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么美好》琉璃昭

63、妥协(全)

　　知道南宫锦吾将要说出凶手是谁，所有人都屏息聆听，他环视一周，目光炯炯，仿佛可以将人灼穿。

　　“三个月前，不知从哪儿传来消息说，蛊王尉迟暮临死前把他的宝物增与辉华山庄，此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哼！”他一甩手，晓玛注意到南宫锦吾袖子下面的手，一根根青筋突兀暴出，似乎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拳头，此刻，他一定也不平静吧。

　　“唐门天机阁等门派已经多次向本庄施压，为的就是那根本不存在的宝物，现在，甚至杀害我帮菁英，着实可恶！”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他们一口咬定辉华山庄藏有宝物，不了断此事，辉华山庄不会有一天安宁之日，因此，”他蓦地睁开眼睛，神情复杂，有愤怒，有不安，还残留着刚才的悲伤，他长长吐出口气，沉声道，“我决定开放辉华山庄。”

　　众人均是面露震惊，辉华山庄本来对访客有严格要求，从建庄到今天，还没有超过一位数的访客同时进过山庄，这座山庄的历史虽说没有少林寺、丐帮那么悠久，可首任庄主南宫辉华留给后代无数宝贵的财富，全藏在整座山里，到现在都没完全找出来。现在开放山庄，不仅是名誉受损，更是将那些宝藏拱手相让呀！

　　人群终于有了骚动，有人高声喊道：“怎么能如此委曲求全？”

　　“这是对邪教的无耻妥协！”

　　一呼百应。

　　南宫辉华剑眉一敛，嘴巴紧紧抿起，似乎比他们还要愤怒，最后他淡淡道：“我知道此举会给山庄蒙羞，武林同道也会看不起我南宫辉华，但是，兄弟们，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们为保护山庄的名誉而奋战，流尽最后一滴血，相对于名誉，我更珍惜你们，你们才是辉华山庄最宝贵的东西。名声可以重立，但人死了，不能复生。”

　　一席话说得真诚，说得感人肺腑，连晓玛都觉得感动，扫视一周，那些没哭的人现在竟也热泪盈眶。

　　“现在你可以选择离开，或是留下。”他平静道。

　　整个前堂静悄悄的的，几十双眼睛望着南宫锦吾，不少人眼神里尽透迷茫。

　　南宫锦吾再重复了一遍，不管表情如何，所有人一动不动，不走也不表态。

　　“没有人要走？”他第三次问道。

　　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嚷道：“庄主，我强烈要求涨月钱。”

　　涨……涨……涨工钱？众人面面相觑，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主人。紧张的气氛立刻被打破，变得活泼生动，阑珊更是“咯咯”笑出声了。

　　晓玛定睛一看，是倪沧海，他的表情很滑稽，如果说别人眼睛里闪动的是泪花，他的眼睛里只有近乎狂热的期盼，让你想起守财奴孔方兄之流。

　　南宫锦吾缓和严峻的脸色，淡淡笑道：“没问题。”

　　原来倪沧海在这个剧本里也是一搞笑人物。晓玛咂舌叹道。

　　倪沧海这一问倒是解了在场所有人的围，那些走江湖的最重“义”字，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逃的也不敢走了吧。他们矛盾，。倪沧海的这句话不仅作了榜样，也给了他们台阶下——就连山庄最低微的茶水小厮也不走，吾等焉能屈居他之下？

　　后来便成为大家慷慨陈词表忠心的时间了，个个看上去激昂大义蹈死不顾，吐出的词眼楞是比小情人间的悄悄话还肉麻。

　　忠义真是一个廉价产物。晓玛笑着摇摇头，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南宫锦吾满意看到无人离开，偶然瞥见被冷落一边的阑珊和晓玛，心起一计，于是清清嗓子，道：“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贵客。”

　　贵客耶，掌声鼓励！晓玛想着却看见南宫一家子都“不怀好意”地瞅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危机将要来到。

　　他艰难地咽咽口水，阑珊有些不耐，把他推到爹爹旁边去。

　　南宫锦吾朗声笑道：“可能庄内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小女阑珊，我公布这个喜讯，着实唐突，但好事总要和兄弟一起分享，今天我便到告诉大家——小女阑珊已找到良人，他们将不日成婚。”

　　晓玛的身体抖了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要知道自己连十七都不到，阑珊也才刚刚及笄，这算什么？鼓励早恋，还得XX未成年少女，可是要判刑的！还有诸多缺点，比如会造成早孕影响计划生育造成人口膨胀，大大提高女性患子X癌、乳X癌的概率……

　　那份惊异在阑珊眼睛里被理解为惊喜，她快步走到晓玛身边，娇羞地嗔了父亲一眼，本想拉晓玛的胳膊，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两只手只得捏着衣角，两颊绯红。

　　晓玛的眼神飘散开，无意识地游离，似乎在寻找一个落脚点。终于，落到付天琊身上。

　　晓玛本以为他的表情会很生动，或许是嘲讽或许是幸灾乐祸，但此刻，从他脸上看不清读不懂任何信息。

　　是这样啊……他轻轻垂下眼帘，其实不做马仔，当个上门女婿也挺好。想着抬起眼，满面笑容地面对南宫锦吾，笑容之灿烂连阑珊都觉得讶异。

　　阑珊只道是晓玛由衷喜欢这个喜讯，欢叫一声，扑到晓玛怀里，突然想起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小脸蓦地红了，把头深深埋在晓玛胸前，不敢抬起来。

　　之后似乎有很多人上来贺喜，可是谁说的，说了什么，晓玛一点也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深深陷在一个旋涡中，越挣扎越陷得深，可他心心念念期盼着的拯救者，不可能出现了。

　　浑浑噩噩走回房间，果然在门口被堵住了，付天琊懒懒依靠在雕花木门上，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恭喜啊，新郎倌。”

　　晓玛也冷冷回道：“同喜同喜，一想到可以摆脱世子大人，我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付天琊不怒反笑，道：“晓玛先背叛了照顾你的阴蛊婆婆，现在又要撕毁我和你的协议，不知道何日轮到南宫家呢。”

　　“世子大人又何时把晓玛当自家奴仆看了，处处试探，你我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付天琊仿佛听到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仰天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道：“晓玛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

　　朝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直到面对面，再也不能靠近，付天琊低下头，低低笑道：“除了自己，我一个不信。”

　　晓玛退后几步，拉开与他的安全距离，冷哼道：“付天琊，你就是一混蛋，大混蛋！”

　　言毕，昂首挺胸绕过付天琊，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摔门而入，终于不用看见付天琊那讨厌的嘴脸了。

　　晓玛回房时，还远远不到睡觉的时间，今天本想继续参观辉华山庄，如今完全没了兴致，出去不仅要面对他讨厌的人，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道喜者，一想到他们拱手堆满笑容对自己说：“恭喜恭喜。”心头就骤然升起一把无名火，有什么可喜的？老子我为了性命连婚姻连终身幸福都卖掉了，真他妈窝囊！

　　他平躺在床上，想着些有的没的，渐渐进入梦乡，一觉醒来正好是晚饭时间，根本提不起什么吃饭的兴致，他懒洋洋靠在床头，觉得自己颓废得快死了。

　　实践证明，饭是人体必需品，他摸摸凹进去的肚子，无奈想道。或许再饿一顿，就能拥有前世都没有的S形身材了吧。

　　心随意动，不知不觉，竟被身体牵引着带到厨房门口。赵晓玛伫立在那里好久，神色是别扭而复杂的，最后倔不过肚子的抗议，走进厨房。

　　他翻动橱柜，里面除了各种瓶瓶罐罐 ，没有熟食。

　　晓玛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看到石板下的酒坛，隐隐散发着酒香。

　　喝酒什么时候最好？愁正浓时！老子现在很烦恼，他一把拖出酒坛，打开盖子，凑过去嗅嗅。那醇咧的酒香牵动了晓玛那根脆弱的神经。

　　好东西！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捧着酒坛大口喝起来，喉咙立刻火辣辣地疼，晓玛不是善酒之徒，立刻大声咳嗽。这几声咳嗽倒是引来一个想不到的人。

　　流岚走进厨房，正看见那个坐在地上捧着酒坛长嘘短叹的小人儿，他出声道：“晓玛？”

　　晓玛转过头，流岚就站在门口，一双星眸炯炯发亮，格外精神。

　　晓玛冲他咧嘴一笑，道：“流岚公子。”随手把酒坛放在地上，仍旧坐在原地，此刻看来，竟有几分宝气。

　　流岚报以微笑，道：“深更半夜，晓玛也来这里喝酒？”

　　他楞了楞，用袖子把嘴角的水渍擦干，问道：“你……也来喝酒？”

　　说着下意识把酒坛递给他，流岚接过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道：“这是烧饭用的黄酒，我知道厨房里有更好的藏着呢。”

　　他蹲下来，打开下面的石门，从里面抱出一个小酒坛，又从柜子里拿出酒壶酒杯，整个过程驾轻就熟，就好像……好像老手。

　　晓玛仍旧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很惊讶地呐呐道：“原来流岚公子经常来这里喝酒呀……”

　　这时候南宫流岚已经灌满了酒壶，道：“走，我知道有个地方喝酒很好。”

　　一路上晓玛肚子里的疑问越积越多，最后两人走到一处幽静隐蔽之地，面对桃花林，前面正有一座小亭子。

　　两人在亭子里入坐，流岚拢起袖子，斟了两杯酒，之后便含笑望着晓玛。

　　南宫流岚的笑和付天琊的完全不一样，前者儒雅中带着疏离，后者则总有妖冶狷狂之感，就像天上的散仙之于阿鼻地狱
　　的妖孽。可今天不知怎的，流岚给人的感觉总有点不一样。

　　晓玛道：“流岚公子为什么会来喝酒？”俗话说借酒消愁，他也愁？愁什么？

　　流岚不答，瞅着晓玛，反问道：“那晓玛是为什么？”

　　晓玛缩缩脑袋，心虚避开他的眼睛，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我心里很乱。”

　　“其实晓玛已经做得很好了。”

　　晓玛抬头，迷茫地敲敲脑袋，道：“一想到我将背负那么多责任，心里就紧张。”以前的赵晓玛不属于任何人，或生或死都是自己的事，没有人因他高兴而高兴因他伤心而伤心，所以他才能如此草率地决定生死，而现在，一下子拥有这么多亲人，就像在做梦。

　　“我相信晓玛能负担。”

　　晓玛点点头，又摇摇头，仍旧很迷茫，道：“流岚公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流岚敛容，想了好久，才答道：“我的心里也很乱，毕竟山庄的麻烦可不小。”

　　“不，”他垂下眼帘，自嘲地笑道，“一直有很多心事，所以常来喝闷酒。”

　　“我希望爹和珊珊能快乐，不想让他们担心。”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浮起温婉却苦涩的笑容。

　　晓玛打心里不愿意看见他难过，为他倒满酒，也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流岚若有所思地盯着酒杯，把玉色的酒杯拿起来再次饮尽，这是晓玛所见过最潇洒的南宫流岚了。

　　“本来爹根本不可能开放辉华山庄的。”

　　“呃，什么？”晓玛哑然，他不会喝傻了吧？怎么突然来了一句听不懂的。

　　流岚轻轻解释道：“爹好象和付天琊达成了什么共识，才开放山庄。”

　　温婉如玉的声音因月色染上神秘色彩，就像睡前的呢喃。

　　提到付天鸦这个名字晓玛明显瑟缩了一下，心中油然升起不安感，本以为订了婚，自己马上可以和付天琊断绝关系。现在看来仍旧是未完待续。

　　他定定神，对流岚笑道：“那又怎么样？”

　　流岚蹙眉，道：“晓玛要小心。你和珊珊的事情，恐怕没这么容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