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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乡云水闲唠天地,竹屏玉春江潮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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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昭见川云逐渐隐没在茫茫夕海之中,心中各自感叹世间变化无常。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灭了不少兴致,于是也打道回府。
离夕海最近的村落,水云乡。这正是宇文昭夫妇要去的地方,因为叶兰清的乳母就住在这水云乡中。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去年三月初七,叶兰清生下了个大胖小子,宇文昭给他起名“宇文吟龙”。老实说,照顾孩子的确是件麻烦事,虽然他们是乐在其中,但一年下来,他们着实消瘦了不少。于是二人决定出门游玩,可孩子怎么办呢?总不可能丢在家里不管吧。他们左思右想,也就只想到叶兰清的乳母,叶兰清的乳母姓顾,因家中排行老三,于是乡里人都管她叫顾三娘。顾三娘早年丧夫,膝下无一儿半女,因曾在渔阳州皇城未央宫中担任宫职,所以这才有了叶兰清这一义女。他们一想起水云乡便记起了夕海。心想着夕海是个好去处,再者,他们所在的廷箬镇到水云乡,乘车也只需一两个时辰左右。于是二人便决定下来了。他们九月初二出发至水云乡,头日便留在三娘家中,母女俩话话家常,也让三娘看看自己可爱的小外孙。次日午后,二人便同去夕海,哪知道会碰到这档事。
这时候,宇文昭和抱着孩子的叶兰清回到了水云乡。宇文昭推开大门,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只见一个老太太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那妇人虽是一头青丝白发,但她腰不驼,耳不聋,眼不花,齿不摇,身子骨硬朗得很呐。身穿一件朴素的蓝色格子衣,腰系一条白围裙,黄土地般的脸上沟壑纵横。她,便是顾三娘。三娘一路小跑,来到宇文昭面前,慌里慌张地说:“我的好姑爷哟,小声点呐!我那小祖宗刚睡下去,你可别把他给弄醒了!”宇文昭见状忙掩嘴点头。叶兰清抱着孩子慢慢从后面走出,顾三娘一见她怀中的男婴,又看看叶兰清,以为这孩子是他们在路上捡的,于是上前打趣道:“哎哟,我说闺女呀,你和姑爷中午刚出门,下午就抱了个大胖小子回来,这老鼠生在也没这么快啊。”
宇文昭忍不住噗呲一声,叶兰清禁不起羞,上前轻撞三娘,“娘!你别拿我开玩笑,这孩子是……”她和宇文昭对视一阵,笑道:“是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捡来的。”
“我这自然知道的,来来来,让我看看这个娃。”顾三娘说着说着便上前仔细瞧瞧。三娘见孩子生得清秀,,心中满满叹息,多么伶俐的孩子呀,怎么如此命苦,刚出生不久,便被抛弃。若不是叶兰清将他抱回,恐怕这荒郊野外的……唉——三娘叹了口气,便回头对宇文昭说:“你们先去看看龙儿吧,我先去做晚饭了。”说罢便走向了厨房。
而宇文昭和叶兰清则带着孩子到了另一个房间中,房内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橡木茶几,一套紫砂茶具外,还放着一根紫竹玉屏箫。房中床上正躺着呼呼大睡的婴孩,那边是宇文昭的儿子——宇文吟龙。叶兰清把男婴放在吟龙旁边,又取来一条毛毯,盖在孩子身上。他们也玩了半日,身倦体乏,于是都坐在了竹椅上休息。
宇文昭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而后又长叹一声,吟道:
“碧穹云翳多幻,怎知世间冷暖。
几回清风渡,可记晋兴隋亡?
福殃,福殃,
其实平凡能管。”
叶兰清冲他一笑:“《如梦令》的调子。”
“这世界天天都在变化,谁又能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就好比苍龙,又有谁料到堂堂北霆之主,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昭,据我所知,天下有六族,人仙妖兽龙。人族分布最广,兽族常年居住于森林之中,仙族除了天界,便是隐居于寻常百姓家中,零星散落于大陆各角……”
“而龙族呢,是由上古神龙衍化而来。”宇文昭接着她的话,说,“上古神龙共五条,青龙,平和,飞龙,腾蛇,玄蛟。平和与飞龙结为夫妇,掌管沧海龙溟。腾蛇青龙本居天界十二月神之列,后腾蛇青龙携天命入世,腾蛇携族人归隐玉尺山,不问世事。青龙一族便落户北霆之界,建北霆州,治理至今。只是玄蛟一族却了无踪影。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虽说如今龙族后裔甚多,可是拥有纯种龙族血统的是少之又少,这小子可以说是个奇迹。”
“江岚江岚,当初他一人管治五郡,治理之下,风调雨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一点不假。”
“呵呵,在这乱世,有几个不想苟存于世,又有几个不想一展雄心。看这片土地,北连莹晶雪原,雪封千里;南接夕晖荒野,沙狂万象;西有无疆的鸿阳森林;东有无际的沧海龙溟;宇曦陇蜀居于西南,天府之国;黎明旷野位于正中,沃土千里。玉雪江,白龙江,云锦江,同源而流,纵横天下。宇溪,九鲤,凌烟,九曲,梦魂,梦灵,这支流六溪,游行四方。玉尺山横绝莹晶雪原南下的风雪;忘川岭山脉如栅栏般将鸿阳森林与黎明旷野隔开;乾阳乾阴二山,夹着一道南天一线,贯穿东西,月湖断云山,平地而起,傲视六合。沧溟五岛,雪月,火龙,烟寒,南柯,黄粱,各具特色。”
“就是这么美丽的土地,让连天的烽火,无尽的战乱,毁坏得满目疮痍。”
“东皇十五州,又有几个统治者没有征服天下的野心?千百年来,人兽之间的战乱从未休止。北方的兽族占据着莹晶雪原的蓝田,寒宸二城,虎视眈眈。鸿阳森林,兽族的大本营,林之三城,苍冥,玄冥,青冥,这十几年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黎明旷野,五城合纵,北有云梦,云弈,云岩,互成掎角之势,南有北霆,据守南天一线,紧扼咽喉,我们渔阳,一马平川,云锦江以东尽是渔阳的天下,玉陇望蜀,蜗居宇曦陇蜀,四面环山,占尽地利,易守难攻。可人毕竟是人啊,表面上合纵对外,一致抗敌,可是内部里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叫人心寒啊!南方的妖族深居荒野,幽冥幽玄,更是鬼邪之地。他们是在隔山观虎斗啊,话说他们有许多次机会大举北伐,幸得北霆强大的龙族震了他们几百年。还有那云海城堡——天府清都,东皇的守护者——东皇太一的宫殿,横行于霓虹之间,隐匿在云岛之下,居高临下,鸟瞰四方。可惜在千年前,东皇太一入了忘忧阁,沉睡至今。在他未眠的时候,东皇走过了多少和平岁月。”
“昔日的和平,如今的纷乱,唉——如果这场战乱只是统治者开疆辟土的野心的话,哪也还算是天意难违,毕竟这个天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天下。如果有人能结束这乱世之纷,如果可以用这几百年的生灵涂炭来换取数千年的和平岁月,那可是天下大幸啊!只可惜这场战争,不仅是各君主一统天下的战争,还是各教派宗门的战争!”
“唉——”宇文昭长叹道,“自东皇三大宗门创建以来,便纷争不断,焰云门,玉蟾宫,星魂宗,他们的地位在这个东皇也是举足轻重的,门下弟子各司其职,各为其利。这场战乱,明的,是东皇十五州的竞争,暗里,却是这三宗的较量。”
叶兰清看着酣梦正香的两个孩子,心里希望着这和平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避开这乱世纷争,避开这尔虞我诈。她平静的看着宇文昭,说:“昭,是不是我们得为这孩子取个名字啊?”
宇文昭点点头,暗思一阵,“那,就叫他‘宇文良渊’吧。”
叶兰清脸上挂上了浅浅的梨涡,“挺好的,这名字。”
宇文昭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日薄夕海,月上东山,斑斓的彩霞遍布苍穹。玉兔挥起皎洁的飘带,一点点把如升腾焰火般的云彩驱往西方,咸咸的海风托起夕阳的余晖送往夕海深处。美丽的落霞和着清冷的月光投入窗中,照在吟龙和寒穹脸上,他回头看着沉睡中的孩子,染后又倚在窗框上凝视远方,深沉的目光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叶兰清倚在他肩上,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昭,你在想什么?”
“自龙儿出世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是阴阳术法吧。”
宇文昭点点头,“想我祖上本是阴阳家之士,可惜阴阳家中道没落,可这千百年来,我们世代修炼,如今天下已无阴阳学一说,可阴阳术却因此成了一绝。我也是靠这独门秘技占宗上一席。”宇文昭看着叶兰清,“本来,想带着你和龙儿一起隐居世外,过着平凡的生活,可是,如今看来……”
“是为了良渊吧。”
“苍龙与我本是世交,照顾好良渊也算尽了自己的一份心了。毕竟,他们学了这些,也有一定的保命资本……哦!对了!”宇文昭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拿起茶几上的紫竹玉屏箫,静静走到窗边,叶兰清一看,会意的点了点头。
在一片安谧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箫音。很快,如泉水叮咚般流畅优美的乐音充满整个房间。委婉质朴的旋律似清风拂林,流畅多变的节奏如斗溪九重。丝丝入扣的演奏,好像给人描绘出一幅工笔精细,色彩柔和,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箫乐慢起渐快,叠打颤赠,给人留有潇洒飘逸之感,好似春江潮涌明月升,江楼钟鼓,风回曲水,悠扬的箫音中,悄悄散发朦胧与迷离,如见江风习习,花草摇曳,水中落影,层迷恍惚。既而节奏轻快,犹如白帆点点,遥闻渔歌,由远而近,它既像是泉水叮咚流向江河那般流畅,又似一群翩翩起舞的彩蝶那般活跃。
随着箫乐的跌宕起伏,渐渐地,在宇文昭周围出现无数散发着青光的粒点,如萤火般美丽。他们在箫音的指引下,一点点飞向良渊上方。这时,宇文昭轻吐弱奏洞箫音,那些莹粒也盘旋在他上空,忽起一声高音,它们汇成一条小青龙。青龙长吟一声,合着悠扬悦耳的箫乐,腾云而起,在箫音的伴奏下,竟化作青光一束,钻入他的眉心。那从他眉心中泛出的淡淡青光,也随着婉转柔慢的结束乐的推进,逐渐发淡直至消失。箫音低缓,由快渐慢,在落晖的映射下,乐音回旋着清风,久久不肯消散,而那两个孩子仍在香酣美梦之中。
叶兰清伸手接过洞箫,轻轻掂拿着,“箫奏《浔阳曲》,这施的是‘星阴辰魂咒’吧。”
“只有这咒语才能封住良渊的真元,藏匿他的真身。”
叶兰清看着他一脸无奈,也只叹了口气,却又问:“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呢?”
他抚着她手中的洞箫,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碧海潮生玉屏箫,皓魄当空北辰渺。”
“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昭温柔地捋着她的刘海,“时机未到。”
叶兰清也没法子,只好吐吐舌头。
他们夫妇二人,一起来到窗边,看着夕阳收起它那最后一丝光辉,月儿爬上了中天,夜幕,降临了……