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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兰夜乞巧(五) ...

  •   林雪遥看了看谢玉琀,后者微垂着眼,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林雪遥心里有了分寸,微微一笑,上前道:“周姐姐,碧绣,原来你们在这里。”
      周嘉宁微微点了点头,碧绣道:“却不想雪遥和玉琀姐姐还有章姐姐也正好路过,只可惜这里地方有些小,却不好请三位姐姐进来一坐了。”
      林雪遥道了声谢,看见簌绾坐在碧绣旁边,扬声道:“原来簌绾也在,仿佛正聊得欢,怕不是被我们打扰了吧。不过碧绣妹妹和周姐姐都是见识过人,却不知簌绾竟有什么稀罕事能同两位姐姐说得到一起,不如也让我们听听,簌绾在家跟个闷葫芦似的,从来找她说话她都不理会我们呢。”
      林雪遥这话既表达了簌绾见识少,话里话外又说了簌绾高傲不理会人。这话一出,簌绾脸色有些难看,平常在谢府,林雪遥整日和谢玉琀在一起,偶尔碰见了,簌绾打个招呼,林雪遥都懒得理会,更没有说主动找她说话了。然而若是不明白这其中事情的人,倒真以为簌绾自高自大。
      碧绣看了簌绾一眼,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周嘉宁向来有些不喜欢林雪遥,皱眉道:“既然到了我家,便都是我的朋友,能说到一起去自然是有缘,况且我和碧绣也说不上多么见多识广。真是不好意思,要让林小姐见笑了,我们这些粗俗鄙陋之人不能和林小姐相处得好,趁早不要请来家里了,省的都不自在。”
      周嘉宁丹凤眼向上一挑,皱着眉,倒有几分凌厉逼人,林雪遥向来有些怕她,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勉强笑笑,“周姐姐这说的哪里话,我不过也是随口一说。”又向后面的簌绾介绍道:“这位簌绾没有见过,我便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左冯翎章大人的千金章临章小姐。”
      那少女上前一步,看了看簌绾,点点头,“章临。”
      簌绾回礼道:“江簌绾。”
      章临笑了笑:“江?可是碧绣堂亲的妹妹?”
      簌绾抿唇,“不敢高攀,我并不是碧绣姐姐的亲戚,碰巧也姓江而已。”
      章临“哦”了一声,笑得随意,“那簌绾妹妹以后可要说清楚了,免得遭人误会,还要费心解释。”说完便和林雪遥对视一眼,低声笑了起来。
      周嘉宁站起来,柳眉一竖,正要发话,便见谢玉琀站出来扬声道:“够了,你们两个今日怎的如此多话。”又向亭中三人行礼道:“今日是雪遥和临妹妹有错在先,周姐姐莫要与她们计较。”
      周嘉宁微抿着唇,凌厉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视,半晌才冷嗤一声。
      谢玉琀拉着林雪遥和章临走远了,碧绣才关切道:“你没事吧?”簌绾摇了摇头,碧绣道:“方才若不是玉琀姐姐解了围,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周嘉宁坐下来,问道:“林雪遥平日里都是这样吗?”
      簌绾咬咬唇,“其实在谢府也不是常碰见的,只不过碰见了便……仿佛不是很喜欢我。”
      周嘉宁道:“她哪里是不喜欢你,她那是瞧不起人……”又道:“算了,不提这烦心事了。来喝酒吧,够不够?”
      碧绣及时地接道:“这酒味道香醇,却不怎么猛烈,多喝些也是无妨的。只是一会儿还有晚宴,可不能喝这个便喝饱了。”
      桃林外林雪遥低声笑道:“想要玉琀在碧绣面前有个好印象,倒是苦了我和临儿,白白背了个黑锅。”
      章临笑道:“还不都是为了玉琀姐姐。”
      醉仙霖里,周嘉宁对簌绾道:“是啊,一会儿可莫要什么都吃不下。”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婢女急匆匆走进来,“老太君请江小姐过去说话。”碧绣抿唇笑了起来,周嘉宁一挑眉,“是哪位江小姐?”
      那婢女说:“是谢府的江小姐。”
      这下周嘉宁也笑了,“我说什么了,祖母知道了定会叫你过去。”簌绾道:“那我去去就回,两位姐姐且等一等我。”便跟着那婢女离开了。
      那边花厅中,一众贵妇人正陪着老太君说笑。秦端素来是个巧言的,妙语连珠使得老太君开怀大笑,侍女进来禀报:“老太君,江小姐到了。”
      老太君笑道:“快请。”
      簌绾穿一身鹅黄色绣莲花纹裙衫,缓步走近,微微抬起头,一眼便见到了站在一旁头戴金冠的秦端,一身天青色锦袍衬得他更加俊美挺拔,却仿佛没有认出她。
      “簌绾见过老太君。”
      上首的老太君笑道:“快起来说话。”又吩咐侍女赐座。
      老太君笑吟吟地问道:“簌绾……这名字倒是好听。今年多大了?可读过什么书?听说你是从河西来的,河西哪个地方?”
      簌绾回道:“小女今年十三,未曾读过什么书,原先是住在永州城。”
      一旁广阳侯府江夫人放下茶杯笑道:“四小姐与老太君当真是有缘分,定西侯爷在永州大营,老太君先前也是一直住在永州,却怎的从没见过。”
      一直站在一旁的秦端自听了簌绾说话便愣在那里,这声音他着实耳熟,其实那日从烟雨楼出来他便着人去查她的身份,不过后来事忙,便忘在脑后了,如今她一说话秦端才想了起来。
      江簌绾,确是谢夫人的远方表亲,河西永州城的一个不算富裕的人家。所幸她父母只得这一个女儿,否则江家恐怕会更难过。
      秦端看着她认真的答话,不禁有些走神,她的家境不算很宽裕,按理说应该自小就会照顾父母,理应是不太识字的,然那日她却出口成章,说得头头是道,竟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相貌清秀,气度温婉。也不怪她喜欢江南,她倒真像个水乡女子。或许此生投错了胎,上辈子是个江南女子吧?
      秦端这样想着,上首老太君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江夫人和谢夫人一左一右地打趣讨巧,下首的贵妇人也是极力应承,倒是一派和谐。
      簌绾抬眼看了看秦端,寻了个间隙悄悄对他笑了笑,那笑里带着感激,秦端恰好也看着她,出其不意,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缘由,这是在谢他送的那把伞,便含笑对她点点头。
      老太君问了话,便让簌绾退下了。
      出了花厅,便看见湖边周嘉宁和碧绣似乎正在等她,碧绣恰也看见了她,向她招招手,簌绾忙上前道:“两位姐姐久等了。”
      周嘉宁笑道:“确是有些久,簌绾可要怎样补偿我们?”
      碧绣笑了起来,簌绾微红了脸,想了想,磕磕绊绊道:“不、不如我送两位姐姐每人一块帕子?”
      簌绾近日来跟着林夫人学习刺绣,技术倒精湛了不少,她本就有些天赋,再加之林夫人精于女红又尽心教导她,一手绣活十分精致。
      周嘉宁摇摇头。
      “那、那两块?”
      周嘉宁却还是摇头。
      “三块……五块?”
      见簌绾越说越说不下去,周嘉宁这才大笑起来,“好了好了,逗你玩呢,你若要送,送碧绣便是了,我不大喜欢这类东西。”
      碧绣笑道:“姐姐向来不喜女儿家的香囊、手帕一类,你若是送还不如送剑囊、马鞭呢。”
      簌绾也是一笑,“那我便给周姐姐绣个拭剑帕子,那五块手帕便送给——”她话未说完,突然脚下一松,前几日下了雨,泥土松软湿滑,身体不受控制竟向后倒去。
      周嘉宁听她语气有异,反应敏捷,伸手一把拉住她,本来簌绾此时便可以站稳脚,然而碧绣也反应过来,从另一方向拉住了她,簌绾本就没有太站稳,被碧绣顺着一拉,重心不稳,直直地倒了下去。
      然而湖边栏杆甚低矮,竟翻过栏杆跌了下去。
      “簌绾!”
      周嘉宁和碧绣同时叫出声,河西在内陆,远离海岸,簌绾不识水性,这湖面颇大,她掉下去的地方正好靠近湖中心,湖水不浅,簌绾在水中扑腾,断断续续地呼喊着。
      到底是周嘉宁反应快,立刻冷静下来,对身边早就看傻了的几个丫鬟吩咐道:“英姿,你去前面告诉老爷和谢家表哥。”然而她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见碧绣愣愣地站着,只好吩咐她的侍女道:“丹青,你去花厅告诉祖母和谢家姨母,再叫人过来救人。碧绣,我们先试试拉簌绾上来。”
      碧绣终于冷静下来,急忙点点头。周嘉宁挽起袖子和衣摆,上前几步喊道:“簌绾,把手给我!”
      簌绾挣扎着去够她的手,然而却怎么也够不到,碧绣也蹲下身伸出手,“簌绾,抓住了!”
      眼见着簌绾被灌了好几口水,渐渐没有力气挣扎了,周嘉宁奋力向前,一手扶着栏杆,身子前倾,碧绣焦急道:“小心。”
      周嘉宁也顾不上答话了,就在簌绾似乎渐渐失去意识,仿佛正在往下沉的时候,终于指尖够到了簌绾的袖口,牢牢抓住。然而她这姿势也坚持不了太久,一个不小心两人便都会掉下去。
      周嘉宁死死抓着岸上的栏杆,感觉胳膊在无限度的向两边伸展。
      “碧绣……快、去叫人!”
      “好。周姐姐你撑住,我马上回来!”便站起身向花厅跑去。
      这边英姿也到前厅,焦急道:“不好了不好了,江家小姐落水了!”
      她这话才一出口,本来其乐融融的环境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听“咣当”一声,酒杯被重重放到了桌上,江景言腾地站起身,顾不得礼数便向后院奔去。与他同席的另两个男子也都止住话头,谢玉瑧对定西侯道:“惠英他护妹心切,礼数上有不周的地方还请舅夫见谅。”
      定西侯摆摆手,“那是自然,现下还是救人要紧。”又吩咐英姿去老太君那里借一些人手,赶去救人要紧。英姿应了是,便急匆匆向后院跑去。
      到底是江景言动作快,跨过垂花门找准了位置便奔了过去。忽见眼前一个人影正从另一个方向快速跑来,急急停住脚步,刚要说“小心”,却是一愣,眼前急匆匆跑来这人,正是她妹妹江碧绣。
      “碧绣?你怎么会在这?”
      碧绣也看见他了,停下脚步急道:“簌绾落水了,周姐姐正在那边喊我去找人,我先不跟你说了。”又急匆匆跑开了。
      江景言疑惑,难道是报信的报错了?他妹妹并没有落水啊。忽然又想到方才英姿只说“江家小姐落水了”,并没有说是碧绣,而碧绣又说是簌绾……对了,仿佛簌绾也是姓江,江景言恍然,想来是英姿一时着急,没有说清楚。
      这些想法其实不过也是一念间,他脚下不停,直奔后花园而去。不管是谁落水了都要救一救,他只不过是帮了谢玉瑧一把,若是谢玉瑧知道他妹妹落水了想来他也会这般奋不顾身。
      周嘉宁就快要抓不住了,正在暗自懊恼怎么还没有来人的时候,便见江景言远远地奔了过来,也顾不得是谁了,喊道:“快一点,快一点。”
      江景言到了跟前,见簌绾离岸边太远了,从岸上抓住她的袖子也只是保证她不会沉进水中,没有多想,毫不犹豫的跳进水里。
      就在周嘉宁实在够不到了挣脱开她的衣袖的时候,江景言从水下靠近,终于抱住了簌绾。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得罪”。
      这会儿碧绣和丹青带着一众丫鬟从花厅赶了过来,碧绣见江景言已经下水去救簌绾,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喜极而泣。
      她知道江景言一定能将簌绾救出来的。
      江景言低头看去,怀中少女原本清秀的面容如今惨白得像纸,头发卷曲的贴在额上,双目紧闭,几乎已经没有了意识,遂抱紧了她向岸边游去。
      簌绾迷迷糊糊中只觉身体渐渐下沉,四肢像是被一股力量向下拽,却又什么东西牵制住了她的袖子,力道虽小,但是多少能稍稍保持这平衡。后来这股力量也消失了,换做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搂住她的腰,将她贴在那人的胸膛上,有热量源源不断的传来,那人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得罪”,便带着她向不知道是什么方向游去。
      簌绾下意识的抓住那人衣袖,隐约想到自己得救了,沉沉地眼皮终于是安心的合上了。
      秦端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方才在花厅正谈笑风生,忽然有丫鬟急匆匆来报说谢家四小姐落水了,他本没有反应过来,况府上女眷众多他也不好出面。老太君和江夫人、谢夫人忙做一团,他站在那里看着,帮不上忙,却忽然记起了那日烟雨楼,那位四小姐隔着绣屏,稚嫩的声音微微带了笑意道:“不过我最钟爱‘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样的江南景色,寿公远山图还是禅味太重了,或许不适合我这样的红尘女子。”这般直白得可爱的少女,实是他从前未见过的,于是心念一动,向老太君通报一声,抬脚便跟了上去。
      江景言抱着意识全无的簌绾游到岸边,稍稍用力便提起身子坐到了陆地上,他将簌绾抱起来放在一旁,见碧绣、周嘉宁和丫鬟们纷纷涌上来,正想起身退开,忽然觉得自己的袖口被人紧紧的攥住,一低头,原来是被簌绾下意识的抓住。她虽紧闭着双眼,但蜷缩的身子还是透露出她的不安,也许是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帮助,让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浮萍,攥住他袖口的手,竟是掰都掰不开。
      碧绣见这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便望向周嘉宁。
      周嘉宁先是翻开簌绾的眼皮,见她眼底充满了血丝,又去掐她人中穴,这才看见她正牢牢抓着江景言的袖子。
      顺着那件藏蓝的袖口向上望去,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容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有些愣愣地低头望着簌绾。虽是盛夏,但这几日阴雨不断,晚间却是有些凉意,加之两人又落了水,现下簌绾未醒,却不好累江景言还在这里吹着风,周嘉宁抿抿唇,低声道:“江公子这件外衫便先脱了吧,舍弟那里有干衣服,快些换了好。”又吩咐身边丫鬟带江景言去换衣服。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江景言点点头,脱下了湿透的外衫留在簌绾身边,一抬眼便见秦端站在人群外,笑道:“三殿下也在?”
      秦端笑笑,“你这样子着实有些狼狈,快些去换衣服吧。”说罢回头看了被人围住的簌绾一眼,脸色有些苍白,清秀非常,不自觉地想起她那日评价他的江雪图,字字珠玑,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心绪低落,实乃此中高手。
      秦端含笑摇了摇头,只可惜生为女子,却是要屈才了。
      那边有丫鬟通报说谢家四小姐被救上来了,待详细通报了情况之后,老太君才宽慰地笑笑:“总算是没什么大碍,倒是辛苦了大家。”
      谢夫人笑道:“簌绾这孩子向来谨小慎微,怎的今日却如此不注意。还好惠英反应快,不然可真是……”却忽然住了口,“瞧我,今日是姑母的寿辰,差点说错了话,当真该打。”
      下面一众贵妇人皆笑着应和,气氛又渐渐热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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