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翅膀》菲洛

2、忘却

　　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到了这个人？我搜刮着自己的记忆，我记得住从那时起他的一颦一笑，他咬我时的痛楚，他看我时的温柔。记住了，就不可能忘记。孟婆汤，洗了脑子洗不了骨肉精血，在重入轮回之前，我想再回忆一遍，刻得深深的，再去找他。

　　母亲曾经告诉我，有泪痣的人终究不得到幸福，于是我在看到他的一瞬愕然。
　　祁扶风，我要你幸福。

　　他总是对人笑，对人好，让我摸不着头脑，直到有一天，喝醉了的祁扶风对我说：
　　“诺子，你真笨还是假笨，为什么看不出我喜欢你？”
　　我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的好风儿，聪明的诺子见到你就变成患得患失的傻瓜了。
　　那栋房子是我和风儿一起买的，风儿说要有大大窗子的房子，下雪的时候可以看到最漂亮的风景。我说要有宽宽窗台的房子，我要抱着我的风儿坐在那儿一起看雪景。风儿的家乡有很美的雪，冬天来临的时候，孩子们在雪地里把自己都滚成了雪人，风儿就是那其中最可爱的一个雪人儿。我每次看到他一个人坐在窗台上等着雪来的样子，真想自己变成雪，哪怕只是一片雪花儿也好！

　　我觉得我为人开朗豁达，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但是对于一件事物始终耿耿于怀，那就是瞪着两只大眼睛、顶着两只小耳朵、抿着微小嘴巴的毛绒玩具。首先，一个大男人喜欢毛绒玩具，我忍了。但是我抱着我的风儿，我的风儿抱着它，要怎样豁达的人能够受得了？我承认，我吃醋了。
　　我收起了所有的毛绒玩具，而把我和我的风儿的合照挂满墙。我的风儿真是好人，可是直到他去卫生间解决内部问题，一抬头看到眼前一幅大大的微笑的我的照片时，终于爆发了。
　　“秦诺……”
　　我的风儿拥有世界上最好听的嗓音，就算是生气吼叫都那么迷人，何况还是在呼唤我的名字。
　　“怎么了，风儿？”我的声音也不错，尤其是温柔地叫着风儿的时候。
　　“你怎么把自己的照片挂到卫生间里去了？”
　　“我想无时无刻看到你。”
　　“可……可是那正对着……正对着……”
　　“没关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看的？不然把你的也挂上，爱你的我可以让你的照片更大些！”
　　“你变态！”风儿冲进储藏室，一边翻腾一边大声喊，“我的毛绒绒呢，你都给我拿出来，你藏起它们，我本来想原谅你，可是现在我忍到家了！秦诺你这个大变态！”
　　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把照片取下来可以，可是我就是不想把他还给毛绒绒。
　　“我不！”我异常坚决。
　　“呦！把你惯出毛病了是吧？”一无所获的风儿掐着腰瞪我，气愤的样子像头可爱的小狮子。
　　“我不准你再碰那毛绒绒的玩意儿。”
　　“你跟毛绒玩具吃醋，还真有出息。”
　　“我本来就没出息，遇到你祁扶风，我就一点出息都没有了。”我继续我的义愤填膺。
　　我看到风儿凌厉的目光软了下来。一场战争就这样结束了。
　　事情的结果是，照片还在，毛绒绒也回来了。风儿看到我拿给他的一箱子玩具，喜笑颜开，我有点后悔，不过他抬头朝我甜甜地说“谢谢诺子，我爱你”，我就化成了一滩水。就是这样，我秦诺遇到祁扶风，就是没了出息。
　　把风儿揽在怀里，我说：“风儿，爱你的人太多，好不容易听你说爱我，我多怕你忘记。你总是天马行空，我多怕跟不上你。你太好，我多怕失去你！”
　　“我感激那么多人爱我，可是我爱你，不会忘记。我总是天马行空，却终于会在你的怀里。我没有那么好，所以我也很怕失去你。”
　　我的好风儿啊，听了你的话，我多踏实。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忘记我爱你。

　　在风儿在一起的种种小幸福，把我迷惑得忘乎所以。
　　每次风儿翘着二郎腿吩咐我给他做饭时，我都甜滋滋的；每次加班回家看到窝在沙发里等我等得睡着的风儿时，我都喜洋洋的；每次提前回家，看到外面的小男子汉出现在玄关里，因为看见我在家而露出的那一瞬间放松的表情时，我都飘飘然的；每次朝我扑过来，像树袋熊一样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快乐得快要飞起来……
　　所以当我真的飞起来时，我仍然是快乐的。
　　风儿就在街对面，他看到我，跑向我，他的眼里只有我，所以看不到朝他奔驰而来的汽车。我看到了，所以我将他推离了变成天使的轨道。
　　我看到我的风儿跌坐在那里，看我被那股巨大的冲力推向天空，我会变成天使吗？我会变成我的风儿的天使吗？

　　一个身后长着翅膀的人来到我面前。他是天使吧，他的翅膀上覆着厚密的白色羽毛，在日光下闪着耀目的亮光。
　　“你是天使？”
　　“我是带你去天堂的大天使！”
　　我方才惊讶地发现我的身后也长出了一对白色的翅膀，羽毛没有那样浓密，却一样闪亮。它们在我的背后，我尝试着动动，真的能够扇起送我飞翔的风。我真的变成我的风儿的天使了！
　　“风儿怎样？”我想起我的风儿。
　　他拨开云层，我看到我的风儿还坐在那里，看着装载我肉身的救护车开走的方向。他慢慢起身，站立，片刻，倒地不起。
　　“他怎么了？”
　　“他失去你了。”
　　他失去我了，风儿失去我了，风儿失去诺子了……我拼命地摇头，“没有，没有，诺子怎么会离开风儿，风儿又怎么会失去诺子？”
　　大天使抚摸着我的翅膀，他的手温凉，我惊觉痛楚。
　　“有泪痣的人，终究得不到幸福。”
　　他和母亲说了一样的话。
　　“我不信。我要给他幸福。”
　　“可是你离开他了。”
　　“没有，我没有离开，我把自己变成幸福给他，便再也不离开了。”
　　我不顾大天使的阻拦朝我的风儿飞去。

　　我曾经那么害怕风儿不爱我，现在却倔强地只想他忘记我。我用我天使的力量让他忘记，在我亲手抹去风儿脑中关于我的记忆时，我看到他心里流下的一滴眼泪。风儿原谅我，我任性地要改变你的命运，我要你幸福。
　　我在医院等，看到爱着风儿的人们都来到他身边。我的风儿醒了，他笑着醒来，脑子里再没有我的存在。
　　我回了我们的房子，让所有关于我的事物消失，当取下卫生间里那幅大大的我的照片时，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笑得眼睛都痛的睁不开。
　　大天使来到我面前，说我这样折腾也差不多了，是到走的时候了，可是我怎么这样不甘心呢？我还有话要对我的风儿说。大天使告诉我，天使现身是要受惩罚的。我不管，我只要我的风儿幸福。
　　我收起我的翅膀，出现在我的风儿面前。他对我毫无记忆。
　　我对我的情敌毛绒绒说：“帮我监督他，成为他的伙伴，看着他幸福。”
　　我看着风儿安稳的睡颜，把毛绒玩具放在他的怀里。“风儿，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幸福。”

　　我终于受到了惩罚，我不再是天使，我化成一片雪花。在掠过风儿面庞时，我说：
　　“我爱你，若有来生，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