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应许之地》希有扶摇

3、识

　　《陌上桑》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晰，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东君找来了这首汉乐府，他虽然不能领悟汉语描述的意境妙处，再加上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总要有的些许偏差，但大致意思他还是能看的明白，他暗自思忖，这三段承如刘起轩所说确实在逻辑上有不通之处，这罗敷要是有她描述的她那样的夫婿，怎还需要来采桑呐，可他把韩子彦的模样往第一段的情景里一套，有些许明白了刘起轩的话“这位小师妹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意境”，他脑海里蹦出了几个汉语词汇，明亮，干净，朴素，他开始懊恼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当回事儿的学习汉语，而是看明哲他们学的认真，还好笑了半天，又不去中国工作生活，顶多旅游而已嘛，自己的学生时代确实比很多人惬意太多了，此情此景更令东君自责，他是聪明天分高，在过去的环境里他从不明白刻苦努力的含义，而到了以色列他明白自己从前是多么的自大与无知，就说刘起轩这帮中国中科院来的家伙们吧，天才们还持续的刻苦，东君想到这里起身朝实验室走去。
　　不知不觉和这位“韩国酒鬼”在学院里正式碰面有一个多月了，韩子彦从她的实验小组，来自不同国家的小组成员那里听到了各种关于这个韩国酒鬼的讯息，来自德国的严谨大男生和她说，听金东君说你们认识，我们德国人是很能喝酒的他酒量比我好，而且做起报告来非常严谨认真；来自以色列的美籍犹太姑娘和她说，听说你认识金东君，他的导师对他非常赞赏，说是近几年天分最高的亚裔学生了，还非常勤奋，比我们早来一个多月啃书；来自美国爱开玩笑的大男孩儿和她说，金东君对你有意思噢，老问我打探你的各种消息，他人很好，你要不要考虑他，他应该算是你们亚洲人所谓的小“富二代”吧，感觉人很大气，请我吃过几次饭，你们亚洲人门当户对的思想非常浓，他应该和你挺合适，还有来自英国的……，韩子彦不觉好笑，这个关于韩国酒鬼各种支离破碎的信息，渐渐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样子，金东君。就这样，在以色列过的第一个炎热的六月里，韩子彦总在自身所处的空间里，不远不近的发现金东君，比如图书馆，比如她喜欢的学校草坪，比如她爱去的自习室，还比如她工作学习研究所所处那层楼，原来他愣是软磨硬泡的加入了刘起轩学长和她们基因研究所同仁们组成的联合小组，刘起轩无奈的看着韩子彦，没办法这小子突然对癌细胞产生了兴趣，宿舍室友，人又非常好，又非常有才华。子彦忙说，想必上次的见面对话，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已经知道了吧，没关系的，韩子彦浅浅笑着。刘起轩不无怅然，在这个只有20多个中国人的环境下，自己仍然还是那个大家眼里憨态可掬的好好学长，永远与美女学妹差了一个银河系啊。
　　阳光灼热的打在金东君的脸上，金东君下意识的遮了一下脸，真的会晒伤，以色列的地中海气候真是不浪得虚名，在实验室熬了一个通宵的东君，走出教学大楼，迎接他的是以色列炎热的天气和强烈的紫外线，他步履轻松，终于能在这周五下午前完成这个报告了。东君不得不承认这片土地的神奇，就拿他现所处的魏茨曼科学研究院来说，没有什么高高大大的建筑，没有什么故作凝重高洁的氛围，有的只是简单、朴素、宁静与包容，它是世界各国科学家心中的科研圣地，但是确异常谦卑的在用各种科学成果来回馈整个人类社会。伴随这几个月来随时都可能想起的空袭警报，东君已经习惯，就和这里的人民一样，泰然自若的走入离自己最近的掩体，没有慌乱，内心反而安详，这和他的民族，算了，想到这里金东君突然想为这繁忙的一个月放一个假，星期六试着邀约一下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东方佳人吧。
　　正在宿舍里琢磨怎么约韩子彦的时候，刘起轩悻悻然得走了进来，咳，东君，你就别上心我们的小师妹了，知道吗，陆依明学长给咱院的院长打电话询问小师妹了，陆依明学长可是华人生物学领域中神一样的存在，听说马上就是NIBIB的负责人了，人家还是世交，这帮中国博士生们都准备和小师妹搞好关系，特别是生物领域的我们这几个，没等刘起轩把话说完，东君心里已经开始飙起脏话，这个陆依明才是他金东君33岁里神一样的存在吧，姜老师的夸赞，明哲的承认失败，现任导师的赞不绝口，韩子彦的，想到这，他的心莫名的有些抽痛。他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当他遇到韩子彦的那一刻起，他明白这种感觉和以往是多么的不同，这一个月来，他作为一个韩国男人，变的异常谨小慎微，他在乎、他关心，她每一个举动，每一次蹙眉，他不敢鲁莽的靠近，他悄然环顾在她周围，只为了更多的了解她，她爱笑，她很会穿衣打扮，总给人素雅的感觉，很合她的气质，她刻苦认真不输这个学院的学者们，她非常细腻贴心，很在乎别人的感受，但她也和亚洲人不同，非常的特别，特别就在于她看似恬淡随和的与人交往下，总与人保持这疏离，东君无法从她周遭的人那里得到关于她的过多讯息，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很美，那种美不是惊心动魄，而是会荡起男人心中无限的涟漪，总之，她的微微一蹙眉，东君就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想揽她入怀和她一起化掉在时间里，他这次笃定也确定，他遇到了他命中的那个她，但他是她生命中的哪个他吗，陆依明，东君，东君，你听我和你说话了吗，刘起轩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们几个生物学的要周六去小师妹那里吃饭，已经有人打听到了，小师妹厨艺很好，顺便攀攀交情，未来的陆夫人嘛，东君听到这里马上说，起轩我也要去，我也要和陆大学长搞好关系。这就对了，起轩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金东君狡黠的一笑，陆依明，我这辈子就是和你杠上了。
　　这几天来，韩子彦有些烦不胜烦，都怪依明哥得热心关怀，让她受到了来自各界的嘘寒问暖，有直抒胸臆的，有委婉打探的，有无伤大雅送她小小人情的，特别是中国学者们，整个以色列的博士生们都热情洋溢的向她敞开胸怀，我们的国人就是这么“可爱”，子彦同时也由衷的佩服陆依明，他真的很优秀，能让一干顶级学者仰视，想必他的付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吧。
　　当当的敲门声，屋里传来不耐烦的英文，谁，加拿大级子彦的室友，一开房门，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铺面而来，子彦的室友顿时开心的大叫，好美啊，花朵后露出一张亚洲男人的脸，嗯，这个亚洲男人长得还挺棱角分明的，不是一脸的扁平，室友会意一笑，你是来找Dora的吧，Dora你的玫瑰来了，韩子彦穿着宽大的睡衣往门口走，谁订花送我？也太早了吧，才7点，昨天看书到凌晨，本来想再多睡两个小时的，迷迷糊糊的一抬头，亮亮的眼神，嘴角上扬的笑容，是他。东君看着这个穿的肥肥大大睡衣包裹下、刚睡醒、还懵懵懂懂一副可爱模样的Dora，人如其名，她就是神赐给他的礼物。子彦看清来人，礼貌的说，你一大早就来了，好美的花，十分抱歉你能在外面等一下吗，我和室友刚起床，东君歉意的把花往子彦手里一塞，诚恳的说，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太唐突了，你们梳理吧。一关门，两个故作云淡风轻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子彦马上冲到镜子前检查她是否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东君挠挠后脑勺想自己是不是有些来早的太失礼。
　　东君进入了子彦的宿舍，宿舍不大但非常整洁温馨，公用的厨房里已经摆好了几个菜得半成品，还有一看就是从亚洲邮寄来的的一些做饭器具，非常简洁明快的小宿舍，没有什么过多小女人、小女孩儿那种甜腻气息和颜色装扮，东君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没有了刚才的那般局促。客厅的窗子下，放了一排郁郁葱葱的小绿植，更让东君感兴趣的是窗子旁边的墙上，挂了好几排绿色的小管，哦，无土栽培，子彦介绍说这是室友的杰作，她种我做。来这里的果然都不是凡俗之辈啊，小小的无土栽培光是湿度、温度、营养液都要掌握好，看东君充满兴趣的还用手去摸芽类蔬菜，子彦故作严肃的说，它们可是我室友的命，你弄坏了，她是要和你拼命的，东君转头一笑，相信我，我能让它们长的更好，我能调配出更好的营养液。
　　子彦看着一脸认真的东君，笑笑的说，人家是农学专家，你省省吧，什么叫你省省吧，东君问子彦为什么这句不用英文说，子彦若无其实的说是夸你多才多艺，东君对着子彦的脸愤愤的用韩语说，一定在骂我，子彦笑眯眯的看着东君，这句韩语一定是夸我及美丽又性感，东君被逗笑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这么的可爱，一点一滴的渗透进他的内心，令他无法忘怀。子彦礼貌的邀请东君坐在客厅整洁的小白桌子上，光洁的桌面证明主人们的经常勤于擦拭，一杯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端到了东君面前，碧绿的茶叶随着冲入的开水升腾、漂浮起来，鲜亮的茶融入着耀眼的日光，泛出泽泽光晕，这味道，原来子彦身上特殊的香气，是日久的茶汤侵渍出来的味道吧，这次轮到子彦被东君伸着鼻子闻了又闻的模样给逗笑了，调皮的说，我们国家也有好的保养品，我用的是从我国绿茶里提炼出来的香氛，怎么样，这次我算给你解惑了吧，两人相视而笑。
　　时至中午，不大的宿舍已经充满了欢声笑语，没多大功夫，子彦已经七七八八的搞了一桌子的菜，许是人在异乡倍感思亲，特别是能来这里学习深造，中国学子们都分外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平日里废寝忘食的工作学习本就无无多少闲暇，看到这南北皆爱的鱼香肉丝、纯正东北口的锅包肉，很南方的菠萝咕噜肉、一大盆火红油亮的水煮鱼，特别是听起轩学长说东君要来，还特地准备了参鸡汤，这五个“老男孩儿”几乎要感动的滴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来，子彦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盒被冻成滚圆小球的红色冰粒，在每个人的玻璃杯里放入七八粒，然后倒入雪碧，子彦说这是戈兰高地的红酒，我不太爱喝酒，只能用这种方式请大家喝酒了，大家充满惊奇的纷纷端杯品尝这精致的“酒饮料”，大伙开始从最初的寒暄到一边享用着家乡的菜肴，一边用东北、四川、广东普通话热切的聊起天来，聊起对以色列的所见所闻所感，聊起以色列的文化、历史，还有战争，聊起戈兰高地，这自古的兵家必争之地。此时，子彦看着杯中红色的小颗粒，想着盛产它的戈兰高地，脑海里蹦出了陈酒--士兵--战争--悲壮--哀伤，一旁的金东君则非常感谢子彦的贴心，为他特意准备了家乡的美味，一边想自己也要让家人给邮寄来个电压力锅，而更让他生气的是他们现在聊得是热切极了，可全是用汉语，他急急的插嘴，你们用国际通用语言英语来聊天，其它人则好笑的看着他，请学习国际第二通用语言吧，大家正互相说笑着，忽然响起了空袭警报，令子彦感慨的是，中国人到了国外就完全可以秩序井然的和大家一起排队下楼，没有一丝的慌乱和混乱。
　　进入每栋楼的掩体后，东君来到子彦身边，贴着墙壁，小声而诚恳的对子彦说，那天在特拉维夫，子彦清澈的眸子望着东君，微笑的说，不用解释，我明白，明白亚洲人来这里面临的学术压力，明白那天不是真正的你。
　　两个人，就这样在以色列相识了，异性间的吸引是人类内心产生出的奇妙情绪，它充满了不确定性，它来的莫名突然，甚至来的毫无道理逻辑可言，但总归不早不晚，让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