无奈地继续道,“然而,事实证明,我失败了。即使是现在,我依旧没有成功。”
      “抱歉。”汪大东叹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不,不是为这个,是为了当年对你说出的那些话。”汪大东揉了揉眉间,“当时我的父母刚刚去世,刀锋正濒临解散,田欣老师陷入沉睡,安琪不知所踪,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任何人。拿刚刚回国的你做撒气筒,真的对不起。”
      “恩,我说呢,从来没有见你火气那么大过。”煞姐安抚性的拍了拍汪大东的肩膀,“我当时确实十分介意,最可笑的是我甚至觉得我整个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汪大东惊讶的抬起了头,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不用道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煞姐潇洒的摆了摆手,“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把一个男人当做整个世界的小丫头片子。说起来,不许笑我啊,那段时间我喝酒喝到胃穿孔。”
      汪大东摇了摇头,神情充满了担忧与不赞同。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不对,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太脆弱了,我自己无法消化堆积着的痛苦,那种感觉很难受,就像心里压了一座山,哭不出来,也喘不上气,一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在往下沉。”煞姐道,“我需要一些□□上的痛苦,来帮我分担。”
      “真的,我从前一直看不起因为失恋而自残的人,可那个时候我突然懂了,也许她们的理智牢牢地把她们拴在悬崖边上无法发泄,唯一的方法只能用皮肉来宣泄。”
      “不。”汪大东低沉而严肃地说,“我依旧不赞同。”
      “恩。”煞姐点点头,“自残的人都是傻子。”
      “对。”
      “一巴掌打醒我的是桃子,讲真的,我从来没发现原来她这么强大,现在她正一个人做环游世界的旅行,前几天和我打电话居然说她在非洲当义工。”
      “我记得她家的变故非常大。”汪大东回忆道。
      “是啊,总公司破产,兄弟内讧,她一个人凭一家小公司硬是把爸爸妈妈拉出了家族纠纷。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坚强,勇敢。”汪大东点点头。
      “不,不只是这样,她在即使最艰难的日子里,头发都没有乱过,脸永远是那么干净,而笑容一天比一天温和。我以前那个穿漏脐装的妞儿一点都不一样!”
      “了不起。”
      “非常了不起。也是在那段时间,她把我拉回了国,拉到了我妈妈面前。”
      “……”
      “那年,我看到抓着我满是疤痕的手臂哭的满脸是泪的妈妈。我妈是我们公认的铁娘子,我爸死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一个人扛起了整个产业,而那天,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煞姐面色淡然,周身气息沉静似水,“居然是为了一个从没有对我有半分男女之情的男人。”
      “你想通了。”汪大东赞许的望着煞姐。
      “想通了,那一个瞬间,什么都想通了。”煞姐重新展开了笑容,“其实放下特别容易,只是从前的我不愿意,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更加努力,你终有一天会爱上我,而后来我看清了,你不爱我。”
      “一旦接受了现实,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过去的都过去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我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有的人会成为知音,有的人会成为伴侣。”煞姐道,“他们在我的生命中或停或走,我控制不了,唯一能控制的,只有我自己,我只有更加的爱自己,往后的日子里,才有资格去爱别的人。”
      “大东,人最重要的是接受,接受已发生的就不再去想如果。”
      “……”
      “在边缘游刃的我们没有幻想的权利。”
      “煞姐,谢谢你。”
      “都是朋友,不要这么客气。”煞姐用胳膊肘顶了顶汪大东的胸膛。
      汪大东点点头,笑容终于暖进了心底。
      “喂,那边的男女,你们聊完了没啊,漫漫长夜,我不要在车库过啊。”王亚瑟与雷克斯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哭诉道,“丁小雨他不是人,下手太阴了!”
      跟在身后的丁小雨看着前边的兄弟笑的温暖。
      “走吧走吧,天都亮了,你们都多大了,还打来打去玩儿不腻啊。”汪大东笑着率先往门口走去。
      “你个没义气的蛋,兄弟受难,你居然在和美女聊天,滚滚滚,今儿你睡沙发。”
      “是是是,老婆大人。”
      “我操,谁你老婆,恶不恶心啊。”
      “兄弟,有话好好说啊!”
      “……”
      煞姐走在最后,看着前边几乎奔三的大男人互相推搡挤兑,笑的无可奈何。
      “真以为自己个儿还是高中生呐。”
      “是啊,真是为老不尊。”原本走在前面的丁小雨,不知道何时退到了煞姐身边,笑道,“煞姐,都说开了?”
      “恩,说开了。”煞姐道,“谢谢你啊小雨。”
      “不用谢我,你们总要见面,讲这些是早晚的事情。”丁小雨摆摆手,“我只是想找些朋友聚一聚罢了。”
      “哦是吗?我还准备给你瓶好酒呢,看来是不用了。”煞姐摊摊手。
      “我觉得这件事情我做的非常成功,女王大人请一定要郑重的赏赐我。”
      “你这脸变得太快了吧。”
      “恩?有吗?我很真诚啊。”
      “边儿去!”
      “得嘞!”
      一行人打打闹闹的走出了车库,像过去的高中时代每一个普通的早晨。
      天边亮起来了,第一缕阳光突破了天际撒向了地面,随后迅速扩散开来。休息了一整夜的人们,重新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门,又开始了一段崭新的征程。
      黑夜总是有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黑暗,然后用一颗安静而平和的心,迎接光明的到来。
      汪大东望着逐渐泛白的天空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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