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夜未央》北有孤酒

16、风波(三)

　　不过几日，魏初便将我交代他的事办妥了。
　　魏初与我说，他在夜晚偷偷去了趟钟灵宫，竟真如我所说在钟灵宫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少师，这些麝香都是在静妃的钟灵宫找到的，奴才怕静妃生疑，故只带了些许，不知够不够？”他将一折叠而成的手帕递给我，问道。
　　我接过后打开端详了会儿，发现里头的东西还真是麝香，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有些事我不可坐视不理，因为本姑娘一向爱怨分明，眼里可容不下半点沙子，这事虽与我毫无关系，但有朝一日受到牵连也未可知。
　　过河拆桥的戏码曾在话本里头可见得多了，所以为了防止他日被人骗了去，还不如趁早打算，为自己留条后路，尽管此次入宫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不到万不得已，这条命还是得留着。
　　“该给你的我说到做到。”说着，便掏出了一袋银子给了他。
　　魏初喜滋滋地接过，方才又道:“多谢少师的赏赐，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找奴才，不过再是这种偷鸡摸狗的活儿，价钱可得五倍。”
　　我撇嘴说笑道:“好你个魏初，拿了我的银子竟还得寸进尺，就算下次还有这等好事，我定不会再找你了。”
　　魏初见状，哭丧着脸好言相劝:“少师倘若不再用奴才，那一定会是少师的一大损失，少师有所不知，奴才在进宫之前可是神偷手，没有奴才弄不到的东西！”
　　“既然是神偷，为何还要入这宫里苦苦受这等罪？”我问
　　“这还不是因为六皇子……”他话立马一顿，我早看出了异样，忙问:“六皇子与你有何干系？”
　　“因为……因为六皇子于奴才曾有过救命之恩，奴才才会入宫想要报答他的恩惠。”他也算圆滑，想找个借口掩盖过去，可我方才已听得一清二楚。
　　“你想报答六皇子的恩不应是去亲王府，来这东宫作什么？”我穷追不舍地问他。
　　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勉强糊弄了过去，“六皇子与太子都是亲兄弟，奴才侍候太子就等于报了六皇子的恩。”
　　我冷笑道:“你这恩报得好生奇怪，也不怕六皇子怪罪了你。”要不是魏初曾帮助过我，我定早拆穿了他。
　　“少师可真会说笑，奴才愚昧。”他显然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别人犯糊涂，我可不犯糊涂，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不是谁都可倾尽一切。我相信他这样做是一番好意，可你也得为自己的后来考虑考虑。”我清了清嗓子，由于最近天热闷热，嗓子缺水，便命魏初去给我采些菊花用来泡茶。
　　看着满室的盆栽，心情稍稍愉快了些。这些花在经过我这连日的照料也有些起死回生的征兆，过不了几日就都可搬出这室内，好生生长了。
　　“少师，我家娘娘尚且在休憩，奴婢实在不敢打扰娘娘，如果少师真有什么急事的话，让奴婢转告一声便是。”我站在钟灵宫外，静妃的宫女玲珑阻拦了我。
　　我丝毫不客气道:“是你家娘娘料我到此番前来的目的不肯见我才会有这推脱之辞，既然她不见我，也无妨，那我便在外头等她，直到她肯见我为止。”
　　说完，我便坐在了外头的台阶上，完完全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玲珑左右为难，最终还是进去禀告了一声。
　　过了会儿便见玲珑走了出来，毕恭毕敬道:“娘娘传少师进去。”
　　我立即起身，进了钟灵宫。
　　见静妃坐在塌上，整个宫殿里的宫女都被遣退了出去，我也不必做任何礼数给旁人看，而是凝视着她问道:“沈才人暴毙寝宫是不是你做的？”
　　她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却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寒意来，“本宫不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才人的死与本宫又有何干系？”
　　我直视着她那双天生完美的凤目冷道:“正因为与你毫无关系我才不得不怀疑你，原以为你是心慈手软之人，对他人会手下留情，可没想到你会是阴险毒辣，不择手段的人！”
　　她温婉的眸中燃起了星火但随即被迅速扑灭，只见她无辜地看着我道:“你凭什么如此污蔑本宫。”
　　“污蔑？！”我冷笑一声，又道:“我不知是下官污蔑了娘娘还是娘娘欺骗了下官，对下官有所隐瞒，静妃，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
　　她忽然从榻上站起，娇艳细长的丹蔻抚过漆黑的发梢，淡淡道:“本宫一向欣赏你这样的人，只是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
　　我挑眉，眼里没有波澜，心里早已怒不可遏，却还蕴着笑冷道:“娘娘是嫌下官太过聪明而有朝一日成为娘娘路上的绊脚石，还是娘娘根本就是在利用下官！”
　　她不动声色道:“像你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本宫怎会利用你呢，本宫当初说过，你既是与独穆阳在同一条船上，那本宫帮独穆阳就等同于帮了你，哪里来的利用一说。”
　　我冷冷道:“如果是开始，我倒是会信了你的话，甚至对你感恩戴德，将你视作自己人，可自从你为太子说情之后让我开始怀疑你另有目的，于是我开始暗中调查你。”
　　她完美的脸庞终于现出了一丝慌乱，“本宫做事光明磊落，任你也无法找出本宫的错误来。”
　　我讪笑，“光明磊落？是娘娘做事不留后患，一丝不苟吧。”
　　“大胆，竟敢污蔑本宫！”她终是掩盖不住了，对我怒吼。
　　污蔑一词从她口中听来我觉得甚是好笑，“从入宫时对我们相救的那刻起我便开始对你有了防备之心，只是你通过上次与我的偶遇将你所说的‘真相’告诉我让我打消对你的防备，这样你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利用我与独穆阳，这看似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最后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本宫倒是想听听你是如何知道本宫是在利用你的。”她的话已经表明了她的目的。
　　我定定看着她，缓缓道:“上次在御花园的六方亭内，你极力为太子求情的那一幕我清晰地看在眼里，按理说你与太子有嫌隙太子对你素来就不喜欢，你怎会热脸去贴冷屁股，想要博得太子对你的好感，这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左右你是知道自己就算帮了太子也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挽就不了太子对你的态度，可你却能够为太子开脱罪名，推波助澜地让皇帝将太子软禁，这样我便在东宫受尽太子欺辱而后你再充当拔刀相助的角色为我解围，并让我对你产生绝对的信任。但你并不知道的是我已被太子赶出东宫，御花园意外落水只不过是我重回东宫演的一出戏。”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语气颤抖地问道:“我作为太子的母妃，为他求情也是人之常情，你怎就断定我是在为了利用你而设的计？”
　　我冷哼一声，笑得没有半分温度:“就算你为太子求情不能断定你是为了利用我，那沈才人香炉里残留的麝香断不是假的吧？！”
　　她身子一震，恐惧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问道:“你怎会知道？你怎会知道？”
　　我没有理睬她的失常，而是继续说道:“沈才人是近日才被选入宫里的新人，我曾偶然与她相遇过那么几次，从她的谈吐间我能够得知她并非是宫里人所说的嚣张跋扈，为人刻薄，是背后有人刻意制造了假象，而沈才人又不偏不倚地进了这场被人精心编制的陷阱中去，也许她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害自己的人就是昔日与自己称为姐妹的人。”说完我看了看静妃的神情，只见她面色苍白，想是被我的话惊骇住了。
　　我叹了声，道:“你为人城府太深，一个能够忍心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才人置于死地，更何况那枉死之人生前对你是多么的信任，你却还下得了手，但凭这些，我都无法再信你。”
　　“你真是聪明，但本宫那日与你说的话都是句句真心。”许久她才恢复过来，对我正色道。
　　我淡然道:“我这人恩怨分明，还是能清楚是非对错，不会因一己私怨而滥杀无辜，我不管你当日所说有多少真话，我都已再无可能信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娘娘不会不懂。”
　　我不知身后的她是何种表情，在离开时只听见了身后一声长叹，随后化作了无声息。
　　“将那盆□□替我悄悄放在沈才人的寝宫里头吧。”在将盆栽搬入花园时，我特意选了一盆□□交给魏初命令道。
　　魏初接过我手中的□□，又逾越地问了句:“少师怎会知那沈才人香炉中残留的麝香就是静妃做的手脚？”
　　我将盆栽整齐地放置在它们原来的位置，再拍了拍手中沾了的泥土，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信任，这也是我为什么提醒你的原因了，沈才人就是因为将自己的信任毫无保留地放在了他人身上，才会落得这般下场，你可懂？”
　　魏初点了点头，我抬头看了眼远处，好像一切都风平浪静却又有些云谲波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