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翅膀》菲洛

1、天使的翅膀

　　秦诺坐在祁扶风病房角落的地板上，等着他醒过来。白色的衬衫轻罩在秦诺精瘦而健硕的身体上，整个人带着透明的闪亮。祁扶风已经睡了三天三夜，诺子就在这等了三天三夜，医生说今天风儿该醒了。
　　扶风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阳光正从他左手边的窗子照进来，有些刺眼。眯缝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终于睁大了眼睛。超子正站在扶风的床前，瞪着他淡褐色却深沉得要命的眼睛盯着他看，Andy、狼崽子、李睿等人分散在房间四处坐着，现在正向扶风身边冲过去。连陆杨也在，他的眼睛哭得肿肿的，一个男孩子却漂亮地像一朵娇滴滴的小梨花。只有秦诺一动没动，仍然坐在那里。Andy比较灵巧，直接跳到祁扶风身边，捏捏他水嫩嫩的小脸儿，又拉了拉他的手晃悠了几下。
　　“真的醒了？风儿，醒了吧！”
　　“要是你这么再折腾下去，我还是睡过去比较好。”祁扶风白了Andy一眼，声音有些虚弱，口气却一点都不弱。
　　李睿赶紧上去拉住Andy。你别折腾风儿了，赶紧叫医生。周围的人恍然，狼崽子第一个冲出去，刚到门口又回转奔回来，正瞧见手指放在呼叫铃按钮上的Andy一脸鄙夷的神情。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不是一激动忘了嘛！”
　　“你一激动就成傻子了？你又不是诺……”Andy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睿拉到身后去。
　　祁扶风一脸灿烂的笑容。“好了，我没事了，你不就是吃坏了东西晕倒了吗？用得着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杨杨你也是，哭什么？”
　　“什么吃坏了东西？你明明是出了车……”这一次李睿直接捂住了Andy的嘴巴，看其他人的表情，李睿觉得还是把Andy的拳头塞进他自己嘴里比较好。
　　还是超子比较温柔，看向病床上的人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宠爱。“风儿刚醒，经不起咱们这么吵，安静点儿等医生来吧。”
　　秦诺终于站起了身，突然觉得这屋子有点憋闷，环视了一下四周，信步走出了病房。外面的天气很好，虽然是冬天，却阳光明媚，来自天上的热量透过空气丝丝传下来，像来自天堂的呼唤，柔柔地抚着秦诺的心。

　　祁扶风出院了，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大家围着他嘘寒问暖。祁扶风拍着经理的肩膀，笑道：
　　“真是心疼我，以后多给点工资少给点活儿，我也就不至于累病了。”
　　祁扶风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欲言又止地迟疑，可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大家真的恨关心他吧。
　　秦诺站在人群里，静静地看着风儿，带着拔不出来的决绝。
　　祁扶风在公司工作了一整天，快下班的时候接到陆杨的电话，说要出去喝一杯。祁扶风很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约在以前经常去的酒吧，祁扶风到的时候，陆杨已经坐在那里了。一杯普通的低酒精度的椰风海岛在手里，却被这可人儿喝出了绝代风情。扶风冲过来，一屁股坐在陆杨对面。
　　“呀，这么早就来了！你怎么坐在这么靠窗的地方，你这幅样子，明白了勾引人。不是告诉过你以后来酒吧坐到角落里去嘛！”祁扶风朝吧台勾勾手指，向里面的调酒师微微一笑，不大工夫，服务生就送来了一杯鲜红鲜红的鸡尾酒。
　　“欲望！”陆杨放下手中的杯子，盯着祁扶风手里的酒。“你还是喝这种酒？”
　　“嗯，喝习惯了。”
　　“这么苦，也难为你能习惯。风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喝‘欲望’的？”陆杨看向祁扶风的眼睛里闪闪的，水汪汪地好看。
　　祁扶风歪头想了半天，又是搓手又是瞪眼睛，“我还真忘了！”
　　陆杨笑了笑，低下头不说话，静静地用手拨弄着眼前的酒杯。
　　“喂，杨杨，你有什么事儿吗？怎么突然想起找我喝酒？”
　　“没事儿，就想见见你，也想请你喝杯酒。”
　　“你可真是好人，呵呵！”祁扶风仍然笑嘻嘻地对着陆杨，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地空了一下，听见两声心跳从胸腔传来，那心跳声又好像很遥远，像是从不知名的时代穿越了时空飘然而来，回荡在空荡荡的身体里。祁扶风被这种感觉冲击得愣了一下，但只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和陆杨分开时已经入夜，祁扶风看着陆杨上了车，便往家的方向走。这里离家很近，以前下班后就经常来这里喝酒的，和谁一起呢？不记得，反正狐朋狗友一大堆，像Andy这样的人基本上就是随叫随到的，陪着一起抽抽风，然后被他像哥哥一样神经质地教训一顿，祁扶风也觉得甘之如饴。这就是朋友嘛，何况，还有李睿在一起，看着他们的幸福，自己也是幸福的。两个相爱的男人！呵呵……
　　幸福就是这种神奇的东西，无所顾忌，会传染，毫不吝惜地传染给每一个人。
　　踏上台阶的时候，祁扶风觉得后面有人，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
　　那男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级，高高瘦瘦，身材不错，长相不错，小小的脸，五官精致而美丽，眼睛亮亮的，朝着祁扶风笑。祁扶风回复给他个笑容，给了那人勇气。
　　“你好！”
　　“你好，你也住这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祁扶风东北人豪爽的性格在于陌生人打交道的时候表露无遗。“刚搬来的？”
　　“不是，我不住这儿，只是路过。”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
　　“哦，那你……”祁扶风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我……我要去另外一个城市，路经这里，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
　　祁扶风看了看眼前的人，深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邪恶，纯净得一塌糊涂，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微笑。想了一会儿，祁扶风开了口。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看你也不像坏人，今天住在我家吧，看你穿得这么单薄，一件衬衫怎么御寒，快进来！”
　　说着掏出钥匙，快速得打开房门，把那人让进了屋子。
　　“我叫祁扶风，你呢？”祁扶风热心地拿出一套干干净净的睡衣和一条新毛巾，递给那人。
　　“我……叫我诺子就行。”
　　“诺子？”祁扶风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翻了个跟头，却又只是一瞬间而已。“诺子，嗯嗯，呵呵！”
　　“呵呵！”诺子也跟着傻笑，接过祁扶风手里的睡衣和毛巾。
　　“快去洗个热水澡，这十冬腊月的！”说完就把诺子推进了浴室。

　　诺子走出浴室，扶风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只胳膊扔在被子外面，另一只垫在头下方，头扭向一边儿，张着嘴呼吸，睡得踏实。诺子子摇摇头，这睡相，什么时候能好点儿啊！
　　诺子子晃了晃扶风搭在外面的手，轻轻唤了几声“风儿”，都不见动弹，看来是真的睡熟了。便轻车熟路地将祁扶风抱起来，走进卧室，请放在床上。顺手揪了个中号的毛绒玩具放在祁扶风手边，祁扶风就立刻攀上来，用整个怀抱容纳了那个毛绒绒的可爱玩意儿。
　　把被子给祁扶风盖好，诺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祁扶风睡得真的很好，除了时不时地翻翻身，基本上就没什么其他动作。但只是翻身就足够把被子翻得一塌糊涂。诺子坐在那里，不住地给他的风儿盖被子，其他的也不做什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诺子听到窗外开始有鸟儿的鸣叫，踱到窗边，眺望远方地平线上开始氤氲着光亮。诺子微微笑笑，回到祁扶风身边，刚好看到床头上放着的一本书，翻开的一页恰好是苏轼的一首词，最明显的一句“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祁扶风，祁扶风，你醒醒！”
　　祁扶风被包子吵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张开眼睛，却只是眯缝了个小缝儿。“嗯……”
　　“我要走了，你继续睡吧！”
　　“嗯？”祁扶风依然混沌。
　　“风儿，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祁扶风还是睁不开眼，只是傻呆呆地听到有人在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还要他的回答，便不自觉地点点头。
　　“乖，风儿，一定要幸福！”

　　天大亮，祁扶风伸着懒腰起床，神清气爽。
　　梦里听到有人告诉自己要幸福，祁扶风拍拍自己的毛绒玩具，“看到没有，你主人我就是这么招人疼，睡觉都有人托梦来要我幸福。以后你就踏踏实实跟我混吧！”
　　突然醒过神来，冲出房间，安安静静没有人。记得昨晚有人与他打招呼，然后跟他回了家的，那人长得什么样子也模糊了，而且这家里没有丝毫来过人的痕迹。祁扶风挠挠头，拼命地回忆昨晚的事情：和陆杨喝酒，他似乎有心事，但他不说，自己也就没有追问；“欲望”那种苦涩的烈酒喝了三杯；把陆杨送上车，自己昏昏沉沉往家走；在之后，记忆就模糊了……
　　玄关处扔着的是自己胡乱脱下来的鞋子，客厅墙上挂着的大幅照片里的祁扶风朝自己没心没肺地笑，沙发平整，浴室干净，毛巾仍像前一天离家时的样子丢在洗手池旁，厨房里也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
　　真是喝晕了，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
　　窗外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儿，一会儿便大片大片地向下砸，祁扶风讪讪地坐在窗台向外看。周末真好，不用顶着暴风雪上班，还可以一个人坐在家里胡思乱想。突然觉得有点儿寂寞，不是一直都一个人的吗？怎么会在今天感到形单影只了呢？
　　窗外的雪下乱了，分不清上下天地，却也是此时电话响起来。
　　“风儿，干什么？”
　　“没事儿，看雪呢！”
　　“真无聊，出来聚聚，大家都在。”
　　“行！”

　　“就这样了？”
　　“嗯！”
　　“不后悔？”
　　“不后悔。”
　　“本不该你死。”
　　“我知道。”
　　“他，本不该忘记你。”
　　“我知道。”
　　“你不该现身再见他，天堂本该有你的位置。”
　　“我知道。”
　　“不后悔？”
　　“不后悔。”
　　“走吧！”
　　“嗯！”
　　……
　　“等等，还有一句话。”
　　“没有机会了！”
　　“真的，只有一句了，我忘记了说过没有。”
　　“该走了。”

　　祁扶风从窗台上跳下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雪下得可真大，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楚，可是祁扶风很开心，很多人爱他，太多人爱他，甚至不给他自怜的机会。
　　银灰色的天空反射着炫目的日光。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红叶还未落尽，雪花打在枝头的叶上，簌簌地响，脚下松软的雪被跟着风的方向一层一层剥落，像流沙一般移动。
　　银灰色的天底下有一身银灰色衣裳的少年，映着白雪红叶，暮然回首间，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爱你，若有来生，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