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玦》扶翎

8、第八幅云山蜀绣

　　隋安被我交付给了那只貔貅，虽然我时常担心他会不会饥不择食，但是貔貅与生俱来的灵气和富贵之气应该能对隋安有些帮助。
　　我在这里混混沌沌的呆了很久。也结交过一些淡如水的朋友，无非是打发我这冗长无际的生命。纵使我再不想提及时间岁月这些玩意，但我仍旧无法摆脱身边的物是人非。看着他们死死生生，偶尔耐不住上前去打个招呼，也不过被认为是疯子一个罢了。
　　直到那年，我死了。
　　我记得那时我在大汉皇宫里荡悠，御膳房的葱油焖鸭被我吃的一干二净。
　　但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因为现在正是国难当头的时刻。皇宫里每个人都岌岌自危，那个不过弱冠的傀儡皇帝被一大叔死死地捏着。我见过这小子，眉目倒还算周正，只是没有那些少年天子的意气风发。
　　也是，人家两岁就成傀儡了。
　　这倒先不说，只是那摄政王将要篡位，篡就篡呗，还非要拿我来垫背。偏偏那回我觉着反正我要走了，就没在原身上加成法术，没想到啊没想到，那老头和那皇太后起了争执，那老女人二话不说把我往地下一掷，那瞬间即使相隔重重宫殿，我也听见了我心脏破裂的声音。
　　璞玉生来即为一体，但凡是玉匠雕琢，倘若琢玉琢的好反而会增加玉器的灵性，再不济也能给玉器添点祥瑞。但是被强行崩了个角的玉就不一样了。
　　譬如我。
　　看着崩坏的原身，我却觉得有什么在我心里裂开，狰狞的龟裂堪堪布满。
　　再好的玉，一旦崩了个角，便成了死玉。哪怕再拿什么金银镶嵌，也不改变内心的狰狞。

　　我是和玦。
　　有人叫我和氏璧。
　　无父无母，诞于太古，生于大荒长荆。
　　生于天命，死于人性。
　　万万年前我初开混沌，一切尚不明了，好在有一朵名叫凤凰的花，伴了我这么多年。
　　万万年后我已修得正身，却彳亍在茫茫大漠之中，脚下是炽热的沙漠。时鸣风迷了我的眼。我依旧没有吃到那时惦念许久的金乌，没有遇见久别未见的挚友，也再也没有找到那只凤凰。
　　于是我站在这沙丘上，张开五指，在这北荒之上，大地之下，提起一座城。
　　一座死城。

　　“玦者，缺。
　　玉一旦缺了口，便无法善终。
　　要么尽碎，要么尽毁。
　　我终究难逃一死。”
　　我已经没有能力储存祥瑞之气，反之，一旦遇上至纯的气息，命数便会渐渐耗尽。
　　神界的神明越发的精明了。
　　我收起长剑，脱力似地跌坐在榻上。
　　对面的神官嘴角紧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和玦，这样做对你没好处。”
　　“昴日。”我没有看着他，闭着眼轻轻地说：“你们都说他死了，你可知我为什么不信？”
　　“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信天命。你们说青皇那小子天命所归，我却知道他的性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凤凰要九次浴火么？”
　　“昴日，当年钟山之神将神位交托给你的时候，他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
　　我感觉身边的神官似乎有瞬间的僵硬。
　　“万年前烛阴之子重生之后，性子暴戾无端倪，后被羿杀死，彼时我也没见得他有多悲伤，也不过就是几千年不开口罢了。我本以为他还会恢复回来，却不知道他早就打算好了。”
　　“他算到了自己要殒了啊，昴日。”
　　“为神者，无自由之身，且心怀天下，故受诸多束缚，无欲则刚。但吾为神已自天地开辟，混沌星尘，此中之苦早已深知于心。六合也好，天下也罢，皆为无妄。唯夫不争，故无忧。”
　　我睁开眼，看见那神官的眼中渐渐浮起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东溟之畔，沧海梧桐，你到那里寻他，或许有所收获，只是。。。。。也罢。。。”
　　神明微微的叹息弥散在这空气之中，我笑了笑，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