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警署笔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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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不相信我弟弟会自杀。
这是做笔录时莱因哈特-哈德曼说的第一句话。
该说是善于察言观色么。虽然我在警校是根正苗红的刑侦专业出身。但论单科成绩的话。我最擅长的其实一直是犯罪心理分析和人格侧写。自从提前毕业特选入帝都总署刑事科。这几年见过的人办过的案也不在少数。多少积累了点经验。私以为自己看人还算精准。从细节里得结论。从碎片里拼原型。嫌疑人分析这种事对我而言就是一副人骨拼图。剥茧抽丝。乐此不疲。有时也想。究竟是因为喜欢所以擅长。还是因为擅长才更喜欢。
不过我并没有把对面的黑发男人列入嫌疑人范畴。现场侦查和法医判定都很明确。自杀。证据确凿板上钉钉。把作为亲属的莱因哈特-哈德曼请来警局不过是例行公事。更何况他身上有一种太典型的象牙塔式精英感。这样的人往往一路靠着头脑和汗水奋斗过来。心无旁骛又充满正义。一不小心就会对这世界过于理想主义。
圆珠笔飞快在指尖转一圈。眯一下眼闷声开口。哈德曼先生。在警署通知家属之前。作为双胞胎之一的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我承认会把菲利克斯支去处理另外一桩男童绑架案的收尾汇报工作自己跑来负责笔录。完全是出于我的私心。该说是兴趣恶劣么。废纸篓里的那张信纸让我有种久违的兴奋感。
Ich liebe Reinhard（我爱莱因哈特）。简单的主谓宾结构。动词是剂猛药。不是moegen（喜欢）。不是gern haben（喜欢）。而是lieben（爱）。
亲人之爱。兄弟之爱。或者两者以上。是哪种。
费尽心机单独留下这种字条。目的是什么。
如果字条里的莱因哈特指的就是我面前的黑发男人。他本人又对双胞胎弟弟的这种感情知情多少。
站在警署的立场上。首要职责无非是确认死亡原因。如果他杀成立。当然继续追凶。如果确认自杀。这案子便盖棺定论。可是很遗憾的。我是容易死磕着钻牛角尖的人。即使自杀成立恐怕也难鸣金收兵。有什么人在暗处布了一出局。剩下的。就只有把真相找出来不是么。
所以我用一双带倒钩的X光眼反复扫面前那张与死者如出一辙的脸。您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原因。可以告诉我么。
莱因哈特-哈德曼并不避讳我的目光。他面色苍白眼眶浮肿。眼里有一种自然的悲伤。我和我弟弟约好了去他家拿公演门票。我弟弟是剧团的舞台设计。常会给我一些免费票。
想。所以如果不是因为管道工人紧急施工发现了尸体。莱因哈特恐怕会是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人。
眼风带刃。问。您和您弟弟走得很近？
是。对面的人毫不迟疑点头。疲惫的黑眼睛透出一层暗红色的水光。因为父母离异。我和海因里希基本上是祖母拉扯大的。我毕业时收到了帝都大学的Offer。就离开了科隆。我弟弟隔年考上了帝都美术学院。也搬到这里和我一起住。他工作以后搬了出去。不过我们常见面。也常通电话。
他说到一半停下来。用手遮住眼睛。缓了一会儿。说。警官。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海因里希不在了。那天我在现场看见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感觉像自己死掉了一样。他流出泪来。用牙齿咬住下唇。
负责现场记录的警官尤利安递过纸巾盒。我注意到我提问时使用的是审讯惯用的过去式。而莱因哈特的回答始终保持在现在式。拒绝承认死亡么。失去半身之痛。双胞胎之间的羁绊我这种局外人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想象。
给对面的人一点缓冲时间。继续。您和您弟弟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对面的人从手掌里抬起脸。睫毛一片湿漉。想了一下。哑声说。我去海因里希家取票的两天前。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有舞台剧塞巴斯蒂安的首演票。让我有空去取。
不作声。示意他继续说。
莱因哈特多少缓过来些。却还是止不住流泪。海因里希跟我聊了他手头基本完工的两个项目。我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诊所的新排班表和冬学期开的课。这时说话的人看我一眼。发现我眼神空洞。解释说。我在帝都大学附属的眼科诊所工作。平时也要负责大学的授课。
点头。最后一次通话时您弟弟有没有什么异常？
回想。皱眉。继而摇头。抱歉警官。我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我们聊完工作之后简单聊了聊周日的相亲和最近一期的艺术杂志。之后没多久就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您说相亲？我必须强行勒令自己的面部肌肉保持扑克脸的线条才能不暴露语调里的兴奋。结点。出现了么。
也许是问题过于私人。莱因哈特一时面露尴尬。不动容地直视他那张俊脸。等答案的姿态。我才不管你尴不尴尬。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海因里希的自杀绝不是偶然。这种貌似平静的表象下面到底藏着怎样的用意。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见我没有打算收回问题的意思。莱因哈特只好开口。我们院的院长一直很欣赏我的工作能力。似乎有意撮合我和他的女儿交往。
莱因哈特是个聪明人。选择了最言简意赅直击要害的说法。
我得承认。我喜欢这种直切主题的直白。十指交握不动声色。只有因为握得太用力而发白的指节出卖了我接近真相时狂跳的心脏。
调整一下脉搏。问。您弟弟一开始就知道相亲的事？
点头。襟怀坦白。我从来不向海因里希隐瞒任何事。
深看一眼对面的男人。我注意到他说话时直视我的眼睛。瞳仁安定。如果我没有猜错。莱因哈特虽然是个聪明人。但在某些方面恐怕意外地单纯。太心无旁骛的话。很容易就不食人间烟火。
那您弟弟的交友情况呢。您了解么。这样问。
黑色眼睛安静一秒。眼底有深重的失落。海因里希很少跟我聊这方面的事。他有点洁癖。对隐私也很重视。不过我想他朋友应该不算多。和我一起住的时候没带什么人回来过。
眯眼。所以一个掏心掏肺。一个讳莫如深么。这对孪生兄弟的相处方式还真是让人羡慕不起来。
在心里叹气。我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残忍的事。不过总得有人把话挑明。所以我沉默一刻。还是说。虽然正式的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但您弟弟自杀的可能性非常高。您弟弟的遗书里没有提到死亡原因。如果是自杀。您觉得动机是什么。
对面的人眼神冷了。眼睛里升起一座怪石嶙峋的黑色岛屿。水雾壮丽。
不可能。莱因哈特的声音撞进审讯室里。像碎出裂口的坚硬岩石。海因里希不会自杀的。我不相信他会以这种方式丢下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警署笔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