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碑》巡夜人

11、灯光璀璨安阳城，眷恋缱绻戏中人

　　荣王妃木如星与荣王已经和离多年，在外人看来其中原因大概是荣王失势，再恩爱的夫妻也难免落得一个劳燕分飞的结局。毕竟世人眼里多得是爱慕虚荣的女子，少的是终身一人的洁妇。但其中苦辛自有他二人体会。本是年少倾心又有幸结发为侣的绝美姻缘，却被一场无妄之灾夺了相守，从此一人只有空床残月，一人只有塞外烟雪。荣王妃苦等三载，不见归期，却频频收到缀着夫君姓名的和离之书。虽知这是荣王企图用一纸和离还她自由，可他哪知囹圄易攻，心牢难破。
　　但无奈荣王妃之父企图嫁女求荣，逼迫其和离再嫁，母亲又大限将至。木如星不得不遵从父命再披嫁衣。荣王妃再嫁当日一袭墨绿色嫁衣明艳端庄，众人不解荣王妃选择鲜有人用的墨绿嫁衣背后的原因，荣王妃心里却明了，红色嫁衣这一生只穿一次，穿给共白首之人。
　　木如星的父亲虽然做人不厚道，但攀龙附凤的眼光倒是鲜有人能及。木如星如今的夫君李河现在已居于礼部尚书之位，历经短短十年，从一个不起眼的抄书匠到如今从一品尚书，其中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自是俯拾即是。且说，荣王安山一役的嘉奖礼事便是由他策划。偏不偏其中有自己几个穷亲戚，本来企图借这些让他们也捞捞油水，却不想有去无回，死于非命。李河心中对荣王自是怨恨几分，近而迁怒到木如星身上。先前李河失势时尚且能和木如星以礼相待，如今官阶超过了木如星之父，对木如星更是恶语相加，三妻四妾已不在话下。
　　荣王这边行了十余日，已经到了安阳，再有一日有余，就能回到汴梁。这夜在安阳客栈下榻。且说这安阳城虽不及汴梁富庶繁华，但也是烟柳画桥，市列珠玑。黄昏之后，夜灯初起，绿衣红袄，蛾儿雪柳，好不繁华。何清漪久居山林，见到这样一片热闹之景，心里也生出几分向往。
　　正倚着窗户往下看，只听荣王在身后道：“姑娘若是想赏这夜景，不如我们一同下去瞧瞧，我也有十余年未见过这样的夜景了。”
　　何清漪正迟疑，荣王已经拉着她往街上走去。只见街上男女佳偶，摩肩接踵。街旁商铺林立，灯光如昼。
　　荣王今夜看起来也似乎有些喜意。只听他缓缓道：“年少时长在深宫，不知这市井有这样的闹趣。后来又边关塞外十几年，大漠孤烟，少了些生活气息。如今又取消了宵禁，更加热闹了。处于这市井之中，才能感受到这烟火味，酒肉香，倒是比战场上的血腥味好闻几分。”
　　何清漪想到荣王那些年刀头舔血的日子，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情愫，抬头望向荣王，发现荣王整张脸在灯光之中显得柔和了许多，整个身子似乎更瘦弱了，看得人不由得也温柔了起来。何清漪不知如何张口表达自己心里的异样情感，只得平静道：“这些景象是要比山林里的景光更喜人些。”
　　荣王点了点头，向街旁的一个小铺走去，示意何清漪跟上。走到商铺前，何清漪看见了摆着的一排排泥塑，大多穿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虽然是泥做的，但小人儿眉目清晰，也都有胭脂覆面，朱砂点唇，栩栩如生。
　　只见荣王拿起其中一个稍矮的且面部圆润的泥人道：“这个耍货叫磨喝乐，小时候李公公出宫给我带回来一个，觉得十分可爱，央求他出宫再帮我多带些回来。可出宫的机会是很少的，他禁不住我嚷嚷，就偷偷教我自己捏娃娃。捏娃娃比买娃娃可开心多了。”
　　正说着转着头望向何清漪笑着道：“当时听说你要出生，还捏了一个小娃娃要送给你，胖胖的，矮矮的，倒是跟我手里这个挺像。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娃娃也不知所踪了。”
　　说到这里荣王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不过现在我们回来了，我把这个送给你，相信一切就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
　　何清漪接过泥人，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原来自己曾经也被人惦记过。她抓紧泥人，只希望能回到以前，回到大家口中那个被人珍爱保护的时光。
　　正思忖着，感到袖子被人一拽。一转头看到荣王正拉着她往出走，嘴里说着：“我再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荣王带着何清漪来到瓦舍，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清漪看见这里有许多个棚，都是木制的，全封闭的，只有一个门可以让观众进出。荣王一边走一边说:“之前在汴梁的时候偷偷来这里玩，没想到安阳的瓦舍也是这样热闹”又怕何清漪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讲解道：“这些棚是勾栏剧场，里面都是好玩好看的节目，有时候一些外族的杂技高人也会在这里演出。”
　　荣王带着何清漪在各个勾栏剧场外看招子。所谓招子，是贴在勾栏外面的一张花花绿绿的纸。上面写着勾栏内演出的戏目及名角，另外简略的写有故事梗概等。他们站在写着“中瓦子莲花棚”的勾栏门口，上面写着《云宫密记》，旦角：水千裳，末角：雪玲珑。据说这部戏文当今天子曾大家赞赏过。
　　何清漪心想《云宫密记》她倒是在书上看过，不想被排成了戏。荣王拉着她往里走。坐在台下，只见台上红光绿影，缱绻眷恋。《云宫密记》演的是长治皇帝云影让位于当今天子一事。云影是当今圣上云尧的大哥，乃皇长子也。不管是在两人同为皇子时还是大哥云影登基后，他们的关系一直甚好，从来没有兄弟反目的事情发生。
　　而这故事讲的是云影在做皇子期间，云影与表妹林若水情投意合，结为夫妻。林若水天资聪颖，为云影谋得帝位保驾护航，于是长子云影保住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最后顺利登基。封林若水为皇后，林若水凤仪天下，却不甚喜悦。原来皇后娘娘十分厌恶云影坐拥三宫六院，而云影也自有一段深情，为了不负挚爱，他将皇位让于五弟云尧。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春日，与林若水恩爱双栖，隐没于江湖市井，从此找寻不见。而云尧登基后历经图治，爱民如子，亲治水患。群臣唯马首是瞻，百姓爱戴。整个云国也是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气象。
　　清漪初看到这个话本，只觉得云影是天下第一痴情人也。现在看来，不免怀疑戏中事的真假。云影有三子，这三子皆聪颖过人。既有子嗣，却以子嗣不贤为由让位，这等奇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况乎，云尧登基后，云影三子皆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被贬出京，却是极其巧合的在到达封地后不久因病而亡。其中蹊跷，明眼人一看都明白。毕竟大家都一样，谁的登基能够一干二净。
　　没想到这样的戏本，荣王倒看的入神。演到动情之处，何清漪邻座的貌美女子竟潸然落泪，哽咽道：“这世间男儿倒是有戏中人一半痴情就好了”。她身旁男子忙着替她抹泪道：“娘子休要伤心，我此生也定不负你，相携白首”。女子才慢慢止住了泪。
　　荣王看何清漪看的出神，遂开玩笑道：“娘子莫要觉得人家夫君好，忘了自家夫君的体贴。”
　　何清漪脸上映上红晕，荣王见此越发起了劲。凑到何清漪耳旁道：“回京之后，怕是要难为姑娘做我的共枕人，方才不引起疑心。”随后又携起何清漪的手道：“我也会像皇叔一样与你共度一生”。
　　何清漪忽觉耳根发热，抽回手来，低头道：“公子莫开这样的玩笑”。
　　荣王邪魅一笑，目光向台上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