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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兰夜乞巧(四) ...

  •   谢玉瑧一身玄色衣裳,墨发玉冠,长眉斜飞入鬓,眼神有些冷冽。
      簌绾踌躇,他都已经走的这么近了,若是现下调头离开,便显得太过于生硬……算了,同在一个府里总归是要常常见到的,躲也躲不开,还不如大大方方迎上去。
      于是等他进了水榭,放下笔行了一礼,“二哥。”
      谢玉瑧略略点头,顺手翻了翻她那一摞纸,淡然问道:“我借你的这些纸,便让你用来写这个了?”
      簌绾先是一愣,难道这竟是借的他的?
      不过再一想想便知,后花园离得近的就数静安阁了。
      簌绾心下默默,只好道:“我的字迹着实有些不甚工整,便想着勤练着些。”
      谢玉瑧看她片刻,沉声说道:“习字需得平心静气,你这般急于求成,可是练不好的。”
      簌绾安静了半晌,缓缓说:“多谢二哥教诲……那我先回去了。”
      谢玉瑧却又拦住她,“我那里倒是有几篇写过的字,你只照着我的练。”
      簌绾收拾笔墨的手顿了一顿,本能的拒绝,“多谢二哥,不过还是不用了吧?”
      “四妹无需客气。”
      其实这根本不是她客气,簌绾脑海里闪过林雪遥的脸,她虽然单纯些,但是也不傻,隐约猜出来林雪遥对谢玉瑧的心思,不想再惹她不快,便推辞道:“我、我其实觉得……”
      “你若是想有所长进便听我的。”
      簌绾默然,没办法只好道了声谢,又让秋霜跟着谢玉瑧去静安阁取字。自己带着飞云和夏荷先回了郁锦园。
      既然林夫人嘱咐过要关照她,那么便关照关照吧。
      林夫人自乞巧夜以来除了督促簌绾练习女红外,还让她在听香阁每日临一帖字,她后来又看了看簌绾那篇《莲颂》,文章写得倒是不错,只是那字迹着实有些……不大入眼。
      簌绾赧然,“我小时候……家境不好,父母也没有时间管我这个,多看了些书也是因为母亲的嫁妆里面颇有些书卷才略略懂一些。”
      林夫人点点头,“你的文章确实做得不错,不过你这两日的字倒是有些进步……这字体却隐约有些像是……”
      簌绾默默,“前几日二哥……是有给过我些指导……说起来还要多谢二哥……”
      林夫人抿抿唇,“梅初的字确是还可以,你照着他的练也无不可。”
      簌绾也不知道如何评价,只好垂下头不说话。
      林夫人又道:“对了,过几日定西侯府做寿,听闻侯府下帖子请了府上所有孙字辈所有小姐和公子,你应当也要出席。”
      簌绾笔尖一顿,叹了口气。
      “其实我很是紧张,毕竟没有出席过这样的宴会……”
      林夫人安慰道:“你也不需太过担心,只记得少说话,祸从口出。”
      簌绾放下笔,真心真意行了一礼,“多谢姨娘提点。”
      林夫人又问:“定西侯家有一位嫡女,年纪仿佛和你差不太多,到时候你可想好了送些什么礼物?”
      “知道,我才绣好了个香囊。”
      林夫人点了点头。
      定西侯是和广阳侯比肩的大户人家,是以这次定西侯府老太君办七十大寿,广阳侯府势必也会收到请帖。
      簌绾坐在谢府的马车里,有些局促。飞云原先曾陪同谢玉琀出席过这样的宴会,便安慰簌绾。
      “没事的,小姐,林夫人不是说,这次寿宴定会有皇室中人,也许是位皇子,到时侯府自会把注意力放在皇家人身上,小姐不用担心。”
      夏荷也凑上来,“再说了,咱们府上还有个嫡出的三小姐和一个爱出头的林小姐,”夏荷笑了一笑,“哪里会注意到我们?”
      秋霜瞪她一眼,“说话注意着些。”
      夏荷吐吐舌头,回到一旁坐好。
      定西侯府也在安平坊,距离谢府不甚远,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
      飞云扶着簌绾先下了马车,秋霜和夏荷跟在后面下来时,空地上已停了好多马车。簌绾看了看,前面谢玉琀带着四个丫鬟和谢夫人也走下马车,走在最前面高头大马上的谢辉并谢玉珣和谢玉瑧也都下了马,两人皆是一身华服,翩翩然立在那里,十分养眼。
      定西侯府门口高悬着大红灯笼,汉白玉的石狮子矗立在门口,簌绾回过头,正要等谢府诸人一起进入定西侯府,却忽然见那边一匹枣红色骏马急急奔驰而来,马上坐着一少女,大红色骑装衬得身材玲珑有致,头发高高的束起来,面容洁□□致,生得很漂亮,朱唇凤眼,眼角隐隐上勾,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到了侯府门口勒马停住,见到谢府诸人,显然是认识,忙下了马。
      “嘉宁见过姑父、姑母,见过二位表哥。”
      谢辉颌首,谢夫人笑道:“快快免礼。”又招呼谢玉琀和林雪遥上前见礼。
      簌绾记得出门前林夫人跟她说过,定西侯姓周,有三个庶出的儿子,却只得一个嫡出的女儿,因此宠爱有加,想来这就是那位嫡长女周嘉宁了。算起来周嘉宁和谢玉琀算是表亲的姐妹,因定西侯府老太君是谢夫人娘家的姑母,谢夫人是周嘉宁表亲的姑母。
      谢玉琀和林雪遥微微行了一礼,“周姐姐。”
      周嘉宁上前,爽朗地笑了笑,“两位妹妹无须多礼,我们年级差的不多,若执意行礼,倒显得是我这做姐姐的占便宜了。”
      簌绾第一眼见她便觉得这位周嘉宁十分的好相处,像男儿般豪爽。
      她站的靠后,谢玉琀站在她前面,周嘉宁像是没有看见她。
      门口走出来一个侍女,见周嘉宁站在门前,便唤她:“小姐您可回来了,夫人都找您好几次了。”
      周嘉宁一挑眉,“知道了。”
      又对谢辉和谢夫人抱拳道:“失陪了。”
      谢夫人忙说“无妨无妨”,周嘉宁又一点头,便随着那侍女进了侯府。
      待谢府诸人收拾好了递上请帖走进定西侯府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辆华丽的马车,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到了二门前,谢辉带着谢玉珣和谢玉瑧停住脚步,谢玉琀、林雪遥和簌绾各自带着丫鬟跟在谢夫人身后进了内院。
      定西侯府比之谢府又大上许多,跨过垂花门,有侍女引着谢夫人一行向花园走去。侯府侍女皆是统一着装,垂眸敛目,十分恭敬。
      天色渐渐暗下来,各处都点上了灯,一路上见到不少盛装的贵妇人和闺阁少女,因认识谢夫人,纷纷点头示意。
      谢夫人笑容得体,也敬了回去。
      侍女把谢府众人引到一处临水的花厅外便止了脚步,谢夫人道过谢,领着谢玉琀三人走了进去。
      簌绾打眼一看,坐在上首的是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年纪虽大但贵不可言,穿着红色暗纹寿字锦袍,她下首的位置坐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广阳侯府江夫人。
      谢夫人笑着行了礼,小辈们跟在她身后行礼。
      身后谢府的侍女呈上贺礼,那老妇人便笑道:“可是谢家的来了?”
      谢夫人笑着上前应了一声,“正是侄女,侄女祝姑母岁岁平安,身体康健,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又领了谢玉琀上前,谢玉琀微微笑了笑,行礼道:“玉琀见过姑奶奶,愿姑奶奶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老太君抚掌欣慰笑道:“好,好。”
      江夫人也凑趣道:“老太君和妹妹当真是姑侄情深,倒真叫人羡慕。”
      老太君笑着嗔了她一眼,目光扫过站在后面的簌绾,顿了顿,眼中浮起疑惑,似乎在思索什么,正要说话,忽然有侍女匆匆跑进来报:“老太君,三皇子到了,刚在外院拜过老爷,现下已经进了内院了。”
      定西侯府老太君与当今太后乃是昔日的闺中密友,太后派了三皇子来侯府贺喜,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场的贵妇人们闻言纷纷站了起来,谢夫人和江夫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君,恭迎三皇子。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声响,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从门口缓步走了进来,那青年生的甚是俊美,鼻梁高挺,眉眼含笑,穿着天青色锦袍,头戴金冠,腰佩白玉荷叶双鬼佩。
      秦端带着几个侍从出现在门口时,簌绾直觉他很眼熟,印象中是在哪里见过的。
      老太君颤颤巍巍地正要行礼,却被秦端眼疾手快的拦下了,“老太君无需多礼,是我冒昧前来,打扰太君清净。”
      老太君笑说:“不敢,不敢,这可真是折煞老身了,三殿下肯屈尊降贵是我们府上的荣幸,哪里敢得了便宜卖乖,说殿下冒昧。”
      秦端又客气一番,其他身份高的贵妇也不住响应着,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那边簌绾才听到秦端说话便愣在那里,这长相就算她不认识,这声音她也是分外熟悉,这、这不是那日烟雨楼中屏风后面和她谈论的那人?他居然是三皇子?
      簌绾细细想了一遍,那日她好像没有说过三皇子如何……
      说话的间隙,秦端眼角扫过簌绾,因簌绾没有开口说话,秦端倒是没有认出她来,不以为意的转开了眼神。
      秦端今年不过二十二,到底是未成亲的青年,屋中大多少女都待字闺中,虽有心一睹三皇子俊颜,但却是不好真的长时间待在这里,遂纷纷起身告辞。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段时间,众小姐们纷纷寻了自己的好朋友去各处玩了。
      簌绾遥遥看见碧绣从席位上走下来,想了想,见谢玉琀和林雪遥转身离去,没有等她的意思,便刻意落后了些等着碧绣。
      果然碧绣一抬眼便瞧见了簌绾看着她,笑了笑,跟着她一起出了花厅。
      “玉琀姐姐她们呢?”两人走在长廊下,碧绣问她,簌绾含糊道:“她们……似乎……去找人了吧……”碧绣点点头,不以为意,“我们去那边亭子可好?”
      簌绾也笑了笑,“好。”
      侯府后花园的湖比谢府的还要大上许多,湖边上有三两个水榭,另有许多小亭子,亭子里都有了人,两人便只好站在湖边叙话。
      “你那日送我的荷包甚是可爱,我回去以后也试着绣了一个,却不如妹妹的那个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便转头唤了身边一个丫鬟,那丫鬟看着便觉灵巧,忙递上一个荷包,月白色镶金边的荷包上绣着绯色并蒂海棠,并两句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簌绾不禁笑了笑,她那日给碧绣的是杏黄色镶赤边的荷包上绣着芙蓉,上面也绣了两句诗“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碧绣倒真是照着她赠的又绣了一个。
      忽听后面有人唤道:“碧绣。”两人回过头去,正是那在门口偶遇的女子周嘉宁,她换了身红色裙衫,身边带着一个婢女,正向她们走来。
      碧绣笑笑,“方才在席上一直不见姐姐,可让我好找。”周嘉宁上前道:“方才从猎场回来便被父亲叫到了书房,这会儿才被放回来,耽搁了些时辰。”看见了簌绾,又问道:“这位是?”
      碧绣道:“是玉琀姐姐家的表妹,比我们都小一些。”
      簌绾便行礼:“簌绾见过周姐姐。”
      周嘉宁点点头,“簌绾,这名字好听。”又思索,“仿佛谢家还有位表妹……可是姓林?我方才看见她两个去寻章临了。”
      簌绾点头道:“正是。”
      “说起来簌绾也姓江,我们倒是有缘。”
      周嘉宁望着簌绾道:“如此巧合,可有什么说法?”
      簌绾摇摇头,“家父不过河西无名小卒,这实是巧合。”
      此话一出周嘉宁更加惊讶了,“你是河西人?河西哪里?”
      簌绾道:“河西永州。”
      永州是河西首府,定西侯先前便是在永州大营做将军,前几年才封侯举家迁回京都,周嘉宁十岁以前都是在永州,因此才会觉得亲切,竟是遇到了同乡人。
      碧绣柔婉一笑,“看来周姐姐与簌绾也是有缘。”
      周嘉宁拉着簌绾用河西方言问了几句话,簌绾一一答了,周嘉宁笑道:“不知祖母可知道你,她若是知道定会叫你去说说话。”又说道:“我们不要只在这里站着,不如去那边桃林里,那边有个小亭子。”
      碧绣笑着赞同:“周姐姐家的桃林最是漂亮,春日里用桃花酿酒也是十里飘香呢,等再过几日结了果便可以腌桃子干,周姐姐要记得请我们享用。”
      周嘉宁引路:“便知你是个馋的,等桃子干腌好了我定叫你二人过府,如今还有几坛子酒埋在东边第三排树下,等会儿叫人取出来尝尝。”
      碧绣对簌绾道:“这下簌绾妹妹可有口福了。”
      几人边说笑,边走向花园西侧,果见一片桃花林,绯色的花瓣中衬着嫩绿的枝芽,有的还长着几个青青果子,覆盖着细细的绒毛。
      簌绾凑近看了看,“这是桃子吗?”
      周嘉宁笑道:“这桃子才长出来,又青又小,里面可是酸得掉牙,总得要再过几个月才能吃。”
      簌绾疑惑,“我记得桃子一般都是在四五月就结果的,怎么这些好像才长出来?”
      周嘉宁耸肩,“不晓得,不过四五月的时候也长,但每年都有些这时候才结果的。”
      碧绣闻了闻,笑道:“我原先也觉得古怪,便留了个种子种在我家院里,也是像这几棵一样,一年开两次,却不知是个什么缘故了。”
      桃树种的没什么规律,几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向桃林深处,果然,花丛掩映中,有一个八角凉亭立在其中,匾额上面中规中矩地用正楷写着“醉仙霖”,不见有落款。
      周嘉宁转身吩咐跟在身边的丫鬟,“去把树下三个月前埋下的那坛子桃花酒取出来。”
      那小丫鬟应了声便退下了。
      三人走进亭子,坐在石桌旁,碧绣道:“向来喜欢这醉仙霖,当真是凉爽宜人,夏日里最是舒服。”
      簌绾道:“醉仙霖,这名字也是好听,不知是谁起的?”
      碧绣笑道:“总之不会是周姐姐起的,姐姐向来不爱这些个事情,若是让周姐姐起,怕是要取出些什么豪放粗犷的名字来。”
      碧绣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可到底年岁小,还有些小孩子心性,她同周嘉宁本就亲密,一来二去的和簌绾也熟识了,便也喜欢偶尔调笑两句。
      周嘉宁一挑眉,扬声笑了笑。丫鬟端上桃花酒,周嘉宁便道:“这坛时间最长,快来尝尝看。”便倒了三杯,递给两人。
      簌绾伸手接了过来,白玉双螭耳杯中那桃花酿的酒清透澄澈,香气馥郁,簌绾浅浅地抿了一口,酒味不浓,味道绵长,碧绣问她:“如何?”簌绾笑道:“当真是好喝。”
      碧绣也笑了笑,忽听得不远外有谈笑声,越来越近,簌绾细细分辨,认出来有一个声音颇有些耳熟,正是林雪遥。
      正想着,便看见谢玉琀和林雪遥,还有一个眼生的少女正谈笑着向这边走来,忽然谢玉琀一抬眼,看见了亭中三人。
      周嘉宁端坐在一处,旁边是碧绣和簌绾。谢玉琀垂下眼,轻轻咳了一声,林雪遥和那名少女也看见了她们,听了这声咳立刻停了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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