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暧》某贝

74、过渡

　　宫千越依在父亲胸前，多日来惶惶然不知所往的心情终于有所安定。抬起泪眼，问宫晋澜道：“父亲，女儿到底应该怎么去做呢？”

　　宫晋澜道：“既然那个炼铮云做了事情不敢承担责任跑回了他的白虎国，越儿也不必再惦念他。”

　　“可是，女儿真的是……”

　　“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我也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是事实证明了他不是你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你又何必像你母亲当年那样执迷不悟呢。”

　　说起了母亲来，宫千越似乎被打动了，多天以来第一次静静的思考。

　　“这几天我和玄颢在一起处理这边的事务，他为人忠心耿耿，坚忍不拔，沉默端方，不得不说，你峰叔叔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让他作为你的门主护你左右，而且能看得出，他真的很关心你。”

　　宫千越悚然一惊。是了，这几日自己一直沉溺于感伤中不可自拔，竟没有顾及到玄颢和陵熙的感受，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

　　她不由得抓住了宫晋澜的衣袖，大声的说：“父亲！你可不能告诉他。”

　　宫晋澜安抚着她的后背，叹道：“我不说，夜敬谙不说，玄颢就看不出你的不对劲吗？这几日他没有来看你，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宫千越沮丧道：“我……我又惹他不开心了。唉，我老是这样。”

　　宫晋澜道：“傻丫头，他根本不是怪你，他也特别想来见你，这段时间他也魂不守舍的，但是他心里知道你一定会对他很内疚，所以才不在你面前晃加重你的负罪感的。”

　　宫千越托着腮想了想，眼泪忽而夺眶而出：“我真是没用。说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可竟然是自己伤他们这么深。尤其是玄颢。唉，如果我当年不曾出现的话，想他应该会安安稳稳的当着宫宫宫主了吧。”

　　宫晋澜叹道：“越儿，你还是不理解爱一个人的心意罢。在我遇见你母亲之前，生活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接一个的日子；遇见你母亲的那一天起，生活变成了铭记生命中每个与你母亲有关的日子的镌刻，中间的等待与辛苦每日复每日，但是我甘之如饴，是因为，有了小彩，才点亮了我的生活。相信对玄颢来说也是这样的。之前的他一直潜心学武，争取有朝一日为父母报仇。可正是由于你的出现，他的人生才有了别的意义。如果他再选择一次的话，相信他仍然会和当年的父亲一样，希望那个人光芒熠熠的来到他身边。只要她的出现，一切等待，一切惶恐都是值得的。”

　　宫千越恢复了行动坐卧的正常作息，虽然大多时间仍在发呆，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小晋也不强求她像以前一样爱说爱闹指挥若定，只是暗暗发愁这件事情若是被玄颢和陵熙知道了会怎么样。玄颢对宫主一片痴心，再加上当初早已看出宫主对云王子不似旁人，倒是容易对付。可是陵熙，喜怒无定，年龄又小，知道这件事情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呢。小晋眼前又浮起了夜敬谙那张俊美无俦却藏着秘密的脸，不禁打了个寒战。只盼早日回武林与无双团聚，远离他才好。

　　多日一晃而过，陵熙抱着药箱冲进了太子府。这月余均被夜敬谙支到别庄内照顾旁人，想到玄颢肯定在宫千越身边。陵熙不得不承认有玄颢在宫千越肯定会过的很好的，所以也安心做事，争取早日离开这里。

　　先撞见了小晋，俊眉上挑微微一笑：“晋姐姐。”见小晋面色不豫，陵熙笑容僵住了：“晋姐姐？越儿出什么事了吗？”

　　小晋摇摇头，把手中的汤盏放在他的手上：“没什么，你送去吧。”

　　陵熙嗅了嗅手中的汤，见是安神进补的，心中一惊，连忙撞进房门，见宫千越背对着门口手中不知忙着什么，听得有人进来头也不回的说道：“小晋把东西放在桌边吧。我绣完这一瓣儿就好。你也去吃饭好了，老在我身边都饿瘦了。”

　　陵熙再也忍不住，上前几步环住了宫千越的腰，“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玄颢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宫千越一顿，放下手中的活计，转回头来：“陵熙，好想你……”宫千越把头埋在了陵熙的怀中，喃喃说道。

　　陵熙满腹狐疑，眼光扫过宫千越多日不扫的娥眉，身体一僵，不动声色的端详着，一手端着碗，一手缓缓抚摸她的后背：“玄颢不在？”

　　宫千越茫然道：“我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了。”

　　陵熙脑中迅速盘算了一下，把汤碗递给她：“喝了罢，里面有甘草，不苦的。这段时间怎么了？消瘦了这么许多。”

　　宫千越一噎，低头乖乖的喝着汤水：“也没什么……见到父亲说起以前的事情来，有些坐卧不宁。”

　　宫千越看不见的地方陵熙的手握了又松开，罢了。于是更紧的抱住了宫千越：“我回来了，可不会再让你再这样下去。”

　　小晋此时进来对陵熙说夜敬谙找他，陵熙放开了宫千越，温柔道：“我去去就来。”

　　宫千越看着陵熙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微笑：“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小晋，我想玄颢了。”

　　小晋又惊又喜：“那有什么难的，我打发个人去寻他回来就是了。”

　　可见到玄颢的光景比想象中更快些，半晌，夜敬谙的下人进来说请太子妃到莲花堂一见。宫千越收起了手上绣了一半的活计，对着屋内的镜子抿了抿头发，姿态沉稳的携着小晋朝最内的莲花堂走去。

　　这些日子虽然宫千越惨遭打击，一开始心情不能自已，可是在夜敬谙和小晋的劝慰下已经能收敛的很好了。夜敬谙平日也是很忙的，需要清除太后在朝中根治已久的势力，还要在商业上震慑霓家，可是每晚上总会回来陪宫千越说说话，找些有趣的事头儿开解宫千越。宫千越也担起了太子妃的责任，在小晋的帮助下打点与别府的迎来送往——太后垮台，谁看不出下一任皇帝就会是太子，所以每日往来的人愈发络绎不绝了。

　　小晋冷眼观着，宫千越和夜敬谙已是极好，夜敬谙也竭尽心力的接近宫千越，想那夜敬谙必有留宫千越于朱雀长长久久的做那太子妃之心。可是宫千越又怎么可能不回武林呢？

　　宫千越迈进莲花堂，发现都是影卫把守，心知这一次一定是有大事。快步向前，不期然看见了玄颢蕴满复杂情意的双眸。宫千越心中一热，再也看不见周围，扑在了玄颢的怀中啜泣起来。

　　小晋略显无奈的对着室内的其他人行礼：“太子爷，宫主子，陵护法。”

　　宫千越听见了小晋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其他人，粉面一红，松开了双臂，讪讪唤道：“爹。”

　　宫晋澜莫测的眼睛只有在看向宫千越时才会显出温情：“越儿，到爹这边来。”

　　宫千越坐在宫晋澜的身边，看着欲言又止的夜敬谙，心中暗暗打鼓。

　　夜敬谙说道：“越儿，回去收拾一下，我们后天启程回武林。”

　　“太好了！我早就想回……我们？敬谙你……”

　　夜敬谙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自然和你们回去的。第三神官已经将你的终身许给了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宫千越悚然一惊，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对宫晋澜说：“父亲！您怎么能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把这么大的事情就定下来了呢？”

　　宫晋澜清了清嗓子，说道：“越儿，太子他手里有我与你母亲定情的玉佩，在我当年把玉佩交给他的时候，其实已经托付了你的终身。越儿，我们身为武林中人，最重诚信，慨然一诺值千金想必峰叔叔也教了你。因此这事绝无转圜。”

　　宫千越的视线扫过了面色惨败的玄颢和目光凌厉的陵熙，坚定地说道：“父亲，此事绝不可行。我早已与玄颢陵熙情定今生，不可能放弃他们而嫁给敬谙。我承认敬谙帮了我们宫家很多忙，但是女儿婚姻一事，无法作为利益的交换。”

　　夜敬谙今日是出了奇的敦和，他若早料到了宫千越的回答，温柔笑道：“越儿说什么呢，自然是我和陈沈两人一起和你回武林成亲，不会让你为难的。我早知你与玄颢陵熙情投意合，又怎么可能拆散你们。”

　　宫千越狐疑的看着夜敬谙，说道：“你是朱雀的太子，好容易从霓太后手中夺回了继承皇位的可能，又怎么会离开这里？”

　　夜敬谙耐心道：“今日沈公子回来，告诉我柳侍官孕像已显，是男孩。明日我便进宫和父皇说了封她做太子正妃，诞下的麟儿就做下一任的太子吧。我就可以从这朝事中抽手，随你们回武林了。”

　　宫千越极受震撼。素日一直以为夜敬谙是面慈心狠，不夺得皇位誓不罢休，自己早就领略了他的手段，没想到今日竟会低声下气如此，不惜三夫并立。可这其中莫非有诈？他又怎么是这么好相与的人？宫千越上下打量着夜敬谙，沉吟着。其余四人大气都不敢出，屋内死一般的安静。

　　夜敬谙看出了宫千越的怀疑，寂寞的笑了：“没想到我夜敬谙竟然有这一天。从小不受父皇待见，被太后排挤，立志要扳倒那些看不起我的所谓国之股肱们。所以一直韬光养晦，流离国外的时候仍然意志坚定，没有一天敢忘自己的理想。结果在白虎遇见你的那天起，就沦陷了。我的计划还在实施，但是心里已经在盘算抽身撤步的后招了。越儿，我是知道你的，你聪明坚强，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可能把你留在朱雀的，所以若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就只能和你回武林。现在柳婉荫肚中有我朱雀皇族的后裔，我也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宫千越于是恍然，知道这么多天陵熙在照顾的人原来是城外别院的柳婉荫，想是三月脉象已显证明是男孩，所以他才会把之前计划的一切公之于众。忽而想起一事，问道：“那日在维堰城外地道口，是你第一次见我吗？”

　　夜敬谙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点了点头。看见宫千越的表情转为信任，心中方一松。

　　对不起，越儿，我没有办法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和盘托出，为了留在你身边我也做了很多违背你心意的事情，只是，能与你在一起，这些都是值得的。

　　宫千越细细回想与夜敬谙相知相识的点点滴滴，想起他行为语言矛盾之处，两相印证，才恍然那些都是夜敬谙布好的局。他是用多么矛盾而复杂的心情把自己送向那么危险的境地啊。他对于自己肯定是有情的，两人相处也颇为愉快，可是……

　　宫晋澜见女儿犹豫不决，知道这是自己该加一把火的时候了：“越儿，还有一事。关于你的婚事，为父有言在先，玄颢是我们宫宫的门主，与你又是青梅竹马，为父不反对他与你成亲。可是陵熙，为父不同意。”

　　这一言立刻在众人的心中炸开了。宫千越目瞪口呆，回头看陵熙，他也是面无颜色，纠结的衣袖上点点血迹，想必是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伤了手。

　　玄颢反应最快，立即跪在了宫晋澜的身前。“宫前辈，”他恳切道，“宫主她与陵熙早已生死相许，陵熙数次救宫主于危难之间，甚至为了宫主走火入魔差点失掉了全身的武艺。恳请宫前辈收回方才的话，顺应宫主的心意。”

　　宫晋澜冷冷的说：“玄门主，贤惠也不是这个贤惠法。自古到今，儿女婚事全凭父母做主，这不光是六国，就是武林也是公认的铁律。你若不是父母双亡，我自会与他们商量，又怎轮到你在这里发表意见。”

　　夜敬谙看着这一切，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不动颜色。他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了解第三神官，他绝非讲究仁义道德之人，今日忽然抬出这么大一顶帽子，无非就是想逼迫宫千越收了自己。一开始便说拆了围墙，众人怎么肯让。若是先说要拆了房子，众人对于拆围墙也就没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只是越儿并非愚笨之人，给了她一个台阶，看看她会不会就势下坡罢。

　　宫千越心念一转，已知父亲心意，不禁暗中苦笑，父亲果然不是好相与之人。如何能驳倒他呢……

　　正当她思考如何劝父亲收回想法的时候，陵熙看着沉吟不语的宫千越，浑身冰凉。

　　“她……她居然在犹豫……”

　　陵熙性本聪明，唯每次一遇见宫千越的事情便方寸大乱，正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此时他心里只想着自己可能不被宫父接受，完全没有想到宫父反对的理由，心口一热，说出了本发誓要一辈子保守的秘密：

　　“我，我知道独孤前辈的下落……”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